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畲大账中,奢美的虎皮挂在墙上,床榻顶上飘下红色的纱帐,帘边坠着繁复花纹的银色铃铛,行动间碰撞出清脆的铃声,床上躺着一个女人,面色苍白,身形消瘦,眼睛半阖,显然昏昏欲睡,半人高的火炭炉将账内熏的暖烘烘的。
侍女阿亚掀开帐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黄色的信封上还插着一根雪白的鹅毛,是加急信,赫畲不会用这种方式,只可能是中原来的。
阿亚轻声唤醒床上的女人:“公主,您的信,是邕城来的。”
闻言哈兰姬慢慢坐起来,原本半阖的眼睛睁的很大,漆黑的眼瞳直视着阿亚,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一只翩然欲飞的蝴蝶。
仔细看看这张脸不甚出彩,甚至有点平凡,若非说好看,唯一讨人喜欢的地方就是那双眼睛,清澈而真诚,这是其他姑娘没有的。
她咳嗽几声,慢慢拆开来自邕城的加急信件。
封面上是行云流水的行书,信封散发着淡淡的竹叶清香,哈兰姬认得,是容策独有的香气。
纸张已经泛黄,却很平整,主人应该是将信收藏的很好。
可是,这个人已经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三年,这个信件是怎么回事?
侍女阿亚低眉顺眼的帮哈兰姬裹紧狐裘锦被,草原的冬天很冷,公主旧疾复发可就不好了。
偷闲时悄悄睨了一眼,入目是一张泛黄卷了边的宣纸,流畅的笔法,凌厉的笔锋,仅有短短几个字。
赫畲公主哈兰姬亲启:
天盛一百四十七年六月十五,平南王容策与丞相之女柳絮儿赴京成婚。
哈兰姬捏着信件,快要将信纸给捏碎,面上波澜不惊,唇瓣开开合合几次才勉强吐出:“备马!赴婚宴!”
阿亚忍住泪意,凄凄道:“公主,您可以不去的,为什么要这样作贱自己?阿亚…阿亚看不下去了,容策太过分了!”
哈兰姬勾起嘴角,偏头微微一笑:“为什么不去?三年了,该让我死心了。”阿亚欲言又止,动了动嘴唇,终而什么都没说,掀起帐门去备马。
哈兰姬低着头看着信件,眼神流露出久违光彩:这一次,真的是要死心了。
哈兰姬又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见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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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兰姬第一次见容策是她第一次去中原。
邕城作为一个边陲小镇,仍然繁华热闹,各式各样的小摊井然有序的铺设在街上,行人络绎不绝。
哈兰姬像个孩子一样,左看右看,甩着满头五彩的辫子,裹着火红色的衣裙,露出纤细嫩白的腰肢和脚踝,像一阵火红色旋风刮过每一处摊点,为这个热闹的大街又增添一份炫目的风景。
“抓贼啊!抓贼!”街上传来一阵纷闹,一个灰衣男子拿着一个月白色的荷包跑的飞快,身后追了三两个小厮打扮的人。
哈兰姬一看,登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也加入了抓贼队列。
追了两条街,哈兰姬一个飞身扣住这小贼,几招就制服了他,精致的鹿皮靴子踏在扒手背上,声音朗朗:“小子!你还嫩的很!回去重新修炼几年再出来混吧!”
小贼跪在地上狼狈求饶,归还了荷包,踉踉跄跄跑了,哈兰姬看着小贼的背影不客气的笑了,手里抛举着荷包,看向周围一圈看热闹的百姓,询问:“谁的荷包?”
百姓你看我我看你,均摇头,哈兰姬皱眉:“没人丢?那这个哪来的?”
“姑娘,谢谢你了,这是我家的!”清冷的声调穿越人群,直直说进哈兰姬心里,哈兰姬愣了一下,转头越过人群。
一个黑子男子接过荷包,转身走向巷角立着的白衣男子,男子接过荷包向哈兰姬走来,眼中笑意融融,开口:“谢过姑娘仗义,改日有缘再答谢姑娘,今日有要事,不便耽搁,若姑娘不介意,留下了地址,明日派小厮去寻你。”
这就是哈兰姬看见容策的第一眼:男子穿着白色的袍子,墨发高挽,剑眉星目,闲庭阔步而来,仿佛周身都带着光华,撕裂了天地,撒尽光辉。
人群自觉让出一个过道,哈兰姬看着渐渐走近的容策,笑意融融:“原来是你的荷包,你们中原的男子都这么好看的吗?”
容策失笑,微微颔首:“谢过姑娘了。”
哈兰姬闻言侧头,拉住欲走的容策:“喂!好歹我也帮了你,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容策不着痕迹将袖子从哈兰姬手里扯出来,抬眸望着哈兰姬,悠然答道:“容策,我叫容策。”然后转身摇曳着步伐离开。
听到这个名字,人群轰然爆发一阵嘘声,做鸟兽状散去。
哈兰姬皱眉,这个容策很吓人吗?都跑什么?
随手抓了一个男子打听:“容策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忌讳他?”那男子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哈兰姬半晌,才说:“容策是我们天盛戍边的平南王!哪是你我这等人可以打听的,去去去。”
放走男子,哈兰姬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容策这两个字在舌尖婉转半晌,最终吞进腹中,慢慢在心里滋长成不世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