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痕擦了擦额上溢出来的汗珠，双眸中泛起森森的冷意，“退下！”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寒冷至极的光芒，极是骇人，让围困着他的士兵们微微一震，然而，却都没有让开，而是狐疑的打量着这个衣衫褴褛的人。
“放肆！”夜无痕瞧见士兵们对他的打量，不怒自威，“本王让你们退下！”
“王爷？”士兵们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依然没有退下，面面相觑，继而，放肆的笑出声来，“你算哪门子王爷？看这样子，也不过是个靠乞讨为生的可怜人，真把自己当成陵王爷了不成？快些滚开，要不然爷将你就地正法了！”
哐当——阵阵的声响闯过来，士兵们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只觉得自己手腕处一痛，手中的折戟全部掉落在地上，各人垂首望去，却只见自己的手腕处多出了道道血痕。
再抬眸，望向那位衣衫褴褛的男子，眸中明显多了惊惧与钦佩之意，却仍是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领头之人低声开口下令说，“快去请将军！”
随即，一名士兵立即转过了身，三两步冲入了辕门，朝着帅帐的方向飞奔过去。
须臾，一名身姿魁梧高大男人走了出来，满脸胡渣，似乎是因疲惫所至，望着面前这个衣衫褴褛的男子，眸中略过一丝惊疑。
“你是？……”对方的手中尚且还握着剑，如果是什么重要的人，他不会认不出来，可是面前之人的打扮实在是……
“姬将军！”夜无痕凝视着他手下之人，冷声开口。
纵然外表觉得陌生，但是这声音对于姬佑庭来说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漠漠黄沙，边疆战场，除了陵王能有如此浑厚冷厉的声音，还能有谁？
姬佑庭上前走了两步，仔仔细细的端详着面前之人半晌，方才冷声开口，“末将参见陵王！”话落，屈膝跪倒在地，双手抱拳，尊敬的行礼。
“将军请起。”夜无痕上前两步，扶起跪在地上的男人。
“王爷……你……”姬佑庭颤颤巍巍的指着夜无痕，惊疑道：“王爷，你怎会将自己弄成如此模样？”
“……”夜无痕沉默半晌，却无言以对。
他怎么会把自己弄成如此模样？他也不知晓为何会将自己弄成如此模样。
连日来的艰辛，苦难，自责，伤痛，在这一刻，悉数爆发了出来。
“宫中生变，奸相伊默……买通官员，临危生变，携百万大军，佣兵造反……”夜无痕断断续续的说，声音冷的几乎没有一丝温度。
他，或许只能说这么多，因为，剩下的那些原因，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企口。
毕竟，是他先佣兵造反的。
“王爷……这？”姬佑庭面色大变，目光中带着不敢置信，定定的注视着夜无痕，“此话当真？”
“难不成姬将军以为本王会说谎？”夜无痕眸底深处汹涌着澎湃至极的恨，却不是恨伊默，而是，恨自己。
深深的，痛恨自己。
“伊默已经掌管了宫中数万精兵，还有帝都的禁卫军，不日，即将登基为帝。”逃亡的途中，他自然也是听说了不少的风言风语，伊默最近已经在筹备自己登基为帝的事情，估计过不了多长时间，夜朝的江山就要易主了。
“登基为帝？”姬佑庭猛地向后面退了好几步，这才对夜无痕的话深信不疑，近几日，边疆发生了很多事情，诸多槽口竞相挑起战端，他们则忙着处理这些军事，几乎也没有好好休息过。
今日，方才又处理了一方蛮夷部落，还未待好好歇息一番，却又听闻陵王说此消息。
伊相，明明是地位至高的国丈，就算是有起事的念头，也不应该如此草率，为何这还没有一点风吹草动的就突然起兵造反了？
“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要尽快率军返京，阻止一切。”夜无痕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不管如何，当下，最应该做的事情便是，趁着一切还没有定下的时候，阻止伊默。
“率军返京？”姬佑庭微楞，脸色蓦地变得沉重起来，屈膝跪地，沉声开口，“王爷，此事并非小事，容属下进账再与王爷商讨！”
夜无痕点点头，他也知晓，心急做不了任何事情，毕竟率军返京并非是一件小事，当下率先进了帐篷，大步走进辕门，姬佑庭紧跟其后。
“传本王将令，若无本王召唤，任何人不得入内，若有外来者，必先行通报，若有擅闯者，则斩立决！”夜无痕冷冷的下令，这才回首走入帐内。
