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橘村,走过一段山路,地势变得平坦,视线尽头是鳞次栉比的建筑轮廓,赤岩镇到了。
赤岩学堂坐落在小镇边缘,位于最繁华的安息街尽头。
吴鑫俩赶时间,来不及欣赏沿途的景致,沿着长街直奔学堂。
伫立在面前的是处不大的院落,朱漆门之上有块匾额,歪歪扭扭纂刻着【赤岩学堂】,再用金漆裱了,时至今日都有些掉色了。
大白天的锁着门,吴鑫上前轻轻叩了叩。
“嘎~吱”令人牙酸的声响传出,露出个门缝。
吴扭过脖子,歪过脑袋往里一瞧。
“嘛耶!”只见他猛地向后一窜,怪叫一声。
门后缓缓露出个头颅,面容枯槁,布满了黑斑,眼皮耷拉着,好似个骷髅上套了层松松垮垮的皮套。
“这儿是学堂,有事么?”
吴鑫听着那阴森低沉的语调,心中寒意油然而生。
文双双突然自他背后走出,冲着老头甜甜喊了声【陶爷爷】。
原来他就是文华仁口中的老学究陶然,管门确实是最好的选择,无人敢犯。
陶老头笑眯眯望着双儿姑娘走进学堂,转过头上下打量吴鑫。
他此刻正穿着文父的旧布衣衫,虽是紧窄了些,但不妨那股自成的书卷气。
“老,老学究,小子是代替文先生来为孩子们授课的。”
“这是文先生写的推荐信。”
陶老头也不接话,莫名其妙的只是笑,直笑得他发毛。
终于老头佝偻的身形让开一步,示意他进去。枯槁如爪的手颤巍巍搭在吴鑫的腰间,自言自语到,
“多久没见着年轻人敢来学堂教书了。好啊,一定要多教会。”
吴鑫闻言,不由瞟了眼身边的老学究,想从他混浊的眼眸中读出些什么。
学堂的教室只有一间,摆满了课桌椅。吴鑫观察了一番,看柱子的位置,教室的布局摆设,总觉得怪怪的。这儿更像个祠堂。
没有讲台,只有一张黑漆桌案。吴鑫将东西放下,等待着学生们到齐。
不一会,底下已坐得满满当当,只空余了靠前的一席。
他弯下腰查看糊在桌角边缘的纸片,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贾老实】三个字,好名字。
吴鑫决定不再等,摊开了案卷刚要开讲。
讲堂外传来严厉的呵斥声,紧接着“砰”一声,木门被砸开,滚进来一个人影。
“下次再逃学,看我不把你腿打断。”
话语冰冷刺耳,吴鑫快步上前想和这位严苛的长辈沟通下,到了门口就只看见一道离开的瘦削背影。
被丢进来摔得七荤八素的正是贾老实同学。
他哼哼唧唧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摸摸脑勺,憨憨一笑,露出一对龅牙,非常有特色。大家都憋着笑窃窃私语。
“刚才那是贾老实的爷爷吧,楠村的老村长。平时对人可好了,没想到这么吓人。”
贾老实显然还没清醒过来,跌跌撞撞走向自己的位置,一脚踏在了边上同学周天一的脚上。
这一下估计是踩实了,痛得一脸富态的小胖子嗷嗷叫唤。
贾老实一脸错愕,瞬间醒转过来,赶忙低头哈腰向周天一赔礼道歉。
周围的孩子一脸幸灾乐祸,吴鑫大概能猜到这姓周的小胖子平时估计不是个善茬。
“没事没事,没关系的老实同学,我不疼。”
全班同学顿时忧心忡忡望向温文尔雅的周天一,这还是那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周霸王么。
吴鑫一直注视着贾老实回到座位,他从惊恐到意外,最后又露出一丝窃喜都没能逃过自己的眼睛。
讲课还算顺利,这里没有零食,没有小人书,没有智能手机,孩子们听话极了。
时间来到了午间,陶老头为孩子们煮好米饭,他们就着自带的菜肴大快朵颐。
吴鑫来到厨房,今天学堂的供米商人米富贵恰巧来这对账,顺带着送米。
米富贵掂着大肚腩指使着一个小伙计扛米干活,不断催促着,急得很。
知道吴鑫是新来的代课先生,他微微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接着又扯着嗓门对手下大呼小叫。
