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放学后的下午,我如往常一样独自走在铁路上,夕阳西下的余辉洒在铁路的两旁,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桥下静静流淌的河流,一切都在展示着生命的美好。
前方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在我踏下最后一步台阶时,便看清了在铁路下方的空地上尤溪正在跟一群人单挑,可惜明显处于下风的被人压制着。
令我记忆犹新的是,在这座学校没有被改建前,时常都会有人在这里打架,有拿刀的,用木棍的,空手的,我早已屡见不鲜。
我同以往无数次一样佯装没有看到般准备溜过去的时候,尤溪似乎才看到我般,朝我喊道:“梓潼,你磨磨蹭蹭的在干什么,这里很危险,你快走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便成功的引起了在我身边探风的人的注意。他转过身来拦在我面前。我不禁在心里默默的咒骂尤溪一句,你要是不说话我早就已经走过去了,你个纯天然扫把星。
那人转过来后,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熟人啊,既然来了,就先别急着走啊!”
于是,我只能冲他大大的咧着嘴,讨好的笑着说:“哥,我跟他不认识,真的。”说着我正准备再次绕开他,从另一边过去。
他轻而易举的便用手臂勾住我的脖子,使我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勒得我有些喘不过气。“虽然身上没什么肉,仔细一看还是长得不错嘛。”他的手开始慢慢的游走在我身上,说话的气息喷在我的耳旁,恶心得令我想要作呕。
“哥,你瞎啊,我一看就是典型的营养不良,脸色蜡黄,哪里不错啦!还有,你最好马上放开我,不然我无法保证你下一秒还能如此四肢健全的站在我面前!”
由于他勒着我的脖子,导致我有些吐字不清,所以他并没有听懂我说了些什么,当然,他也完全并不在意。
在我屏着一口气,犹豫不决的时候,他的手突然伸进我的衣服。
我终于忍无可忍的狠狠用手拐处用力地打在他的肚子上,趁他重心不稳时又用沉重的书包砸在他脑袋上,在他有些眩晕倒下后,又毫不留情地抬脚踩在他的脖子处。一切都是那样的娴熟,步步算计。
由于疼痛他拼命的向后仰着脑袋,他拼命的想要呼吸,涨红了脸。我从他满是诧异的眼睛里,看见那里似乎有着另一个自己,充满嘲笑的看着此刻的我。我就那样望着那双浑浊眼里的自己,呆滞的,尤如陷入了某段回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老师来了!在我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被尤溪拉着落荒而逃。
当我清醒过来时,便在那个岔道处反拉着尤溪的手,逃入了一处偏僻的竹林。竹林很短,跑过后便是一条潺潺的小溪。
我在一颗白杨树下停下,身后的尤溪看着被毫不犹豫甩开后,而显得空荡荡的左手,竟觉得有些落寞。
他上前两步,对着还喘着粗气的我说道:“没想到你打架还挺行的嘛,教教我吧。”他话音刚落,便见我抬起头,冷冷的看着他,他嘴角扬起的笑意顿时变得有些僵硬。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用那样冰冷的眼神看他。
虽然她一向对他冷漠,可也只是冷漠而已。
他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看着自己,这样生气的看着自己,这对于她来说该是盛怒了吧。
“随便叫一群人来陪你演一出戏,你便以为你刚刚那样就算是在打架吗?像你这样的富家子弟又怎么会明白这些。”说完,我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这个如同另一个世界般清净的地方。真的好似另一个世界。
他怔怔的呆在原地,看着我离去的背影。原来都被你看破了,看破了我用这样幼稚的方法来接近你。
他不禁苦笑一声,那你可不可以,别像一只刺猬般,一旦有人想要靠近,你便竖起你浑身的尖刺来阻止。
第二天,在我前往办公室的路上,我一直忐忑的揣测着老师叫我前去的理由,是不是因为昨天打架的那一幕还是不幸的被看见了?