因为他的到来，整个军营的气氛，刹那间变得阴冷起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夜无痕端坐在虎皮椅上，沉沉的讲述今日帝都所发生的一切。
姬佑庭听的极是心惊，只是，危难当头，他们最应该做的仍是理智。
“王爷，末将知晓当下应当速速率军返京，但是若是没有兵符的话，恐怕将士们……”姬佑庭面色有些为难，并非是不相信夜无痕，夜无痕对于他们夜国的将士们而言，那就是等同于神一般的存在。
甚至，他说的话，就等同于是圣旨，但是，就算是相信，他们也必须要亲眼见到兵符。
这是大夜王朝先人定下来的规矩，认符不认人。
“兵符就在本王……”夜无痕一怔，随后抬手，探入自己怀中，只是，剩下的话，却被全部堵在了喉间，再也说不出来。
身体，猛然僵住，连带着脸色，都开始变得冰冷无比。
“王爷……”姬佑庭似乎也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望着夜无痕铁青的脸色，沉声开口。
夜无痕甚至还来不及做过多的反应，迅速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开始密密麻麻的搜索。
然而，任凭他将自己的全身给搜了个遍，却仍旧是没有找到被他视若生命的兵符。
“王爷……”姬佑庭微微不解，沉声唤道，“若是没有兵符，恐怕末将不能随王爷返京啊……”
“……”夜无痕无言以对，伸手，揉了揉骤痛的眉心，他竟然大意到将兵符都弄丢了！
呵……这个世上，还能有比他更可恨的人吗？！
“恐怕，我们将下的兵士，若是没有见到兵符，也不会随你我返京啊。”姬佑庭语重心长的说。
夜无痕不语，他知道，他当然知道，边疆将士们向来只认兵符，如果没有兵符的话，别说是他，就算是皇兄亲自来了，都不能遣动他们。
没有兵符，勤王之事，便成了叛逆贼子，夜国铮铮铁血男儿，恐怕任谁也不想被安上那样的罪名吧？！
夜无痕攥紧了双拳，眸底深处，骤然略过一丝无望。
他不甘心，更不相信，他们夜氏一族的江山到头来回如此轻易的落入旁人的手中。
难道，夜朝的万千子民，就要因为他的一时之错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万千黎民，就此落入贼人之手，他……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战事一起，难料胜负，没有兵符，没有圣旨，出师无名，倘若败了，他岂能任由这五十万大军无辜遭殃？！
他恨啊。
不恨伊默，也恨不得伊默，明明，就是他自己一个人所犯下的过错。
是他害了皇兄，害了璃儿，害了……整个家国。
恨自己的大意，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无能，竟然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只是，现在，痛恨又有什么用？后悔，又有什么用？
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
天际处，已是曙光漫天。
城门才刚刚开启，几匹宝马奔驰而入，马背上面坐着几名黑衣人，腰间都挂着刀剑，面色上尽是一片森寒之意。
白素下意识的想要躲避，然，却已经是来不及。恰好，与其中的一名黑衣人打了个照面，便匆匆的离开。
迅速狂奔进漫天的烟雾当中去。
蓦地，为首的那名黑衣人忽然勒住了手中的缰绳，回首，朝着白素消失的地方望过去，同时，眸底闪过一抹光亮。
“将军？伊将军？”一名下属见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便全部都跟着停下了脚步，带着一丝疑惑与不解，望向他。
伊傲尘身形不变，只是沉沉的凝视着方才那名女子消失的方向，忽然厉声斥喊了一句，然后调转马头，重新朝着城门外面奔过去。
方才那个丫头……倘若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么，她应该就那日和夜无痕一同逃逸的女子。
当日，他一心急着要抓到夜无痕，倒是将这个丫头给抛在了脑后，后来因为事情太多也没有记起。
此刻，越想，却是越觉得可疑。
“站住！”刚刚跑出城门还没有几步，后方就猛然的传来了一声厉喝。
白素微微一怔，随即，停下了自己脚下的步伐，渐渐的稳住自己匆忙的身形，缓缓回过头，扬起清冷的瞳眸，看向那名飞驰过来的为首的黑衣人。
并不是她不想跑，而是，他根本就跑不了。
如若，她在这样的情况下拔腿就跑，那么，等待自己的，必然是，死路一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