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橘村家中,文华仁虚弱地卧在病榻上,吴鑫跟他讲了很多,他只是安静地倾听着。过了许久,
“文先生,这个世界真有妖魔鬼怪么?”
“世界也许有,学堂一定没有。”
这一夜,吴鑫在书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双儿姑娘叫醒他的时候,前所未有的疲倦感涌上身心,险些没爬起来。
“我~”吴鑫发现自己嗓子哑了,说话就像被掐住了脖子,咽喉处火烧火燎的痛。
天气比昨日更糟,空中飘起蒙蒙细雨,上学路变得更泥泞了。
当他和文双双身穿蓑衣到达赤岩学堂时,大院门口立满了人,有学生,有家长,也有附近的居民。
吴鑫挤进人群,两位官差正在给朱漆门上封条,镇长和陶老头站在一旁。
见到小吴先生到来,郑青田将他领到一边说话。
“郑大人,何故封锁院门?”见他一脸怪异,吴鑫忙补充道,“偶染风寒,破了音,请勿见怪。”
郑青田显得忧心忡忡,小声嘀咕:“我昨日将真人等安排在馆驿歇息。今晨去访,他们人却消失了。”
“他们,消失?”
“对,仙长和他的徒弟们,人与东西都没了,馆驿的守卫整晚都不曾见得有人出入。不仅如此,仙长房内找到了破碎的山河画卷,染了血的道袍。而且~”
郑青田突然止声,瞟了瞟左右,靠在吴鑫耳边嗫嚅说道:“房内墙壁上留下个血字。”
“【惨】?”
“没错,你说仙长会不会被妖怪炼了?”
吴鑫本想拆穿那个道士的骗人技俩,来宽慰郑大人,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孩子们也陆陆续续来到学堂,看着眼前一切不知所措。
郑大人登上门口的石阶,中气十足的大声宣布道,
“乡亲们,孩子们,赤岩学堂出现了一种怪病。为了保护大家,学堂即日起封闭,不再开放。何时解封,等待镇里的通知。”
大伙不是傻瓜,昨天事情闹得这么高调。今天学堂直接封闭,肯定是出了茬子,一时间人心惶惶。
吴鑫环顾自己的学生,文双双一脸落寞,周天一的窃喜写在了面上,总迟到的贾老实表情最丰富。
欣喜,焦急,害怕皆有之。
“郑,郑大人,大事不好了!”雨中怪叫着冲过来的是董安,【富贵米行】的小伙计。
董安已经顾不得身份,拉着郑青田的手就往米店走。
米富贵的铺子就在安息街上,离学堂不算远,步行一会就到了。
店门口跌坐着一位妇人,神色惊恐地朝望着店内。
吴鑫瞥了一眼,不禁倒吸口凉气。
这米铺内被写满了血色的【惨】字,肇事人不是别家,正是米富贵老板自己。
他疯疯癫癫的,手上沾满了朱漆,不停在墙上,柜子上扒拉。
纸是包不住火的,不消一会,全镇都在疯传赤岩闹妖邪了。消息不管真假,全都长了脚般,迅速传播出去。
“我听驿馆的小二子说,他亲眼看到妖怪吃掉了赤魂真人,一口口嚼碎,喀喀的。”
“你知道嘛,那个死得不明不白的毛乞丐,被抬走时,尸首边就有个【惨】字。要知道,毛乞丐大字不识一个,你说谁写的?”
……
时间又走过一日,也许是昨晚早睡的缘故,天边才有了鱼肚白,吴鑫自己就醒转过来。
“啊~哦~额”他清了清嗓子,居然完全康复了,本以为要疼上一阵子,精神也是出奇饱满。
文双双也起得极早,“先生,早!”
吴鑫应了声,看着天色不错,万里无云,随口问道:“我一会想去镇上逛逛,再去学堂转转。双儿姑娘,你去不去?”
