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重,我看着隐在暗处的奈曼,不知是何表情,又看了看一直低垂着头同样不知表情的古莫。
可是在这件事情里,又何谓谁对,谁又错了呢。
“我知道,可能这对你来说有些仓促,可是,我爸妈明天便会正式向法院提出领养你的文书。但是,你放心好了,我们站在你的立场好好的考虑过,你现在的一切都不会改变。你还是在这里上学,还是在和你的梓潼姐姐在一个班,唯一不同的只不过是换了个住的地方,仅此而已。”
然后他将头埋得更低,顿了顿又说道:“对不起。”声音轻得仿若未闻。
可是奈曼却在你说完这句话后,身躯怔了怔,她轻笑一声:“你们这是在同情我吗?孤儿院里那么多的孩子,你们领养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我?你就不怕我报复你们吗?还是你们将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我!”
古莫抬起头试图解释些什么,可是,我却再也坐不住了,我拍着桌子,啪的一声站起来,拉起奈曼的手,便不顾一切的冲出了面馆,一路逛奔的冲回了家。
我知道我在害怕,我多害怕他就此将我的奈曼从我身边抢走。尽管我知道这件事情的到来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我们都清楚的知道,不是古莫,也会是别人。
可是,我却以这样愚蠢的方式来逃避,以为逃过了现在,便是永远。
晚上,我们如往常一样各自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周围被裹在黑暗的里看不清原本面貌的景物。我几次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可是最终还是以沉默收场。
第二天的时候,古莫的父母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来到学校看望奈曼,我看见他们在教室门口一晃而过的脸,那真的是一对很恩爱善良的脸庞。
我想,奈曼如果跟着他们应该会很幸福吧,我多希望你能得到幸福。但我又不想这个幸福是因为你离开我而得到的,看,这多矛盾啊。
奈曼没过多久便空着手回来了,她坐在座位上,我却不敢开口问她答案,假装认真的看着黑板。
她将一个打开的笔记本放在桌上,轻轻用手指敲打,我向下看去时,只见上面只寥寥几字的写着:你说我们放学回家的路上还会遇见那三恶少吗?
然后我便知道,她选择拒绝了古莫家的好意,一下子我竟不知心里是喜还是忧。
我装作自然的接过,在那句话的下面写上:那是他们的日常,也是我们的日常。
可是,古莫并没有放弃,他特地从县上的学校转来了这里,以令众老师和众同学关注和羡慕的第一名成绩。
他每天都会在校园门口等着我们,然后跟我们一起回家,他的父母特意在乡下买了座房子,就在我们前面的一个村庄里。
而那些天天欺凌我们的三恶少,并没有因为古莫的存在就放弃了将我们拦截在铁路上的习惯,反而那个大少对跟自己一个班处处比自己优秀的古莫很是看不顺眼,连同古莫一起一同狠狠的揍上一顿。
于是,他便跟我们一样从最开始的整洁如新变为整天脏乱不已,尽管这样,他还是每天坚持不懈的劝说着奈曼能改变心意,固执的不肯罢休。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公公在地里农忙时突然病倒,家里再也拿不出钱来给他治病,而因为担心两天都没来上学的我们,古莫来到我家时正好看见我们守在公公床前,他一直高烧不退的体温使我们一筹莫展的开始焦虑。
他是个极聪明的人,只一眼,他便知道原由。然后他立马二话不说的匆匆往外跑去,不一会儿他又急急的跑了回来,喘着浓重的粗气,掏出了身上所有的几十元钱放在我的手上。“这是我存的私房钱,你先拿去买药吧。”
他清楚的知道,此刻的我,即便是去偷去抢,只要有钱,只要能救活公公,我都会去做,当然更加不会拒绝他。
我想也不想的接过便冲出了家门。
古莫习惯性的用中指抚了抚鼻梁上的眼镜,吩咐奈曼拿来酒精和白水兑在一起,用毛巾不停的给公公擦拭着身体。
奈曼站在那里,看着他弯着身子认真的重复。半响后,她用手背试探性的放在公公的额头,然后高兴的说道:“温度降下去了!真的降了...”她一时兴奋的抱着古莫,差点喜极而泣。
我说过,古莫是个极聪明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知道他的成功率会很高,他也知道也许这会有那么一点伤害到她弱小的心灵。
但是,他还是选择将那个问题再次拋了出来,并且是以最温柔的语调,他说,“奈曼,跟我走吧,我跟你保证过的都绝不会食言,你不会离开他们任何一个人,你还会拥有更多关心和爱护你的家人。”
果然,奈曼不再像以往那样想也不想的拒绝,而是陷入了沉思,她开始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她也知道,姐姐家的情况是不符合领养条件的,这样下去我不仅会拖累他们,而且政府也会强制将我送去孤儿院,等着被不认识的陌生人领养,领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与我最依赖的姐姐,最亲爱的公公分开。
但是如果公公因为多养育了我而病倒的话,她宁愿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那样便不会发生这些会让她愧疚一生的事情。
想到这里,那些孩子,她的亲戚,指着她,谩骂她的话语,再次响彻在她耳边。
那么严重的一场车祸,你父母都死了,为什么偏偏你就安然的幸存下来了呢?
