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巫府出来,李徽终于松了口气。
夜色浓重,前方道路漆黑。
挽灵使一托手,黑气从他的掌心里溜出——
那小黑气团在前方飘荡,忽而变成了一道小红焰,照亮着两人脚下的路。
“这是?”
李徽看着那闪动的火光,眸中亮起了星河。
挽灵使:“锁灵魂。”
李徽奇道:“它还有这样的用处?”
挽灵使目视前方走着,点了点头。
李徽看着那团跃动的火焰,不禁轻轻勾起了嘴角。
......
然而走了还没一阵,李徽的目光便移向了别处。
“那边……”
挽灵使闻言转身,隐约可见夜幕之下不远处,滚滚黑烟冲天直上——
正是皇城的方向。
......
“麻烦让一让!”
“拜托!麻烦让一让!!”
李徽大喊着,在巷口挤满的人潮中侧身踮脚,往前挤去。
方才城上的黑烟让她难以心安,待狂奔入城,打听后才得知今夜祭司府竟突然起火。
今早听闻牡丹巷权贵子弟出事的消息,就应当想到三笙也极有可能被卷入其中。
她怎能还如同无事发生一般跑去寻书!?
此时李徽也顾不上责怪自己了,边挤边道:“请让一让!”
巷口被看热闹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还有官兵守卫,李徽几次靠近后又被人重新推了出来。
忽然,一股力量拉着她的手臂,瞬间从人群缝隙中穿挤而过。
等李徽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在巷子里,又被人往旁边一拽,躲进了一条窄道处,避开那些官兵的视线。
身旁有道阴影投下,她转头看去,就见挽灵使好整以暇地站在她旁边。
“多谢!”李徽看着他,“我先过去了。”
说完,她探头四顾,随后趁机混在匆忙来往的官兵侍从中,往祭司府方向赶去。
挽灵使看着她的背影,走往另一个方向,逐渐消失在深巷里……
......
李徽还没跑到祭司府门前,已经闻到浓重扑鼻的烟熏气味。
祭司府有侍卫在门前留守,那壮硕的一人突见一女子狂奔而来,顾不得看清来者面容,抬手伸出长棍一挡,将人拦在门外,同时大声喝道:“何人放肆!”
那守门大汉话音刚落,在他身后便有一男子的声音响起。
“不得无礼!”
闻言,侍卫忙转过去,躬身道:“十一殿下。”
“云浦!”李徽道。
赵云浦走上前,将她带进来。
侍卫看清来人是李徽,忙道歉说:“方才没认出是李医师,冒犯了!”
“无事,”李徽对他道,“是我冲撞了。”
赵云浦安慰她说:“大吉,你不用担心,大小姐她没事。”
“府内杂物房起了火,但那时无人靠近,因而没有伤人。”
听他说来,李徽终于松下一口气。
“你先带我去看看她。”
......
李徽来不及先去拜访祭司大人,便让赵云浦带着她去找三笙。
后者的房间被各种医师侍从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
“哎呀我说了真的没有事情!没有受到惊吓,也没有吸入浓烟,我现在感觉十分良好,十分健康……”三笙对正在为她把脉的医师道。
同时,她看见赵云浦带着李徽过来,连忙抽回手挥了挥。
“吉吉,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府中起火的事情,担心你出事。”李徽道,左右瞧了瞧三笙,确认她当真无碍后,才放下心。
“吉吉真好!”说完,三笙又转头对赵云浦道,“我真的没有受伤。你能不能请老师傅们回宫歇息?”
“都好好检查过了?”赵云浦问说。
三笙抢在那些医师前:“当然!”
赵云浦无奈,唯有命众人先行退下。
“说来,你府中怎会起火?”李徽道。
照理来说,祭司府守卫森严,极低可能会出现有人偷入府中放火或因大意失火的事情。
三笙:“我不知道。”
“我这边也没有查到,”赵云浦说,“今夜我在宫中听人传报,便立刻带人赶来,还是没有发现。”
李徽托着下巴,点了点头。
“人没事最重要,”赵云浦道,“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查。”
李徽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三笙,打趣道:“殿下此时可真是有担当。”
闻言,赵云浦突然脸颊微红:“我、我不是一向如此?”
三笙没有留意他,随口接了句:“勉勉强强吧。”
......
三人正聊着,房门处传来一阵骚动。
“你还带来的医师们还没走吗?”三笙道。
“怎会?我已让他们先行回去,”赵云浦探头朝外看了看,“我出去瞧瞧。”
他说着,起身往门外走去。
李徽让三笙起身转了几圈,将她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个遍。
“你别担心了,我自己也是学习医术的,有什么事情我能不知道吗?”三笙道。
“你平时的医术功课情况,让我怎么放心?”李徽无奈。
此时,赵云浦走了回来。
李徽见他脸色阴沉,问说:“怎么了?”
