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河神大人,请用餐。”
在天色尚未完全黑透之前,秦桑终于搞明白了眼前这个毫无威严,一脸囧色,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年轻人的真实身份,他竟然是这一带的河神大人。
“嗯,没想到凡人的食物这么好吃。看在这顿烤鸡的份儿上,且念在你是无心之失,我就原谅你之前对我的不敬和冲撞吧。”
河神吮吸着手指,意犹未尽。
秦桑将新烤的两只野山鸡撕好,毕恭毕敬递到河神面前。
“河神大人,您慢用,小女还要赶路,就先告退了。”
“你一介弱女子,又是孤身一人,这月黑风高的,你要去往何处呀?”
“回禀河神大人,眼下并无去处。”
“既无去处,就先留下吧。你的馒头打肿了我的头,就算不用你献祭,你多少也该付出些代价,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
于是,秦桑便成为了河神大人的贴身女仆。
秦桑早就听闻,河神虽法力无边,但性格极其乖张暴戾,他凶残成性,动不动便发水患来表达自己对人类的不满。
而且荒淫无度,人类需要定期奉上鲜活的绝色美人做为祭品,才能保一方安乐。
她原以为自己的命运也会如同那些女子一般,可河神只是要她负责料理自己的膳食,在他批阅文书时为他红袖添香,而并无其他轻薄之举。
不仅如此,秦桑还发现,河神大人时常独自一人浮出水面望着月亮发呆。
他的背影,在月色中显得格外孤独寂寥。
河神在行宫附近专门辟出了一处寝殿,据龟将军说,人类历年来奉祀的美人儿都被安置在殿内。
可奇怪的是,河神从未临幸过她们,甚至连她们的身子也从未碰过。
更让秦桑吃惊的是,这些被送来的女子,竟然都无一例外地爱上了河神。
不是被法术迷惑,而是心甘情愿,想要侍奉在河神左右。
河神不胜其扰,却又拿她们无可奈何。
他所需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美人儿,他宁愿人类用三牲五果来祭祀他,也不愿接受这些绝色。
他曾试过半夜偷偷将这些女子送回,奈何人类对他的误解太深,以为他对送去的祭品不满,隔天便又会将新的祭品投递到他的府上,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若他执意不收,人类便会惊惧不安,认为河神必将降罪于他们,于是连夜弃村出逃,甚至集体投河以求平息河神的怒火。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河神只得照单全收。
久而久之,人类间便流传着这样一种传言,说河神脾气极大,极难伺候,**旺盛且极难满足,需要一次奉祀多位国色天香的美女,才能使他满意。
传闻越来越离谱,河神在人类中的印象也越来越昏庸。
秦桑有些心疼,她一直认为神仙都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却没想到掌管一方水域的河神竟然还没有她一个凡人生活得快乐。
她为自己曾经的无知和对河神的误解而感到愧疚。
千百年来,河神一直温柔地默默守护着自己的子民。
历史上屈指可数的几次水患,也并不是河神在表达不满,而是他在与觊觎这方水土的恶人进行殊死搏斗。
他竭尽全力,遍体鳞伤,换来的却是人类对他的怨恨和误读。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生气,而是以博大的胸怀包容了一切。
河神并没有亵渎被人类当做祭品送来的女子,反而教她们读书识字,掌控自己的命运。
想留下的,他替她们养老送终,不想留下的,他将她们送往新的村落,并替她们寻觅良人相嫁。
之所以不送回出生地,除了没有意义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在于,送回去的女子会被认为是被神明抛弃的人,下场会很惨烈。
秦桑不明白,他是神明,为什么却要被人类的偏见所裹挟,而无力挣脱。
终于,在又一次帮河神研墨时,秦桑忍不住问道:“尊敬的河神大人,在你漫长的修行岁月中,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向人类表达过你的真实意愿么?你就没有认真跟人类谈过么,哪怕只有一次?”
河神明显愣了一下:“谈什么?难道你要我一介掌管水域的神仙去跟人类说,我堂堂河神功力欠佳,不好女色,你们送来的祭品我既没有吃也没有碰?”
秦桑一脸无奈:“额……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并不是他们所认为的那种神明,你也从未做过有损神格的事情,他们对你的评价是不公正的,有失偏颇的。”
“你觉得,我去跟他们谈有用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你是神明,为什么不能去过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人类也不是全然不讲道理的,你的沉默,只会令他们对你的误会越来越深。”
“你真的这么认为?”
秦桑笃定地点点头。
河神爽朗一笑,如皎月出尘:“好吧,说实话,这些姑娘已经快把我吃穷了……”
就这样,在秦桑的劝说下,河神在人类又一次献祭的时候,现出了真身,勇敢表达了自己只需要普通祭品而不需要美人儿的真实想法,改变了长久以来一直存在的活人献祭的陋习。
他还强调,贡品里可以没有佳肴,但绝不能没有美酒。
人类对河神的印象也不再是刻板的,而是鲜活的。
河神生活得越来越开心,他将寝殿里的女子都送了回去,行宫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现在的河神,每日除了处理政务,便是在人间四处游历。
偶尔,他也会在闲暇的时候挖掘一下人类中的潜力股。
如果你有幸在河神掌管的水域里看见一位衣冠楚楚,长相俊美的男子,嘴里还念叨着:“年轻的农夫呦,你掉的是这把金斧头呢,还是这把银斧头,还是这把破破烂烂的铁斧头呢?”
不用怀疑,那就是河神大人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