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奖了。”祝连凤对这些奉承的话毫无兴趣。
“只是,”苏乾立刻换了一脸不解的神情:“以贵派这样强大的实力,这些年来却一直呆在齐云山没有动过,大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架势,这情形,着实是令晚辈不解啊。”
“有什么解不解的。不过是苟延残喘,保住祖宗留下了基业罢了。”祝连凤微垂着眼皮,一脸的看破世情,风轻云淡。
“祝掌门未免太过谦了。”哪怕祝连凤已经暗示了对这个话题不想再谈下去,苏乾却依然不为所动,牢牢地抓住了这个话题,就是要把谈话往自己想要的那个方向上引。
“祈天宫在这齐云山上开宗立派,算起来,也有一千五百多年了吧?话说当今武宗,汉门最大,以正宗自居,斥余者为奇,难道您就真的愿意看它这样耀武扬威的吗?”
这话说得有些幼稚了。他是着急了吗?但不管怎么回事,祝连凤还是那副样子:“汉门势大,难以相抗。”
“是啊。”苏乾发出一种感叹的语色:“二十年前,祝掌门的师父带着数千弟子下山,想要走出俞州去另辟一片天下,后来却中了汉门的埋伏,差点被灭门......”
说到这还悄悄地打量了他一下:“在下无状,还请祝掌门不要怪罪。”
“不必拐弯抹角的,要说什么就直说。”
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祝连凤不想听他闲扯。
“好。”苏乾笑着点了点头。
但就这么一笑,让祝连凤的心里微微咯噔了一下。
上当了。
他好像是来——
做说客的?
祝连凤有些疑虑。更让他有些摸不透的,是苏乾被自己用话噎了一下子后,并没有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错愕、停滞。
正常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要说服他人是一件脑力活动,被拒斥的话,人一定会有一些反应的——除非,自己说什么话,怎么说,他早已预料好了,现在这谈话,都在他的设计之中。
看着他依然镇定自若、滔滔不绝的样子,祝连凤心下开始戒备了起来。
“那晚辈就请祝掌门静听。”
苏乾道,“如果说自那以后,贵派就不再过问武宗的事,那么今天我也就不会来了。”
他指了指地面:“可我在汉亭山下,不止碰到了六合盟的人,还碰到了祝掌门您门下的弟子。”
祝连凤微笑:“是吗?怎么做事这么不小心。”
“我没把他们怎么样,”苏乾忙解释道:“我只是和他们有缘在同一个饭馆里吃饭,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悄悄话。让我想想,好像——是和什么剑图有关。”
还是没动容。苏乾继续说了下去:
“平汉剑图是武宗内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秘典,可惜只有一本,还在汉门宗领那里保管。哪怕你是汉门弟子,也只是练到哪看到哪,一一登记在册的,出了事很快就能追得到。汉门收徒又极严,对每一个入门弟子,都有专人严苛地考察其来历背景。所以,奇宗的人想要混进去,真是太不容易了。祝掌门,我说的这些,应该没什么错吧?”
“但是,再密的网也会有漏洞,我想祈天宫在汉门里,也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卧底吧。”
苏乾好像是先生授业一般,停都不停: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本不足为奇。但平汉剑图素以艰涩深奥闻名,能顺利进入汉门的人,除了要有个好记性外,还受到逐层修习的限制,我想,祝掌门这么多年来,能拿到的剑图秘法,不会超过第三层吧。”
苏乾拱拱手:“小人也没什么多余要说的,大概就是这么多,要有哪里不对,还请您赐教。”
祝连凤的脸色终于有些难看了。
苏乾的话,没有一句错的。历代祈天宫掌门都曾不断地试图派人去渗入汉门,但绝大部分都被发现并铲除了。这几百年来,派出去的总有上千人吧,但最终能混进去的,都不到十个。这些漏网之鱼又受到汉门门规的严格限制,情报传递又极为困难,所以直到现在,他手中所掌握的,还只是剑图一、二层的完整法门。
虽然只有这两层法门,却也有参证本门功法之效,帮他克服了本门武道中的许多障碍,平汉剑图之精深,可见一斑。多少年来,他对第三层法门望眼欲穿,却苦苦不得,停步于一个坎前再难进步。
焦急,却又无奈,这就是祝连凤这些年来的心情。
但他祝连凤是谁,十年前他凭着一身绝艺享誉武宗之内的时候,这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呢。
想到这,他那自豪的心气又帮他舒展开了眉结。
“你说的都不错,但说了这么多,究竟是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
“爽快点,别磨磨蹭蹭的,老夫耐心没那么好。”
祝连凤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甚至打破了那本来宁和的气氛。原因很简单,见过这么多世面的祝连凤,知道怎样去扭转与人交谈时的颓势: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往往主导了交谈氛围的人,就能在气势上占据制高点。
可这个家伙果真不是吃素的。孤身一人在人家地盘上,听到别人这样的威胁,竟然还像没事人一样接着说下去了:
“我想说的是,与其眼巴巴地等那两个傻家伙把东西传出来,您何不自己去拿呢?祝掌门难道就没有想过,为师父报仇,一雪前耻吗?你就甘愿被这汉门的三个堂口像看囚犯一样盯在西南,永无翻身之日吗?”
这下,祝连凤的脸色直接阴沉了下来。
“我劝你斟酌一下言辞。”
“祝掌门莫怪,但你想想,我说的可有几分道理吗?你就不怕汉门继续做大以后,先拿一直不敢反抗的贵派开刀?他们灭掉六合盟自然是有些困难的,但要转过心思来对付祈天宫,单凭这一座齐云山,我想应该是挡不住的。”
“而且,现在的汉们宗领李汉魂,此人有多厉害,野心有多大,祝掌门和他打过交道,不消我在此多言。但我实在是为祈天宫的将来感到担忧啊。”
暂默。
祝连凤先是没说话,但一小会他就又笑了。
“原来也是个凭嘴杀人的。”他轻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