“守卫通传,方才左相袁承之之子袁遥林,被发现暴毙房中。”
“你说什么?”三笙睁大了眼睛。
“当真?”李徽道。
赵云浦点了点头。
“遥林哥哥?怎么会,他今早才……”三笙道。
“没错,他今早被发现遭人下诅,”赵云浦道,“今夜便被发现在房中身亡。”
李徽又问:“死状如何?死因可知?”
“还不明。”
“可以去左相府一趟吗?”
“好,”赵云浦握紧了拳头,“遥林兄为人宽厚,常与我一同探讨术法修炼。究竟是何人,又为何害他,我倒要查个清楚!”
“先是祭司府失火,后又是左相府中人遇害。今夜之事确实很不寻常。”
李徽说着,转向二人:“走,去看看。”
......
左相府距离祭司府还隔着几座宅院的距离。
李徽一行三人赶来时,却见府门连看守的侍卫都不在,而自府中传来阵阵哭嚎哀叹。
此时,若是换做他人,定然不好贸然闯入。但赵云浦既是十一皇子,又是袁遥林昔日故交,自当无人阻拦。
他带着三笙和李徽入府,走到众人聚集的房中。
“十一殿下。”
一旁的侍卫随从见来人,让出了道路。
房屋正中,一位披头散发的妇人跪坐在地上,哭喊着抱着躺倒在地上的那人。
有个中年男子站在他们旁边。
他转头看见赵云浦一行人,叹了一声,走到他们面前道:“十一殿下……”
“左相大人不必多言,还请节哀,”赵云浦道,“可知何人所为?”
左相捏了捏眉心:“臣现在心中乱得很,实在理不出任何头绪来。”
此时,李徽从赵云浦身后走出来。
“左相大人,小女李徽,不知可否让我看看令公子伤处,或许能找到些许线索。”
“原是李医师,”左相道,回头看了眼近乎失控的妻子,让了让身。
“请吧。”
李徽点点头,走上前去,对那位妇人道:“夫人,还请节哀。”
与此同时,她便看见那男子的手臂上布满了宛如藤蔓缠绕般的黑色印迹,或浅或深,或粗或细。
那妇人虽是止了哭势,但仍是抱着男子躯体不放。
李徽看不清那男子的头部,唯有蹲身查看。
这下,却是把李徽吓了一跳——
就见那人仿佛整张脸都被涂上了墨水一般。
黑色印迹之密集几乎把他的五官全都遮盖了起来,唯留那双朝上翻白的瞳孔仍叫人看得出来,但也看得心惊。
李徽定了神,连忙转去查看他前额的两穴,就见两道明显的螺旋成纹的痕印。
她抬手顺着那道痕印虚虚地描摹。
“我家林儿怎么了?”
身旁的妇人呆呆地看向李徽。
“夫人,袁公子身上有锁灵魂留下的痕迹。”
她话一出,众人皆神色警然。
“而且有两次留痕。”
闻言,那妇人突然“哇”地大叫一声,扑倒在那冰冷的躯体上。
左相拖着脚步,上前来想要将她扶起,却被她的力气带得一同摔在地上。
“老爷老爷,我们林儿这么好,他这么好……怎么,怎么会惹上那些东西的?啊?”
“我们每月都为庙里供奉那么多的香火钱,到头来还是……”
左相一言不发,唯有摇头,大概也不知该要如何回答她。
李徽看着面前的一家三口,许多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偏是如鲠在喉。
......
“吉吉,现在很晚了,你回去也不太方便,不如就先住在我家吧?”三笙对李徽道。
李徽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赵云浦留在左相府,帮着处理袁遥平的后事。
李徽查验完死者伤处,不好再作叨扰,便先行随三笙回府。
“阿笙,如果府中方便,我想在你这多留几日。”
“你想要查清这件事情?”三笙问道。
李徽点头:“方才,左相大人以及夫人的情绪都极为不稳定,有些事我便没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
“锁灵魂会吞噬他人心神,但按常理而言,这是用于下诅的术法,因而至多使人心神失常,极少致死。”
“然而袁公子的死因确实来源于锁灵魂,那仅能说明,使用这道锁灵魂的幕后真凶改变了术法的强度,使其真正变为了杀人的武器。”
三笙:“那这锁灵魂威力改变后,除了致死,还会有别的影响吗?”
“魂魄飞散,不得往生。”
闻言,三笙定定地看着李徽,不禁抓紧了她的手臂。
“怎么会这样……”
李徽轻轻拍着她的背,看着今夜牡丹巷中家家户户灯火通明。
是啊,怎么会这样?
这次的事情怎么会如此反常?
且不说魔域为何如此不加避讳地张胆行事,光是这残忍至极的手段,不像也不可能是普通的下诅之事,更像是……
复仇......
“阿笙,”李徽说道,“这几日你减少出门的次数,留在府中时也尽量与我或者其他亲近之人呆在一起,不要一个人行事。”
“好,但是,为什么?”三笙道。
“目前我还不好妄加猜测,总之你事事定要多加小心。”
......
是夜。
苍穹染墨,乌云蔽月,星辰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