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试探性的扯了扯自己的唇角，这才发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说出一个字，竟然是如此的艰难，“怎么会知道这些？”
汝嫣璃只是觉得掐在自己脖颈处的手骤然又加大了力度，他尖锐的指甲似乎是刺破了自己的肌肤，然而，她却再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不是不痛，只是，已经麻木，所以，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汝嫣璃只是笑，笑的悲哀，笑的冷漠，笑的凉薄，望着他的目光，又带着几分鄙弃，“我怎么会知道这些？我当然知道！我不仅仅知道这些，我还亲眼见证了这一切，见证了她被你伤害之后的心碎决绝。三年，三年的陪伴，三年的痴爱，可是她最终换来的又是什么？是你，是你残忍的废掉了她的身份，是你当着她的面娶了别的女人为后，是你不顾她的意愿冷宫之中强迫于她，是你一碗红花葬送了她的一切，是你一杯毒酒了却了她的生命！”
不知不觉，夜无殇放松了自己手中的力度。
他满眼震惊，满脸哀痛，还有……深深的悔恨，对自己的悔恨。
他惊异的望着她，张了张唇瓣，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所有的话，却全部堵在了自己喉间，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此刻的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因为，所有的事实，已经全部摆放在了他的面前。
“而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依附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体之内，再见之时，她落入你的手中，面对着你，再度尝试了这世间难以忍受的蚀骨剜心的痛楚，与上次不同的是，上一次，是心，这一次，却是身，四肢尽断，经脉尽毁，浑身上下，遍布伤痕！你严刑逼供，将她赏赐给牢房侍卫，尽数废掉她的武功，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资格，留住她？”她眸底深处散发出的蚀骨焚心的痛恨，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给生生的撕裂，然后彻彻底底的焚毁。
而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依附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体之内……那么，云风邪，是她吗？
这个世上，恨他的人，不在少数，比比皆是，但是，能够恨他恨到如此模样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夜无殇眉心深深的蹙在一起，向来坚毅的身子，在这一刻，竟然颤抖的不成样子。
突如其来的事实，让他的思绪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做出什么迅速的反应，甚至，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去面对她。
她口中所诉说的一切事实，她眸中散发出来的无望的哀伤，她话语中流露出来的蚀骨的恨意，她讽刺而凉薄的笑容，在如此深夜，显得如此落寞，如此凄凉，如此悲伤。
若不是，若不是亲身经历过，她又怎么，有如此惊天泣地的痛楚？
她内心深处毫不掩饰的心魔，就那样，摆在了他的面前，如同一把利剑，狠狠的刺入了他的心脏中，让他想要躲避，却躲避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凌迟。
汝嫣璃死死的盯着他的凤眸中散发出来的深沉炽烈的痛苦与悔恨，唇角的弧度，上扬的更加邪魅，里面掺杂了无穷无尽的悲伤与嘲讽，声音，清冷的如同腊月中的清雪，一字一句，如同银针，刺的他痛不欲生。
当初伤害之时，他又何曾不痛？他又何曾不苦？只是，那些伤害，也并非完全是出自他的本意，多多少少，都掺杂了一些，迫不得已。
“皇上，你以为，被你这样对待过后的她，还会心甘情愿的待在你的身边吗？哪怕是一具尸体，恐怕对你，也是避之不及的吧？”她勾着唇角，自嘲的笑了笑。
夜无殇的双手，陡然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掐在她脖颈上面的手，渐渐的移到了她的脸庞，想要出试着触摸她。
她眸中隐忍着的滔天的愤怒与痛恨，还有无边无尽的悲伤与凄凉，令他的心，如同千刀万剐一般，然而，最令他心痛的，却远远不止是这些，而是她唇边的那抹讽刺冰冷的笑容，让他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被她给抓住了一般，然后不断的收拢，收拢，直到捏碎。
痛的，其实，并非只有她一个人。
痛的，其实，还有在她身后的他。
他在无情的对待着她的时候，其实同时也在狠狠的伤害着自己。