事实果然如我所料的那样,我刚踏进办公室,便看见了昨天那个被我踩在地上的倒霉家伙。倒霉的被赶来的老师抓到,还倒霉的连累上我。只是这件事情的肇事者并不在,也肯定不会在。
我站在那里已经做好了接受惩罚,什么都可以,只是除了停学和请家长以外的任何事。就在我准备用最虔诚的态度准备争取宽大处理的时候,那人率先开口,“老师,不是她。”然后又故作仔细的看了看我,说:“虽然很像,但不是她。”
我瞪大了自己的圆眼,心说:看来这人平时没少睁眼说瞎话啊。
但是在我听到他说不是我的时候,我还是从心底里轻轻地舒了口气,一直低垂着的头也微微往上抬了抬,保持着谦卑的模样。
老师听后,仍旧带着审视的眼光上下将我打量一番,似乎偶尔也会疑心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表面的乖乖女,是否如她内心一样。那模样像老公怀疑偷情的妻子般,竟让我觉得好笑,当然我也并不会真的傻到笑出声来。
然后被她鉴定无疑后便开始了对我一番语重心长的教导,似乎想着竟然来了就秉着防范于未然的态度一起教导。
“你们将来都将是祖国的骄傲,祖国的未来,不要为了眼前的刺激就蒙蔽了双眼什么的....”毫无新意和建设,言语间除了劝说更多的是警告。
对于这样更年期的妇女,在她叨念的整整一个多小时里,我都一直静静的耐心聆听着。直到她提及我那从未谋面的妈妈时,我终于忍不住,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想必老师也不想学校失去一位可以提高升学率的好学生吧。”
她惊讶的表情想必不太相信我会如此不留余地的打断她,这算是出言威胁吗?也许她在心里这样疑问道。
“作为老师难道不是教会学生憧憬未来吗?你说的这些是要我畏惧权力吗?明明你们心里谁都清楚这件事情是尤溪一手策划,却因为他是校长的儿子,所以这一切便理所应当的是我的错?!”
我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神也越发凌厉,“家教这种东西,就算没有妈妈,我也一样可以虚伪的笑着叫叔叔阿姨。”然后我便真的笑得非常甜美的双手叠放在前面,弯了弯腰,标准的鞠着躬且礼貌的说道:“那么,如果老师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看来多年的教师经验让她很快淡定下来,她轻点一下头,答应一声,“嗯,去吧。”
我回到座位上,撑着下巴望着窗外。这是我在教室里常有的姿态,尽管这显得与周围的热闹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可我却也从未想过要去主动融入。
“梓潼,我们这个周末出去玩吧,我们都还久没有一起出去过了。”紫阳突然凑到我的眼前,满是期待。
这样的她让我原本想要拒绝的话语,就再也没有说出口来,想着散散心也好,便笑着答应。
入春过后的树木每日都会有极大的不同,那顽强的生命力和迅速生长的静谧树叶在阳光下泛着稚嫩的绿。通往山顶的弯延小道,夹杂在旺盛的野草下,阳光普照,到处都是鲜嫩的绿叶,新芽,连带着空气里都在向我们宣示着春的气息。
远看,我们这支三人行的爬山队伍,长短不一的拉开着距离。原本极具活力的紫阳却喘着粗气的走在队伍的末端,而我这个兴致不高的人,意外的却走在最前面,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山里的野孩子四处上窜下跳的结果。
延绵向上的道路中间有一节小路,蜿蜒曲折,由窄小的石块砌成,周围没有任何的安全防护设施,踩踏在上面的人总会觉得是凌空而立,有种会随时跌落悬崖的危机。
我带着有种被人盯着的疑惑抬头望去,而不远处,是像瀑布般一泻而下,平整光滑的崖壁。而那峭壁处,尤溪站在那节危险的小路上,双手垂放在背后,如同君临天下般。
我不得不承认,此刻的他是充满魅力的,有一种我所喜欢的孤傲美。
如此美色当前,我居然还有心思思考,这不会是纯碎的巧合吧?