吴鑫瞟了眼米老板,他脸上是化不开的焦虑,就差将个【愁】字写在上面了。看他衣食无忧的样子,没想到也有这么重的烦恼。
这时,厨房间小跑来个学生,嘴里鼓鼓囊囊的,显然是饭菜还来不及吞下。
“贾老实,饭吃好了啊。”
来者正是早上迟到的贾老实,吴鑫朝他打招呼。老实三下两下将食物吞下,露出个变形的笑容,接着二话不说低腰扛了个和他一般大的米袋望厨房里搬。
学生这般热心肠,吴先生就不好意思袖手旁观了,卷了衣袖亲自下场帮衬。
米才搬完,米富贵连声感谢都没说,就急匆匆带人离开了,吴鑫好一阵郁闷。
倒是贾老实格局颇高,拍掉手上的灰尘,一脸无所谓,跑去玩游戏了。
陶老学究长相瘆人,但做起游戏还是有一手,学生们都爱围着他转……
结束了一天课程,学生们陆续离开,吴鑫整理完教案最后一个走。
学堂内这会昏暗下来,静悄悄的,看着还挺吓人。
他不由加快了脚步,锁好门一转身,陶老头鬼魅般站在他身后,悄无声息。
吴鑫故作生气道:“陶老,您别总这么折腾我,我胆小。”
陶老头咧嘴一笑,这一开口,里边也没几颗牙,宛若个血肉大洞,更加骇人。
“小吴先生教得好啊。路上一定小心,别乱晃悠,最近赤岩不太平。”
吴鑫想问个明白,老头佝偻着身子不再搭理他,嘴中咿咿呀呀的嘟囔着走远了。
学堂大院门边,文双双提着布包,正俏生生站在那儿等他。
夕阳下,两人顺着安息街边走边聊,吴鑫将她的布包背在自己身后。
“双儿,怎么没和同学一起走?”
“我怕先生迷路,找不到回橘村的路。”
小姑娘眼眸中神采奕奕,看自己的目光和原来有了大不同。
吴鑫伸手揉揉她的脑袋,高度再合适不过。
“你这年纪就该多交朋友,多和同学玩,不然~”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双儿姑娘又垂下头,一声不吭,这成了她的习惯。
吴鑫还要唠叨,被说急了的文双双一扭头,说了句,
“同学又没有先生这般有意思,会说话。尤其那几个男孩子,幼稚极了。”
话题聊死之际,街边店铺传来激烈的吵闹喧哗声。
吴鑫转头看了看,可不就是【富贵米行】,中午那小伙计正一脸生无可恋,收拾东西要关门收摊。
声音来自店铺上边的阁楼,可能是知道扰民了,一时又没了声响。
正要离开的时候,又传来几声沉闷的木头敲击声,吴鑫听着像是叩头的声响。
但是天色不早了,他们不再多做逗留,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出了赤岩镇,行了一段,泥路小道在前边分了岔。一边去往楠村,一边是回橘村,岔路口竖着木标牌。
标牌不远的荒草丛中,有一群衣衫褴褛的家伙,看样子是流浪的乞丐。
大部分人都在兴高采烈的讨论着什么,有个行乞者端着破碗拦住了吴鑫他们的去路。
这乞丐本是靠近楠村那头的,如今挡在这条道似是故意的。他面色蜡黄,脸颊还略微泛青,瘦得皮包骨头。
“小姑娘长得真俊哪,我叫阿毛,咱认识认识啊。”
阿毛作势伸手要摸文双双,她害怕至极,躲到了吴鑫背后。
吴鑫一把掐住阿毛细如竹竿的手腕,冷笑到,
“我是小姑娘的先生,也想和你毛公子认识认识。”
手上一用劲,阿毛就跪地讨饶了,吴鑫见状松了手。
阿毛捂着生疼的手腕,一双眼睛怨毒地死死盯住吴鑫,一字一句说道:“先生,赤岩学堂的?你最好小心点,要不怎么死都不知道。”
吴鑫见这乞丐好像知道点什么,弯下腰随手想摸点钱给他,手一碰到空空如也的口袋,才想起自己在这异世界也属于身无分文那种,只得作罢。
阿毛靠近他的耳朵,阴沉沉低语道,
“这位先生,你知道赤岩学堂的历史么?”
“哦,我还真不清楚。”
“以前这儿还叫赤岩村,不多久才升格作了赤岩镇。那学堂,前身就是赤岩村的义庄,屯放棺材的那种~呵呵,你可得多保重。”
阿毛笑着离远了,留在原地的吴鑫恍然大悟,初入学堂那古怪感觉不是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