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也被眼前人的美貌惊住了,但他镇定了下心神,面相虽仍是凶狠但语气多多少少软了几分,本就是大得吓人的眼睛睁得更圆:“小娘们,难道我师兄不是李言越而是别人杀的?这中间莫非还藏着内情不成?”
“没有别人。”
薄唇轻启,美人眼角下意识地抽动了下,脸上终究没能做出什么表情来。江湖人总是眼拙,自己所到之处所见之人皆是俗人早已习惯了。
“那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苏姓小儿凭什么我不能杀?”到底是看人下碟,粗野汉子居然还能耐得下心来多做几句争辩。
“他不是苏启和。“美人似乎有些不悦,抬颚从头到脚扫了一眼方回,颇有些不屑,“你瞧他,相貌平平武功平平也就罢了,就说他身上这件蓝衫才能值几钱银子?不过是个初入江湖的乡野小子,怎会是富贵公子?”
李棠衣看好戏一般给了方回一个眼神,方回倒是不在乎言语中的讥诮之意,他总觉得眼前这人似曾相识,声音也仿佛在哪儿听过。
不过听这汉子的口气似乎还把自己当成了苏启和,他直纳闷怎么说了半天这人就是一根筋呢?怪不得师傅总说世人千千万奇人万万千呢。
门外有个衙役探头探脑,犹豫了片刻悄声走到了刘福远身边,附在刘福远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刘福远顿时脸色大变。
刘福远看了看众人,大家的注意力显然都在那个美人身上,于是便与李棠衣轻声交代了几句随衙役离开了客栈。
他心里明白,若是一般百姓寻衅滋事自己这个山长县令倒是可以管上一管,但是江湖私斗就要另当别论了。此时他在这里显然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这些江湖人自己就会解决争端。
“这样吧,念你也是条汉子,我就来告诉你,你师兄因何而死。”美人眼神示意方回收起手中短刀,找了张还算完整的凳子坐下。
粗野刀汉从地上站起身来,随意拍了拍身上尘土伸手接过方回递来的刀,似乎是信了美人的话也不去跟方回多做争缠,一屁股坐到了美人对面。
打了半天似乎也渴了,夺了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灌。他刚喝了一口还没下肚,忽然眉头紧锁,扭头将口中茶水全吐了出来,粗着嗓子叫道:“这什么茶?嘴里能淡出个鸟来!小二,小二呢?换酒!”
店小二哆哆嗦嗦从柜台后面爬出来,战战兢兢捧着酒坛子过来倒酒,可这手却抖得不像话,倒出的酒泼了大半。
汉子不耐烦地挥手让小二下去,自个儿去拿那酒坛子,倒是不急着给自己倒,先给对面的美人倒上了一碗。
酒是好酒,花雕陈酿的酒香弥漫,客栈里的人都不由得吸了吸鼻子。美人解开腰后的佩剑放在桌上,端起面前的酒碗抿了一口。那剑没有剑鞘,剑身裹了布条。
这汉子名叫陈玄已,擅使双刀,在江湖上名声不显,是半个玄道门的弟子。为什么称半个呢?
玄道门,顾名思义,是个人人都想修仙的门派,讲究的是淡情寡欲无私无求。陈玄已口中的师兄叫陆陵,在陈玄已落魄之时曾给过他半个馒头,因此他才一心想投玄道门。不过门内教义这东西跟他实在相性不和,因此他只称自己是半个弟子。
陆陵死后陈玄已曾去剑穹找过李言越搏命,可惜啊,李言越连剑都没拔,一巴掌就震得他跪在地上起不来了。
陈玄已自知自己并非对手,这些年一直待在北塞潜心修炼,直到前不久听到了李言越弟子下山的消息这才一路追踪到了山长县。
“众人只知当年剑穹李言越决战紫金山颠,却不知那顶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众人只看见了陆陵败于李言越而死,却不知陆陵登顶时早已身中剧毒,本就去日无多。”
记得当年,紫金山顶漫天飞扬的大雪,迷了人眼。
仙风道骨的李言越持一柄青钢细剑在风雪之中与陆陵遥相站立,剑并不名贵,也非出自名家之手,但在李言越的手中却十分灵动,剑的本身也仿佛生出剑灵一样,剑招总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对方的各个死角。
长剑疾刺,去势凌厉,别说陆陵在场的江湖人士没有一人能硬接硬挡,本就中毒已深的陆陵几招下来早已经是大汗淋漓。
接下来剑势更是汹涌,李言越手中青剑似乎划出了万道剑影,一时间竟让人难以分辨到底是雪光还是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只不过瞬息,真的就是一瞬,连眼球都没来得及转动的功夫李言越已收剑入鞘。
那光景让本来要下山的自己又硬生生地多琢磨了三年。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师兄是被毒死的?”陈玄已撂下酒碗,一脸的难以置信,“师兄待人宽厚,怎么可能会有人要毒杀他?我凭什么信你?”
美人拉起袖子擦掉了脸上喷来的唾沫星子,本来不想管这事,若不是这刀汉确实有点血性,再加上他又说那小子是苏启和,自己才懒得与俗人多费口舌。
“你只知陆陵玄道门弟子所以才登顶比试,可彼时他早已致仕官拜正七品经历。一个朝廷命官不去料理政务却参与江湖比武,这件事你不觉得蹊跷吗?还有,我所说之事自是有人证可寻,你也不是嗜杀之人,你若不信可自去少林寺找无了和尚求证,他当时也是在场的。若还不信,那你大可宰了这小子。”
“好!”陈玄已踢开凳子,狠狠地剜了方回一眼,络腮胡子上还挂着酒渍,“小子,今日这小娘子说得在理,我陈玄已从不滥杀人。我此番去少林求证,若是李言越杀的,老子我就连你带李言越一起砍。若不是,老子回来就给你磕头道歉。你小子等着!”
他快步出了客栈,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扔下一锭金子,喊道:“店家,桌椅钱收好!”
美人叹了口气,起身将桌上长剑拿起,颇有些嫌恶地盯着自己的白袍。方回正欲道谢,忽然想起了前日在茶楼里拼座的人,吃惊地叫出声来:“你,你不是……”
“是什么?是个男的?”美人白了他一眼,“阁下几时听到我说,我是女子?”
他的确没有说过自己是女子,可是他这样貌却比女子更俏,说是男子又有谁能信呢?
不管怎样人家帮了自己也是一片情谊,师傅她老人家常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若是人家不要,厚着脸皮相报。
方回郑重抱了一拳,朗声道:“多谢兄台相助。兄台仁义,方回在此谢过了。”
美人摆摆手没有多做言语,绕过方回时轻声说了句:“啊!忘了告诉你了,我叫苏启和。”
李棠衣一直没有说话,站在一旁一直盯着两人,眼睛骨碌碌地转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