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上次卖鱼的那个老爷爷又来了”
君珝挥舞着小手,指着宽阔的河边那叶孤舟。
君不见二人紧随其后,下了官道,来到泾河岸边。
细雨蒙蒙之下,大河两岸青山相对,森木成林,平静的河面溅起滴滴雨花,别有一番山水意境。
河边,一叶孤舟之上,有老者头戴蓑笠静坐垂钓,远远望去,犹如一副出尘脱俗的画卷。
“老爷爷……老爷爷”
君珝顶着两个羊角辫,一路小跑,往孤舟方向而去。
来到孤舟边,君珝扒拉着岸上的木桶,望着里面游来游去的一尾红鲤鱼,大眼珠子目不转睛,舔了舔嘴唇,娇声道:
“好漂亮的鱼啊”
“炖熟了一定很香”
小嘴吧唧吧唧,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君不见来到跟前,双眼放光,附和道:
“红烧清蒸味道更美”
凌鸣望着河边围着木桶垂涎欲滴的父女,无奈摇了摇头,淡淡道:
“直接生吃岂不快哉”
“凌鸣兄弟,看你一身儒雅,怎地如此野蛮,有辱斯文啊!”
君不见惋惜的摇了摇头。
孤舟上的老翁,诧异的看了看岸边那个冷静稳重欲生吃活鱼的年轻人。
“老伯,你这鱼可卖啊?”
君不见望向舟上的老翁,大声招呼。
“不卖……”
“上次可以,这次为何不卖?”
“万物有灵,卖给你们,免不得落个葬身尔腹,罪过罪过”
老翁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老伯此言差矣,万物生长遵循自然之道,就算不被人吃,在水中一样被其他大鱼吞食”
君不见信誓旦旦辩解道。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老翁指着岸上的年轻儒生,义正言辞道。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君不见笑吟吟的反驳。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沉默寡言的凌鸣突然冒出一句。
“凌兄弟,你是哪一伙的?”
君不见一个大白眼飞了过去。
舟上老翁忍不住哈哈大笑,朗声道:
“还是这个后生有意思,孺子可教”
“你啊,一介书生却没有丁点的浩然风骨,满身市侩浊气,有辱斯文,也不怕遭雷劈”
君不见满头黑线,这乡野老头的嘴忒损了,树老成精,兽老成灵,人越老越妖,惹不起。
“老丈,您这鲤鱼,怎么才肯卖?”
君不见看着女儿希冀的小眼神,不甘心问道。
“斗诗”
老翁干净利落语出惊人。
“斗诗???”
大唐百姓都这么喜欢吟诗吗?
“怎么个斗法?”
君不见故作犹豫,实则信心十足。
“你若输了,红鲤鱼自然不会卖给你,你若赢了,老朽不但将鱼送你,且……”
老翁顿了顿,神秘一笑。
“且什么?”
“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老朽会把捕捉这红鲤鱼的秘诀教给你”
“好,一言为定”
君不见拍了拍手掌,爽快答应,反正就算输了,也没什么损失。
“先说好,谁的诗能引来浩然气,谁便赢”
老翁又不忘加了一句,惹的君不见一楞,这个乡野老翁口气好大,浩然气哪是随随便便能引来的东西。
衡量一首诗词的才气,那要看能不能得到文脉气运的认可,为文道添砖加瓦作出贡献的人,便会得到文运的浩然气奖励。
君不见也是听阿谪的讲解,才明白这些道理。
“好,您是长者,请!”
君不见微微行礼谦让与他,神情肃穆,他想听听,这老翁能吟出什么样的绝句。
凌鸣素闻东土大唐文风鼎盛如百花齐放,没想到买条鱼就碰到了好戏,不禁洗耳恭听。
老翁站在孤舟之上,望着滚滚东去的大河,沉思半响道:
泾河扁舟古木阴,
眼空寰海老垂纶。
无端钓得江中鲤,
却把羊裘污欲尘。
话音刚落,大河上空,蒙蒙细雨中,一尺青色气流垂直而下,在老翁头顶盘旋,片刻从天灵盖而入。
君不见瞪大眼睛,惊讶不已,这位老伯深藏不露啊,怪不得那么自信。
凌鸣自幼听家中长辈说过,南瞻部洲文运昌盛,儒家浩然气神秘莫测,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倒是君珝,低着头逗弄着木桶内的红鲤鱼,对斗诗一事漠不关心。
“老伯好文采”
“啪啪啪……”
君不见打心底佩服有真才实学之人,哪像自己,只会抄袭别人的东西,唉,没办法,再借一首吧!
