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听那士兵对这少年的称呼，不由得一愣。
神巫府中“十巫”之一的巫咸——
苏寄情。
传言他年少狂妄，放纵不羁，只因人家有的是不羁的底气——
方至及冠便成为通神巫师，是真正的天赋异禀。
“怎么？现在考试还要收入场费么？”苏寄情笑笑，“我怎么没听说？”
“你现在收了多少？分我点？”
语气是轻描淡写，就是听来让人觉得跟被挠着心似的，颇不舒服。
“没、没。”
那士兵连连往一旁让去。
苏寄情也没再多理他，随即便往里去。
李徽看了那士兵一眼。
“那我也......”
那士兵连忙朝她摆手，示意她赶紧走。
李徽笑了笑，便也跟着走了进去。
......
被如此帮忙，李徽本想跟苏寄情道个谢。
可不成想，那人却是再没理她，径直就往最前头走了去。
“欸——吉吉！”
忽然，李徽听一旁有人喊她。
转头，就见不远处三笙和赵云浦都正朝她摆手。
“你们在这儿啊？”
李徽朝他们走过去。
三笙忙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我们刚都急死了，没找到你，以为你真睡过了！”
赵云浦：“就是啊，你不来，我俩差点都要弃考。我昨天说什么来着大吉？你说说......”
“哎好了，这次怪我怪我。”李徽忙打断他。
“刚才进来的时候出了点事情，不过还好有人帮忙。现在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开考么？”
“你看看最前头那是谁？”三笙道。
李徽仔细看去——
众人之前，纤瘦而优雅的身影迎风而立，淡紫色的衣裙，双手交于身前，落落大方，从容不惊。
奶奶在世时，她曾在小时候见过她一面。
那时她不过二八芳华，如今应已近不惑。
容貌变换，她身上的淡泊气息却不曾改变。
“轻舟前辈......”李徽呢喃。
“她现在正在说明考试规则，”赵云浦道，“还好你来得不算太晚。”
“刚说的内容，考试共分为开试、中试和尾试三轮。每轮考试为期一天，两轮考试之间会休息一天。”
“考试过程中不会有人淘汰，采取积分形式，三轮下来，得分最高的前二十人将成为今年新一批神巫府祭师。”
赵云浦话音刚落，便听前方的轻舟又道——
“不过，今年具体的考试内容有所修改。”
“往年的内容，是神巫府出设虚拟场景，参加考试的巫者解决虚拟场景中的事件后，即可积分；而今年则有所不同。”
她这话刚说完，下面的考生就都炸开了锅。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不停，大部分都在叫苦，看来是先前都做足了准备功课来的。
——只不过这次，要被全盘推翻了。
轻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她便朝一旁看去。
李徽仰着脖子，就见方才带她进来的那位少年巫咸走到轻舟身边，面向众人。
“往年的虚拟场景，想必大家就算未曾经历，多少也听说过。”
“来去不过那几个种类，实在没什么新意，就连招进来的祭师，能力也一年不如一年。”
“所以今年，我们不如玩儿点新的……”
听着他说，轻舟突然咳了几声。
那少年便漫不经心地改了口：“所以今年，我们对考试做了改革……”
“扑哧——”
底下不少考生在努力憋笑，有些没憋住的干脆破罐子破摔地笑了出来。
“这人谁啊，听着他说话还挺好玩的。”
“你不知道吗，他就是那位少年巫咸，苏寄情。与轻舟齐名的巫医啊——”
听着众人议论，李徽转头去问赵云浦和三笙。
“这人这么厉害吗？”
赵云浦点头：“是啊，毕竟年少成名嘛。听说人不怎么好相处，一个字，狂。”
“不过真人好帅......”
三笙冒着星星眼。
“有本皇子帅么？”赵云浦白了她一眼。
三笙嫌弃：“你怎么跟人家比啊？”
“你！”
“哎好了好了别吵了，”李徽看着他们俩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好好听规则。”
......
苏寄情看来是被议论惯了，一点都没被影响，继续侃侃。
“简单点说，今年的祭师考核，是实战。考核中的场景都是真实的。”
“每一个考核事件，都真实地关系着他人的人生......以及你自己的未来。”
“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已经将从各地搜罗来的疑难杂事写在灵纸上，并且根据事件解决的困难程度做好排列。大家需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最多的事件，当然，你们可以通灵，召唤天神一同解决。”
“若是事件已被解决，他人便不可再去完成，灵纸上会自动显示名称标识。因而，这不光考验你们的灵识能力，更考验你们的决策力和实践力。”
众考生——
“不是吧......”
“这难度比以往提高的不止一点啊......”
“好了——”
轻舟发话：“各位参试者，神台将启。”
“大家领到灵纸后，等待铜钟敲响，即可开始考试。”
“希望今年……寻得有缘人。”
......
各考生皆是在神台上寻好了位置，有的静坐有的养神还有的......