于是,我下意识的看向另一头兴致莫名高昂的依兰,她穿着精心挑选的新衣,五彩绚丽的颜色无时无刻都在昭示着属于她这个年龄的青春。她眉眼带笑,面若桃花,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迎接着第一次的约会,羞涩而期待。
我收回视线,低垂下眉。
一股浓浓的白烟蓄势已久的直冲云霄,尤溪蹲在星星火火的柴火旁被呛得止不住的咳嗽。这是我们到达山顶后,入目便看到的景象。
原本就不大的山顶上被摆满了各类蔬菜水果鲜肉,种类比起我们镇上的菜市场都还要丰富。
于是在转过头准备质问哈紫阳这一切的时候,她早已流着口水屁颠屁颠的跑到尤溪的烧烤架旁,一点也不惊讶和见外的跟着忙活起来,并像主人般热情的招呼我们。
我环视的扫了圈都快将整个山顶围满的侍从,表示这还需要我们自己动手吗?难道我们不是应该坐在那伞下的桌子上,戴着墨镜,一边喝着红酒的谈天阔地,一边吃着水果等着他们考好了送到手里。
可事实证明尤溪这个大少爷想尝尝自食其力的成果,我们都只是和那些站在阳光下的人一样,都是因为他一时兴起下的牺牲品。
并且他向我们很好的展示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娇生惯养,只一会的功夫,他便先后毁了紫阳和依兰负责的地盘,弄得一时之间喧闹不断。
山顶上的最边上,有好几块很大的岩石,而岩石堆积的形状,看上像是一只静卧在此的海龟。
而我们这群吃饱喝足后无所事事的闲人,都坐在最中间的岩石上,悠然的享受午后的宁静。
这场面不禁让我想起了唐三藏师徒坐龟过海的一幕,而那位“二师兄”正瘫坐在中央枕着头,闭着眼,阳光宽容的洒在他身上。
一眼瞭望的山下,有一条极宽的河流,不少船只从中穿过,大小不一。河中座落着几座绿意蓬勃的小岛,其中一座我记得,以前在小的时候,我们曾在岛上边的河里游玩过。
那时,姐姐会拿一根绳子拴在我们的腰上,只要我们稍一游远,她就会拉紧手里的绳子往回拽。而婆婆便在一旁帮人种着庄稼,时不时回过头来望望吵闹的我们,满脸慈爱的笑着。
当我回过神来时,尤溪不知何时凑到我跟前,指着那座小岛,“你刚刚望着那里的时候,好像有什么难过的事情。”
我侧了过身,没好气的说:“看见你我才会难过。”
由水蒸气和小水晶形成的高积云,此刻看上去显得格外美丽,天空地阔,山青水秀,那是不是也同样说明这样的美丽是可以复制的。
突兀出现在眼前晃动的水流,倒映出波浪的天空,白云似乎都在翻滚着前进,前仆后继,有些另类大海的模样。
“偶尔这样看看世界如何?”
我拿过沐川横放在我眼前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的一大半便下去了,“偶尔是不错,不过也仅仅只是偶尔。”
他便说:“我第一次发现,你竟然是悲观。”
我便没再说话,看着那小屋旁的芭蕉树叶子竟觉得越发模糊,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眼里涌出般,于是便用手臂覆盖在眼睛处,世界归于黑暗,怨不过是景太美。
也许,太过于疲劳,却说不出哪里疲劳,总之,我一不小心便躺在石头上睡着了。当我醒来,眼前是一片暗红。
见我醒来,尤溪慌忙的收起那盯着我看时露出的享受表情,假意的咳嗽一声,解释道:“我只是看你又瘦又黄的,要是再晒黑了,不知道得丑成啥样呢。”
而那把暗红色的碎花伞里的黑纱照不出我此刻的模样,我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也不知是真没看见还是假装。
然后他像是变戏法般,说是变戏法其实也不过是从身后拿出了一个蝴蝶状的东西,只是这个动作被他做得复杂了些。
我这才注意到依兰小鸟依人的站在沐川的身旁,他们都仰着脑袋望着天空,自如的收放着手里的线,还时不时发出欢愉的笑着。
风筝吗,是有多久没有玩过了呢?自从婆婆走后,我没有去过小岛,也没有再放过风筝。原来当记忆中的某人消失后,曾经的美好都将会是痛苦的根源。
最终我还是没有去放风筝,像我之前一直所做的那样,我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的吃着尤溪堆放在我面前全是肉类的烧烤。
我得承认,我看起来的确是典型的营养不良,尽管我拥有一头修长的头发。可是,发质干枯没有光泽。但是,对于我来说,能吃饱饭已经是公公所能给我的最好生活了。
我也从来并不向往那些纸醉金迷的生活,我只是个平凡人,我只想要最平凡的生活。
有时候,我也会固执得可笑。
我不去小岛,不去放风筝,不去触碰任何有关婆婆的那段记忆。只是因为我在害怕着,害怕着会被一段崭新的记忆替忆,因为记忆会被记忆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