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和俞蓝书那么推扯了一通,许少卿感觉到自己的体力马上就要透支了:从他的十个手指关节,到撑着自己坐着的腰截骨,都在一直不停地微微颤抖。
许少卿也渴得要命,但他并不打算说出来。他知道,自己必须得扛住,他要是忍不住了,两人就真的要死在这了。
人说的话就是这么神奇。同样对于一个处在危境之中的人,有时候,一句话能够让他感到再次充满力量,但也有时候,一句话可以解除掉他的最后一丝防线,从心理上彻底把他打垮。而事实上,那些话并没有真正地改变什么。
所以这几天来,他都很少主动和俞蓝书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会对他产生什么效果。
俞蓝书渐渐平静了下来。
“少卿,你说,咱们到底能不能出去?我——我也就是问问,你别想多了啊。”
“蓝书,你看这阳光,还挺好看的。是吧?”
许少卿抬头望着那影影绰绰的光线,它们在透过层枝密叶之后,分散出了五六种不同的颜色。红的,蓝的,绿的,黄的......沙沙碎碎地杂糅在一起,倾泻在他的眼前。不真切,也不迷乱,让他有一种如同在梦里,却又疼痛皆知的幻觉。
俞蓝书叹了口气:“以前,我总是嫌娘亲不给我做肉吃,还会和她发脾气。”
“现在,要是有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几个大馒头,我一定吃得一点都不剩,连碗底都给他舔光,省得刷。”
许少卿再次默然。
说起娘,他也想自己的娘亲。娘亲含辛茹苦把他带大,自己却还没有来得及孝顺,她就惨遭到了那一伙人的毒手。
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酸。他挪了过去,抓住俞蓝书的手。
“呜呜呜呜......我想娘亲,想爹爹,我不想死在这里!”俞蓝书一头扎在许少卿的怀里,放声大哭。
许少卿抱着俞蓝书,轻声道:
“不会的,你放心,我们一定能走出去。”
······
再次醒来。
许少卿看看头顶上,那光芒已经非常黯淡了。
他摇摇在自己怀里睡着了的俞蓝书。
“蓝书,醒醒,要走了。”
俞蓝书慢慢醒了过来,看上去他的心情好多了。
他先站了起来,拉起许少卿:“还是往前面走吗?”
“嗯,继续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太阳光早就全都消失了。他们又在一片漆黑中前行。
突然,许少卿觉得有些明亮,抬头看了好一会,才发现有几个小不点在冲着他眨眼。
他站住了,思索着那是什么东西。
“少卿,怎么了?”俞蓝书转过身来,问道。
他能看得见自己。
没错,自己也能看得见他。许少卿立刻就明白了自己头上的那是什么东西。
“蓝书你快看!”许少卿指给他,兴奋地说道。
俞蓝书抬起头。
“天!我们见到天了!”俞蓝书的反应快多了,拽着许少卿的胳膊大喊大叫道。
“是啊,看到天了。”许少卿抿着嘴唇说道。
他非常喜欢星星,喜欢得不得了。他还记得,那时候他还很小,每逢夏日,没有乌云的夜晚,他总要缠着母亲和自己一起坐在院子里,抬头看星星。
他依偎在母亲的怀里,问道:“娘,这星星有多少啊,我怎么数不过来呢?”
“傻孩子,这星星就像下雨时候的雨点那么多,你怎么能数得清呢。”
“那天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星星啊?”
娘指着天上:“你看到了吗,那条河。”
仔细看看,是有一条银灰色的,横跨天幕的河。
“它就叫作天河。这些星星都是这条天河里的沙。”娘解释道。
“把它不会倒下来吗?它要是倒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啊?我们也不会像鱼儿那样游。”
娘拍了拍有些惊慌的自己的背:“不会倒下来的。这孩子,魔怔了。”于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咱们不看了,睡觉吧,睡着了就好了。”
于是自己便在娘的怀中努力地睡去了。时不时地还透过指缝,看看那条河有没有倒下来。
许少卿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无声地泪流满面,把前襟都打湿了。
“是啊,”俞蓝书已经不由得陶醉了进去,没有注意到他在哭:“这星星多漂亮啊,怎么我以前就没发现呢。”
就那么一小片。好像是长缺了一块,从那枝叶间漏了一片天出来,形成了还算挺规整的一个圆形。
他们的悲哀和怨气暂时都抛到了一边。太久没看到过外面的他们,这些星星的映入眼中,甚至让他们周围的空气都清新了起来,心情也因此舒畅了很多。
许少卿默默地把泪水都擦干净,拉了一下他的手:“今晚咱们就在这睡吧,看着星星睡。”
刚说完,一股哀伤的感觉突然就来了。
今晚以后,他们还有机会再看到这美丽的星空吗?
还好,俞蓝书根本没有去想这一层。他一脸的开心和幸福:“好啊,就在这睡,看着星星睡。”
“还要什么啊。就算现在死了,我也没什么遗憾了。”俞蓝书笑道。
“别说那些没用的,找棵树。”许少卿借着星光,很快就相中了一棵合适的。
很理想的一棵树。那树又粗又高,但在五尺高的地方伸出了一根粗壮的树枝,所以很容易爬到上面去。
俞蓝书先上,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不管是以前在村里玩耍,还是在这林子里的这几天,因为俞蓝书没有许少卿那样爬树熟练,所以每次都是许少卿先在下面把他托上去,然后他自己再爬上去。
很饿。俞蓝书比前两天费了更大的工夫才爬了上去。强努力着上来了之后,他又顺着爬到了更上面的一节树枝上。
“少卿,上来吧。”俞蓝书扶着树枝稳定了一下,看了看什么地方好安身。
“上来啊。”他没听到许少卿回应他,也没听到他上树的声音。于是转过头,向着下面喊道。
他看到许少卿背靠着大树,一动不动。
“干什么呢,别愣着,麻利点,我都已经困了....”
话只说了一半。
他看见了一道长长的黑影,出现在了许少卿面前大约一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