闲聊。
李徽拿到那灵纸，就见那纸上写满了不同的地点方位。
“你们怎么打算？”她道。
“我吧，”赵云浦，“从难度比较小的开始。这上面的事件不是按照解决的困难程度排列的嘛。”
三笙：“我也是。不过我看，吉吉你可以去挑战那难度最大的，毕竟你的灵识那么充沛。”
“别听大小姐胡言乱语，”赵云浦插话，“灵识再充沛也要讲战术，不然就只剩下一股子傻劲......”
三笙没给他机会说完一巴掌就呼噜了过去，赵云浦轻松反手拦截。
李徽没眼看，看着灵纸，自顾研究去了。
正在此时，一声铜钟震响从旁边的神巫府传出。
神台之上，众人都瞬间正坐。
赵云浦理了理衣服：“大小姐，我看你还是静静心神，专注通灵比较好。不然，到时候可别哭着说连最低级的天神都没见到。”
“要你管！”三笙瞪了他一眼。
“你们俩能在考场吵，也是非凡。”
李徽将灵纸塞进衣袖内放好：“把东西都收拾一下，做准备了。”
“一起加油！”
三人相互对视，皆是点头。
他们都知道，今夜再见之时，便是一轮考试结束后了。
......
倏尔，辰时至。
第二声铜钟震响，贯彻云霄——
开试。
......
神台之上，万千参试巫者凝神打坐。
看来，所有人的想法都是这般——
先与天境通灵，寻得天神相助，再一同去解决事件。
......
李徽可以清晰听见身旁人有规律的呼吸声。
风擦过衣袖时轻微的窸窣声。
自己体内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正如过往无数个日夜，在湖心岛屋外席地而坐那般——
她缓缓地加深、加长呼吸。
在这规律的一呼一吸中，她感受着自己体内的变化。
从脚底到双臂，再到大脑......
身体中各个部分都有无形的流动，正逐渐朝同一个方向聚拢。
它们在李徽的识海中结出大小不一的光点，最终交汇、凝结，聚成耀眼的光团。
那是李徽的灵识。
是她日夜积累，不断强大的灵识。
......
光团从李徽体内游出，在她头顶上打了几个转。
在它的四周，已有不可计数的光团正在往天上升去——
或大或小，或明亮或微弱，或急速上升或缓慢而动。
此时此刻，整个神台，万千光点升空。
现在虽是白日，光线充足，却丝毫不能掩其光芒。
它们如游鱼穿行在无际的碧空，同朝着那高悬的金轮而去，似是要与日争辉。
李徽的那团灵识犹疑了一会儿，也跟着其余光团向上升去。
相比其他而言，这道光团更大更亮，游走在万千光点之中格外显眼。
升空的过程中，有些本已忽明忽暗的光团因支撑不住而熄灭，有些则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卷开了不知多少距离。
上升得越高，能够留下、坚持下的灵识也便越少。
......
“那道大点的光团倒是平稳。”
苏寄情抱臂靠在神台的玉柱旁：“不错。”
他说完，身后另一人便道：“刚开试，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
三轮试验，能撑到最后才是优胜。
苏寄情的目光寻向了那光点的主人。
是她......
他眯起双眸，逐渐地，似乎被什么吸得挪不开眼。
而就在他此刻专注之时，李徽的灵识在众多光团之中，逐渐暗淡，最后隐没不见……
......
另一边。
凝神中的李徽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神台上开始陆续传来叹息声，而她依旧沉静平稳，感受、追寻着自己的灵识。
不久，她终于感受到了重心落地的感觉——
她虽未曾尝试过通灵，却知道灵识作为巫者的通神媒介，无法携带人的实体在人界、天境穿行，只能引导意识的虚体。
等成功到达目的地后，虚体才会显形，变得可感可触。
......
李徽踏着实在的地面，手心冒着冷汗。
她至今仍然是闭着眼的。
下一瞬，当她睁开之后，或许面前便是某位仙士神官。
要先礼貌地打个招呼，然后说明来意……
李徽心里念着。
她抿了抿嘴唇，下定决心睁开眼——
就在这时候，红光、黑暗在她眼前炸开，直冲进她的眸中。
李徽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一个厚实坚硬的物体上。
她回头看去，发现身后竟是一面漆黑的墙壁，那黑色不像染料，反而浑然天成。
在她面前，是一条短窄昏黑的小巷。
巷里堆满杂物，碎布料、破竹篓、甚至还有爬满了虫子的不知名物体。
而且，要命的是......
李徽怕黑。
怕到一到晚上整夜都得点灯的那种。
“......”
说好的，通灵之后看见的是天境......
现在这是什么鬼地方？
满目所见令人眩晕——
没有仙居宫殿，没有气韵缭绕，没有想象中的天神相迎。
只有铺天盖地的黑......
天境不长这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