女孩点点头,两人用过早饭,便踏上了出村的泥路。
昨天的细雨过后,路边的花草树木更加生机勃勃,看着是分外诱人。
吴鑫在橘村与楠村的分岔路口就见到了几株不知名的绿植,晶莹碧绿,长得特别讨喜,让人忍不住想去攀折。
赤岩镇上空空荡荡,安息街更是如此,家家户户闭门不出,鲜有几家铺子还在营业。
前边离得【富贵米行】不远了,吴鑫听得一阵吵闹。循声而去,来到一处阴暗的胡同。
这儿非常隐蔽,一眼就能望到封死的胡同底。
几个半大的孩子对着地上某物拳打脚踢。
“哈哈哈,跑啊,你再跑,给我往死里打!”
动手的几个吴鑫认不得,但是落在最后指手画脚,发号施令的,他可清楚得很。
三步并两步向前,狠狠揪住他肥嘟嘟的肉耳朵,
“周天一,什么事这么开心,让我也一起乐呵乐呵。”
作恶的正是赤岩镇的“富二代”周天一。
“哪来的狗东西,敢搅扰本少爷~”周天一见到来人是吴鑫吴先生,顿时收敛,
“哎呦,哎呦,先生松手,耳朵掉了。”
拨开众人,让出一条道,文双双蹲下身子将躺在地上的孩子扶起。
被揍得七荤八素的人就是贾老实,面颊已经高高肿起,一抽一抽地啜泣着。
吴鑫指着小胖子的鼻子,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身边一个半大小子突然挥拳袭来,口中叫嚣着:“放肆,对我们老大客气点!”
气势不错,吴鑫微微偏转身体,让过这一拳,抬脚一绊,熊孩子失去平衡,摔了个狗啃泥,飞出老远。
孩子们见状,立马一哄而散,周天一也想开溜,被吴先生拿住了衣领。
“为什么欺负同学,你跟他有仇?”
“没仇,没仇!先生,我见着他就是来气,我也不想,就是手脚控制不住啊~”
吴鑫听后顿感无语,这熊孩子天生就是块恶人的料。
双儿姑娘摸出块布,帮贾老实擦擦脸,他始终低垂着脑袋,连抬起来的勇气都没。
俩孩子都是自己的学生,手心手背全是肉,吴鑫也不好做的太过。周天一发誓不再欺负同学后,他就让两人离开了。
“双儿,周天一经常欺负同学?可是课堂上他挺有礼貌的,怪哉。”
文双双不假思索道:“周胖子暴露本性罢了。先生,其实我更讨厌贾老实。”
“哦?”
“他太胆小,受欺负了也不反抗,不吭声。我们女生都不喜欢他。”
吴鑫乐了,没想到小小的赤岩学堂圈子,水还挺深。
没走几步就到了【富贵米行】,一人扛着米袋,“呼哧呼哧”放到店铺门口。
“董安,忙活呢,安息街就数你家勤快了。”
他一开口,才发现认错了人,扛米的居然是米富贵。
“呦,吴先生。学堂放假么,有空来街上转转?”
吴鑫点点头,随即好奇到,
“富贵老板,你不是~哦,身体好点没?”
米富贵擦擦额头的汗,乐呵呵的双手叉腰,哪还有半点疯癫模样,
“不碍事了。就是小安子那个混球,说镇上闹鬼不肯出工,可苦了我。”
又寒暄几句,吴先生两人就立在了赤岩学堂门口。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人,郑青田亲手在揭门上的封条,陶老头安静的在后面观看。
若说米富贵突然病愈算是意外,那郑大人的举动就震惊到吴鑫了。
朝令夕改,为官大忌。
“郑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郑青田将扯下的封条丢掉,用脚跺了两下,拍拍手,笑道:“吴先生,来的正好。明天学堂就可以正常讲学。”
“那昨日~”
“唉,是我糊涂了。你看这朗朗乾坤,青霄白日的,何来妖邪。一会儿,我就去和乡亲们讲清楚。”
郑青田忙完就去别处了,徒留陶老头怔怔望着学堂大院。
他背负双手,转过身,冲着吴鑫一笑,幽幽说道:“你看,这不就很好嘛。吴先生,你说是不是?”
“好,是好。”吴鑫陷入了沉思,这一切好得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