你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又来害死梓潼的婆婆,你就是一个灾星。
你为什么不去死呢?!你这个扫把星!
是啊,为什么我要活下来?为什么偏偏就留我一个人?
于是,奈曼在他怀里喃喃自语:“说不定,我会害死你和你的父母,即便这样,你还要坚持吗?”
古莫便搂着你笑:“那我请你,一定要让我死在你的手上。”然后他将你额前的头发绕到耳后,认真的看着你说:“跟我回家吧。”
那时,年仅十岁的古莫对年仅八岁的奈曼说了一句温暖无比的话,温暖得以至于让她铭记了一生。
他说,跟我回家吧,回属于我们的家。
古莫的父母在第二天的时候便带着各种营养品到我们家登门拜访,他们似乎真的把奈曼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般,亲切的搂在怀里,对我们千般万般的道着谢,感谢我们这一年多里对奈曼的养育和教导。
他的妈妈是一个有些传统但很具亲和力的女人,她见到公公时,好似见到了亲人般,上前便拉着还尚躺在床上的公公的手。
“老爷子,听说您病了,怎么样好点没?您老岁数这么大了,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保重身体要紧啊。不瞒您说,我们家老人走得早,我们认识也算是有缘,这以后啊,我们会经常来看您的,您就当自己认了个干女儿吧,我们把奈曼带走后,她也还是您的孙女...”
公公一直没说话只是笑着点头,可是在听到奈曼要走的时候,他还是轻轻叹息一声,遗憾的说道:“曼丫头要走了...”那话里带着的不舍和无奈又有谁人能知晓。
寒暄好一阵之后,他们这才慢慢起身准备离去,我将他们送到路边,她拉着我布满伤痕的手,满是怜惜。
她看奈曼的时候,也是同样的眼神,只是那里面多了一丝我所看不懂的情感。但是,我却知道,奈曼跟着他们会很幸福,这便就好。
尽管奈曼搬了出去,可我们的生活并无变化,就像古莫所说的一样,真的只不过是换了个住的地方罢了,我们还是照常一起上学放学,照常被喊做小贱人,小小贱人,照常被那三恶少欺负。
唯一不同的是,我们学会了反抗,用他们对我们的方式,可结果也只是被更狠的教训了一番罢了。
直到我们在这样的环境下慢慢长大,直到我们日渐变得强大,在我十三岁那年,我们终于彻彻底底的打败了三恶少,将他们踩在脚下,尽情揉捏,以此来偿还在过去的岁月里,我们所受尽的煎熬和痛苦。
我狠狠的将他们的头挤压进满是淤泥的土里,整张脸都埋在里面,我对他们谩骂殴打,将他们以往在我们身上所做过的一切,甚至是加倍的奉还回去,正如我所发誓的那样。
那一刻,我站在那里,看着被踩压在地上的他们,没有一丝的迷茫,因为我清楚的知道,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所渴望和期盼的。
只是,当我真真切切的实现以后,我并没有特别的喜悦和得意,也没有特别的伤心和难过,它显得那样的理所应当。
你应该听说过因果吧,对,这在我看来只不过就是一场因果,当初被这样欺压掩埋在泥土之下的是我们,现在该是你们了,也许,几年过去之后,在这脚下被肆意践踏之人又会再次轮到我们呢?谁知道,反正现在的胜利属于我们,这就够了。
也就是在那之后,我们打破学园恶棍的消息一传开,便再也没有人在我们的课桌下在放满各种各样的垃圾,也再也没有冒出过除了垃圾外,其它更加恶心或者是奇怪的生物,活体的生物,我的书本也再也没有出现在污水里。
最重要的是,不会再有人趾高气昂的指着我说,你是一个没妈的孩子了。
这多好,我再也不用听到这句话了,也更不会有人知道,这句话所带给我的伤害究竟有多大,大到就连我自己也细数不了。
可是我们还是同样孤寂,在我们被厌恶疏离的时候,他们不敢随意接近我们,因为他们害怕着,害怕只是一个单纯的友好,那个被厌恶欺凌的人便将会变成自己。
而在我们成功的反抗后,他们依旧不敢随意和我们说话,他们同样害怕着,害怕一不小心得罪我们,然后那个每天被折磨得踩在脚下的人,会变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