俩人喝了一阵儿,我火也让这俩神仙磨没了。我就问这转业和尚:“我说你会干嘛啊?”
这和尚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什么都不会。”
我这火头又上来了,但也不好意思直接冲人和尚发火,毕竟新来的,我就冲谭四说:“不是,就算你在街上找一吉祥物回来,这好歹唱个歌跳个舞也会吧?你请回来这佛爷图啥啊,你要想要和尚行啊,我剃一光头,你多给我份工资!”
谭四冲我抿了抿嘴:“人家有香印,人家转业前,可是庙里的红人。那善男信女多了去了,你有人家内道行吗!世空,你超度一下子,这方面哥们知识盲区了。”
这臭和尚脸蛋喝的红扑扑的,脖子眼缺油脑袋转都不稳了,稀里糊涂地跟我说:“你剃光头也行,不过你得快乐,你得快乐才能让别人快乐,你!你非常不快乐!你这心里它有事儿啊。”
谭四说:“对对对!他事儿大了!”
和尚紧接着:“没事儿他能不快乐?就他这样的?他不配不快乐!”
谭四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嘴上说:“对对对,他不配?”
我就急了:“我他妈凭什么就不配了,这他妈哪儿跟哪儿啊?”
那个和尚把板凳挪到我跟前,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一只手跟我比画,说:“你活着么?”
我看了看他,脑子在想,这是哪出禅宗谜题啊,然后越想越不对,就说:“废话,我可不活着呗!”
“你先别急。听我给你拎。活着和死去哪个好?”
“当然活着好啊。”
“活着图什么?”
我愣了一下,看了看天盘算了一秒。说:“图有钱!”
“有钱为了什么?”
“为了快乐啊。”
“你觉得有了钱就是快乐?老谭他觉得有了钱就是快乐。”
谭四在一边说:“我也觉得有了钱是挺快乐的!”
我就纳了闷了这俩人,就说:“这哪儿跟哪儿啊?”
世空说:“施主,不是,哥们,别急。你说你活着,为了有钱,有了钱,是为了快乐。那么,挣钱容易么?”
“不容易。”
“你挣到钱了么?”
“没你之前没挣到,有了你觉得也渺茫了。”
“你很努力地去挣钱了么?”
“这...倒也不是很努力。”
“你每天醒来睁开眼睛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怎么挣大钱么?”
“倒也不至于。”
“一件事做起来很容易甚至不需要你费劲,更没人逼你,快乐么?”
“当然快乐啊。”
“一件事儿不容易,可是你不一定要去努力实现,当然也没人逼你,这事儿快乐么?”
“也还算快乐吧。”
“所以即使没挣到钱你也是快乐的。”
我有点儿翻不过来这个,然后他接着说:“你说你活着是图有钱,有钱是为了快乐。现在你没钱,但是你还是挺快乐的。那么,你活着的目的是什么?”
我有点儿愣住了,实在让他一套一套的给转晕了。稍微理清楚点儿了,就说:“不是我活着非得要目的么?”
和尚非常快乐露出大功告成地表情,谭四也非常激动,俩人干了一杯。然后和尚说:“不需要目的么?”
谭四笑着说:“需要么?”
我也说:“是需要还是不需要啊?”
俩人都冲我乐。俩人一起对我说了句:“需要?需要个屁!”然后就开始了一阵让我非常摸不清头脑的笑。在那一瞬间我预感到我好像被捉弄了,有点像追着萝卜跑的驴。
然后和尚又凑近过来:“现在你知道了,活着不需要目的了。快乐是什么?是当为时为也可,不为也可,你有选择也有余地,有充足的精力享受人生。不快乐是,当为一定要为,甚至知不可为还得硬着头皮去为,不想为也不得不为,你的生活充满了目标和压力还有源源不断的危机意识。那么你快乐么?”
“那要按你这么说,我挺快乐的吧。”
然后这臭和尚摆出一副葛优啃黄瓜的表情对我说:“所以,不快乐你配么?你还要只站在自己那个小小的情绪圈里顾影自怜吗?你还要纠结于每件事的目的么?”
“不是特纠结了。”
谭四从躺椅上支起脖子,举起一只手,嚷了一句:“他透了!”
和尚盯着我的眼睛,煞有介事地说:“你透了!”
“我透了么?我怎么觉着我是让糊弄了呢!”
“我要是穿一袈裟,正经八百地、贫僧来施主去地跟你唠这个,你肯定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了。但是,现在我叼着烟喝着酒,舌头麻了,道理是一个道理,但是你就觉得我他妈在糊弄你。你说这是他妈什么狗屁世道。你不去琢磨,也不去反思,你只关注眼前的利害,所以你们这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矫情,没事儿非得给自己琢磨出点什么事儿。活着不需要目的,你不一定要带着一个什么样的目的被生下来,死亡也不需要什么目的,你也不一定带着一个什么目的就死了。所有目的都是人间强加给你的,这些目的里有好恶有悲喜,组成了你一生的情绪,每分每秒你都执着在这里面。但是这每分每秒的情绪也好状态也好,都是切实必要的么?都是不一定的,所以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是虚妄的。你要这么想,那件事儿还纠结么?”
谭四又把脑袋支起来:“你还纠结么?”
我刚好似明白一点儿,又不明白了。
“哪件事儿啊?”
那个和尚拔了根儿烟,边点边说“就那件事儿!”
我好像明白了他们说的是那件事儿,但是我强迫自己不要在意,可是这事儿,始终盘在心里,倒也不至于成心病,倒像浓痰,吐不出去,咽不下来。
“啊,那件事儿啊。”我假装早已开解毫不在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