只是，他刻意的漠视了自己的心痛，刻意的选择隐忍了自己所有的无助，尽情的放纵自己，源源不断的对她进行着伤害与摧残。
眼眶终于再也承受不了泪水的重量，晶莹剔透的泪珠，不可抑制的滑落了下来，顺着他脸颊的纹路，缓缓的流淌。
一路蔓延，到了他的唇边，苦与涩交织在一起，在他的唇齿之间蔓延着。
她却猛然起身，挣脱开他的手掌，躲开他的触摸，衣衫飞扬，心碎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内久久不散的回荡着，仿佛尖锐的利器，刺破了她的心脏。
“璃儿……”这个素以冷漠铁血著称的帝王，终于在这一刻，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汝嫣璃脚步顿了顿，然，却并没有转身，甚至都没有回头，“皇上，你的璃儿，已经死了，被你亲手害死了，现在活着的，是魔教的教主，是云风邪，再也不是，那个曾经一心一意付出却被你弃之如敝履的女子！”
话落，她拖着自己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朝着外面走过去。
夜无殇望着那个决绝冷漠的背影，她的浑身周遭仿佛散发着一股难言的悲凉气息，刚才她说过的话，此刻，又一一的在自己耳边回荡，如同魔咒。
坚毅的身子，猛然一阵颤抖，似乎是有些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夜无殇只觉得自己心口处痛的愈发炽烈，仿佛有一团火焰，狠狠的燃烧在了自己的胸口处，喉间涌上来一股腥甜支起，他强行又咽了回去，伸手，抚在自己的胸口上，疾步上前，挡在汝嫣璃的面前，伸手扯住了她的手臂，强忍住满心的悲痛，看着她憔悴的容颜，伤痕累累的身体，却一个字，都再也无法说出来。
汝嫣璃亦没有挣脱，只是抬眸，凝望着他，目光很淡，淡到，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如同一汪死水。
没有恨的同时，也再也，无恨。
或许，她这一生，对他，都再也不会有任何的感情。
终于，似乎是再也隐忍不了喉间的那股腥甜之意，夜无殇低低咳嗽一声，然后，一缕嫣红色的血液，顺着他紧闭的嘴角，缓缓溢出，和他的泪，融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妖艳，说不出的凄凉。
鲜血不断的往外涌着，仿佛潮水，继续晕染，没有止境。
痛意为毒，怨恨为毒，哀苦为毒，深爱为毒，悲伤为毒，后悔为毒，相思亦为毒，这七种毒，交织在一起，焚烧着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给焚毁。
汝嫣璃看到他溢出鲜血的样子，知晓他是怒火攻心，是走火入魔的前兆了，只是，却依旧没有泛起一丝感情。
没有担忧，有的只是一种复杂，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对他的感情，早已经做到了平淡如水，从此之后，从那夜之后，他们之间，便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关联。
再见，也不过是陌路。
从此，山水不相逢，海天不相思。
“璃儿，我好想你。”他惨笑着，那抹笑容，就像是深夜里徐徐盛开的花，惨淡的，没有一丝光芒。
在得知她是谁之后，他没有说“别恨我”，没有说“对不起”，没有说“原谅我”，而是，说了一句，璃儿，我好想你。
不是不想说，只是他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说不恨，就真的能够做到不恨吗？说抱歉，难道就能弥补他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吗？说原谅，难道她真的就能将那些悲伤的过往无视，然后选择原谅他，他们再次重新开始吗？
不，不能，正是因为他知道不能，所以，他不会说那些无用的话。
在这一刻，他只是想告诉她一声，他想她了。
汝嫣璃再次冷笑出声，冷冷的望着他，突出的话语，清晰无比，却也残忍无比，“承蒙皇上厚爱，云风邪……担当不起。”
是的，她再也，担当不起，承受不起。
因为她怕了，怕了他的爱，那份，让她倾尽了一切，最后却沦落成蚀骨焚心的爱。
她再次挥开他的手，傲然离去，一步一步，走的决绝无比，再也不留给自己，一点回头的余地。
她不会回头了，从那夜踏上这条不归路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再也不会回头了。
这次，夜无殇倒是没有再阻拦她，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她，任由她就这样离去。
他知道，就算能够留下她的人，也注定，再也留不下她的心。
他再也不敢，逼迫她一丝一毫，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资格。
长廊里是一片黑暗，潮湿无比，如同大雨过后，葱茏的树木映在了地上一地斑斑驳驳的疏影，残影萧条，空寂吴波。
那些疏影，就仿佛是她心中的那些悲伤的痕迹，深深刻刻的印刻在那里，不会消失，然后，伸出手想要捕捉的时候，却只能抓到一缕冷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