老翁满面春风,兴致勃勃的看着岸上书生,究竟有没有真才实学。
君不见在岸边来回踱步,故作思索,其实是在脑海回忆关于此情此景的诗词。
“老伯,听好了”
君不见清了清嗓子,望着流向天际的泾河之水,慷慨激昂声情并茂:
泾河舟上白头翁,竹叶杯边竹叶丛。
烹雁罪因应雁得,非鱼乐语讵鱼同。
醉醒未觉乾坤异,起灭悬知水镜空。
严子向来无世念,谢郎今日有家风。
忽然,阴暗的苍穹响起一道雷霆,“咔嚓”一声,雨势似乎越来越大。
老翁和凌鸣吃惊的看着君不见头顶那飞旋的三尺紫气,震撼莫名。
君珝也被惊得捂住小嘴,大眼珠子瞪的滚圆。
如果阿谪在此,不知又会做出怎样的表情,因为他从未见过三次被浩然紫气洗精伐髓的人。
传说中的浩然紫气,在他身上变得有点不值钱了。
等君不见从那种玄而又玄的顿悟中醒来时,老翁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条鲤鱼和一副竹简。
以及被淋成落汤鸡的凌鸣和君珝二人。
为了不打扰他的顿悟,两个人听从老翁的建议,硬生生的等了他半个时辰。
君不见望着天空越来越大的雨滴,将君珝抱起搂在怀中,三人匆忙跑向官道,返回长安城。
灵境学堂,阿谪指着君不见的鼻子一顿训斥,生怕君珝被大雨淋病,似乎他才是君珝的亲爹一般。
“阿谪,今天在城外泾河边,有一渔翁与我斗诗,你猜怎么着?”
“我又悟了,哈哈哈”
君不见炫耀的样子,十分欠揍。
阿谪看着他身上又多了一丝浩然气息,身体比以往又灵盈了三分,不禁有些无语。
世间浩然炼气士,大多天生慧根,修习正宗的浩然功法,是谓文道正统。
似君不见这种走野路子,以诗入道的市井小民,实在太过异类。
浩然炼气士,一生之中,能得到文脉气运的浩然紫气洗筋伐髓的机会,只有一次。
这个市井小子竟然接二连三的引来浩然紫气锻体,看气息,应该踏上一层楼了,只不过那小子不知道而已。
阿谪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被君珝拉着去灶房烧火去了。
凌鸣没回学堂,一头钻进对面的酒馆,找傅老头的儿子傅辛仁请教厨艺去了。
君不见独自在院内水井旁,将红鲤鱼开膛破肚,突然滚出一颗琉璃般透明的珠子,表面有白气缭绕,甚是神奇。
“阿谪,快来看”
君不见如获至宝,兴奋的大叫。
被熏的满脸黑烟的阿谪从灶房跑出来,看着君不见手中蓝色的珠子,惊讶道:
“凝灵水珠”
“何谓凝灵水珠?”
“凝聚灵气的珠子,对修行大有裨益”
阿谪将珠子夺过来,径直走回灶房:
“给丫头吃吧,在你手里就是暴殄天物”。
君不见眼珠子翻了个底朝天,这个阿谪随时处在嘲讽他的状态,一有机会便乘虚而入。
回到屋内,君不见打开渔翁留给他的竹简,想看看所谓的捕鱼诀窍到底是啥。
竹简材质破旧,摊开在八仙桌上,一支奇怪的毛笔映入眼帘。
“咦,怎么会有一支毛笔?”
君不见十分惊讶,虽然知道那个老翁处处透着神秘,送给他一支毛笔又是何意?
一尺长的笔杆洁白如玉,好似象牙材质打磨而成,笔的毫毛竟然是七种颜色的毛发混治而成。
握在手里,凉润的感觉,不轻不重,十分舒服。
“莫非这老伯知道我字写的不好,送支笔提醒我多练练字?”
君不见被这支笔弄的摸不着头脑,开始胡思乱想。
“也罢,先看看捕鱼的诀窍吧,学会了吃鱼便不愁了”
君不见自言自语,看向竹简上的秘诀。
竹简上只有三个金色的篆体小字:
“观、听、感”
就在他疑惑不解之时,“观”字化为一点金光飞入他的左眼,“听”字化为一点金光钻进他的耳朵,“感”字飞进他的右掌心。
脑海之内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惊的他如木雕泥塑一般,久久未动。
淅淅沥沥的春雨持续到三更半夜,雨势越来越大。
灵境胡同路口,一位头戴草帽的身影冒雨而来。
脚步声越来越轻,好似踩着地面上的雨水在飘一般,步子不缓不慢。
如幽灵一般的身影飘向胡同深处,还好胡同里的百姓早已睡下,不然非得吓个半死。
黑色人影来到小酒馆,傅老头还未打烊,昏暗的灯光在漆黑的巷子里,宛如指明灯一般。
傅老头坐在酒馆门口,抱着大花猫欣赏着街道的春雨。
小酒馆平日里打烊很准时,除非有懒着不走的客人。
带着草帽的人影走进酒馆,俊逸的脸庞露出一丝诧异。
原来,这种天气和时辰,酒馆里竟然还有一位客人在饮酒。
他进了酒馆,摘下草帽,找了个临近街道的窗口坐下。
“掌柜的,可还有酒吃?”
傅老头白了他一眼,进都进来了,没酒你会走吗?
他爽快的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傅老头脸色由阴转晴,笑呵呵的给他拿来一坛杏花村,两碟小菜。
他拿出腰间的酒葫芦,立在桌上,又将那坛杏花村的酒封撕开,酒坛对准酒葫芦的小嘴,“咕咚咕咚”轻轻往里倒酒。
“小宝贝,饿了吧,让你吃个够”
他自言自语旁若无人,将一坛美酒全部倒入小小的酒葫芦,实在是神奇,一个小小的酒葫芦竟能装下一大坛子酒。
“吃饱了,就去玩吧!”
他话音未落,一道细细的银光从酒葫芦飞出,如离弦之箭,直钻对面的学堂而去。
速度之快,把半空中还未落下的雨滴都摩擦出了白色水气。
一条长长的透明波动穿透学堂木门,飞过院子,直奔主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