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初愈
腊月，末。
据悉，这是卫菱城里最最严寒的一个深冬。
往日里最冷的时候，宫里的宫人们也只是穿一件夹袄，套上官服，遇上有些强劲的北风，也只是缩缩脖子便就此过去了。可今年的冬天，却恍然没有这样的时日，即使是后宫里最爱美的娘娘，此刻也裹了雪裘，关紧了大门取暖。
城内城外，雪积半尺。
早朝的时候老皇帝还是一如既往地迷糊着，老态龙钟地坐在朝阳殿上，听着大臣的奏折——也不知道到底是否听了进去，末了，也只是摆摆手，虚弱地咳两声，说一句，“清儿，你来处理吧。”
老皇帝看样子是不行了——这是大臣们私底下纷纷议论的话。此时的太子，是监国之身，看样子不久，就该继位了。
下朝后的大臣们自觉地向太子书房走过去，自老皇帝患病不见好转以来，这书房，便成了议论朝政的地方。
可谁知这一次的太子，却如此反常。
“今日议事取消，所有的折子全部扣下，明日再议！”只是撂下这样的一句，那明黄色的身影满目沉甸甸的担忧，扫了众人一眼，便一甩袖子走下了朝阳殿的台阶。
身后的一群大臣议论纷纷，慕容靖德看着萧远清疾步离去的身影，苍茫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感伤，浑浊的目光穿越了重重的宫殿，望向景仪宫所在的方位——菱儿那孩子，现在不知道怎样……
“相爷，您瞧瞧，这太子殿下如此对政事不闻不问，尚未接管朝政就如此张狂自负，若是真的执掌了天下，那还了得？！”
众臣的声音此起彼落地响起来，纷纷吐露着心中的不快，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若是太子殿下有相爷对燕国一半的上心，那也不至于这样喽……”
慕容靖德皱眉：虽然是私底下发发牢骚的话，这样的言辞如果传出去，那可是对皇室的大不敬！
尚未驳口，只见旁边的沈御史脸色凝重地开了口：“于大人，您老当心点，祸，从口出啊……”
被反驳的大臣一脸的菜色，看了看丞相同样面色不善，便尴尬地笑着闭了嘴：“呃，咳咳，玩笑，玩笑玩笑……”
在雪中站得久了，不免双脚起寒，慕容靖德沉默了半晌，终于率先离开了朝阳殿。
脚下，走得焦急。
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扫了干净，萧远清面色凝重，疾步回宫。
后面的随从也跟得匆忙，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他。
景阳宫。惜菱殿。
房间里仍旧有燃烧着的炉火，将整个惜菱殿烘得暖暖的，芙蓉帐内，一抹苍白憔悴的身影深深沉睡着。
轻若蝉翼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那一汪醉人的深潭，侧脸上几丝刘海被汗浸湿，妖娆地紧贴着肌肤。青瑶拿了湿巾轻轻地放在了她额上，试探地摸了摸她额上的温度，神色变得更加担忧。
那羸弱的身子陷进柔软的大床里，轻的仿佛一片羽毛，紫菱的脸色苍白中带着不自然的红晕，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连轻微的颤动都没有过，安静得揪心。
直至那明黄色的身影跨步走进来，幽兰才猛扯了一下青瑶的袖子，带头跪下：“殿下，您回来了！”
青瑶被带了一个趔趄，也匍匐在了地上，抬头，只见萧远清连看都不曾看她们一眼，直奔床前。
那大床上的人儿，仍没有半分要醒来的意思。
萧远清视旁人若无物，只是屏住了呼吸凑近她的脸，大掌从她纤瘦的侧脸流连地摩挲过去……他等待着，等着她有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反应，等待着她的睫毛有哪怕是最轻微的颤动，可是……
“她醒来过么？”略带沙哑的声音沉声问道。
幽兰一愣，慌忙答道：“回殿下，没有……”
从一大早开始，就未曾动过一下。
“为什么不请太医！”萧远清忽而暴怒，锐利的眸子带着血丝瞪向匍匐在地的两名丫鬟。
两人吓得浑身一颤，幽兰畏惧地回应着他的眼神，两手撑地又是一拜：“回殿下，今早……今早太医已经来过了，说是昨夜着了凉，寒气沁入心脾中，才发了高烧，已经开了药方，奴婢叫人……”
“药方呢！”萧远清起身，一身的戾气吓坏了一屋子的奴才。
幽兰有些心慌地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捧过去递给他：“……药，药已经煎好了，只是……只是灌不进去……”
攥紧了药单，萧远清望了望桌旁仍冒着热气的药碗，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出去。”
奴才们一愣。
“统统滚出去！”暴戾的声音在屋顶震了两震。
跪了一地的奴才赶忙起身，低头躬着身子，拉扯着走了出去。
青瑶被幽兰牵着往外走，快走到殿门口时，青瑶忽而就挣脱了幽兰的手，折回去跪在了萧远清面前。
“殿下！”青瑶仰起脸，满目带着乞求，壮着胆子说道，“殿下，太子妃……她身子薄弱，经不起折腾了，求殿下……”
带着哽咽的乞求声，在耳边响起，萧远清冷眸一凛，有些震怒的眼神望向脚下跪着的青瑶。
旁边的幽兰倒吸一口凉气，吓得脸色苍白，老天，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殿下！”幽兰几步冲过去扯住了青瑶，不让她再说，“青瑶是太担心了才会这么说，殿下，她是无心的……”
“住口！”萧远清终于消磨尽了所有的耐心，“我说最后一次，出去！”
幽兰早就万般庆幸，硬生生地拖起了青瑶，拽着她走出了殿门，走之前将殿门牢牢地关上了。
宁静。
沉寂下来的宁静。
萧远清重新走回床榻，眼中的戾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担忧。
那床榻上的女子，仍虚弱至极地沉睡着，唯有凑近，才能感受得到她微弱的呼吸，浑身都烧的滚烫，脸色苍白如纸。萧远清忍下心底噬骨般的心痛，端起药碗，含住一口苦涩的药汁，凑近她毫无血色的唇。
滚烫的舌，探进她的檀口，那柔软圆润的唇瓣叫他深深叹息一声，强硬地敲开了她的皓齿，将药汁缓缓灌入……
“咳……”身下的人儿胸腔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呛到，困难地咳了一声，刚刚入喉的药汁，顺着嘴角慢慢淌下来。一声轻微的呜咽，绽开在两人相触的唇上，萧远清几番辗转，将她的咳声侵吞，湿润的舌尖将流淌在下巴上的药汁尽数吻去。
梦里的人眉头紧皱，却抵不过这一碗汤药，就这样被全数灌入喉中。
死气沉沉的脸色总算有了一丝生气，萧远清双眸紧紧锁住身下的人儿，又一个烙印般的轻吻落在她薄汗涔涔的额上。
睡梦中的紫菱，只觉得身体里有两股气息，在肆意流窜。
刚刚还是刺骨的冷冽，连深藏着的骨髓，都被冰冻得发出一阵阵的痛楚，却在下一瞬间，换做了烈火一般的炽热，从心底四面八方溢出，犹如滚烫的岩浆，将她的肌肤甚至心智都一并焚烧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