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市的九月底十月初还是烈日炎炎,只是早晚两段时间凉凉的,早上还穿着长袖卫衣,中午下了课不少人又要跑回宿舍换上短袖T恤。顺手还要带走一件外套,否则晚上有课的同学又会冻得瑟瑟发抖。
偏南偏北的学生都不大爱这种节气,大多在十一假都选择回家度过这段黄金周。
“余忆,你丫也太没人性了!”王梓琳踏着她那双钻石闪闪的JimmyChoo“咔咔”作响,进了A大门外的咖啡厅就指着桌前正低头玩手机的女孩嚷嚷。
“小主,您息怒,今日的咖啡奴请了。”桌前的女孩见王梓琳进了门,忙起身学起古片里的太监宫女唯唯诺诺地拍拍衣袖,弯腰哈背给她拉开椅子。
“你还真以为一杯咖啡就能把我给打发了?要不是你说十一小长假要跟我去上海过二人世界,姐姐我现在就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了!你丫知道首都有多少三好青年都排着队等着请姐吃饭吗?”
你别说,还真是。王梓琳的爸爸最近正张罗着给即将大学毕业的女儿介绍男朋友。找了多少个商界好友给她安排了不知道多少场相亲,声势浩大如同国际嫩模赶场子,下了这场T台又要赶往下场秀。
九月份开学前这连轴儿转的相亲大会差点儿没把王梓琳累的褪下一层皮。
就单看王梓琳这一身打扮,整个一独立自主的新时代叛逆女青年,她怎么可能愿意自己的爱情被相亲这种事情束缚?如果说这事发生在余忆身上倒有可能,在王梓琳眼里,至少余忆是一个老老实实愿意接受命运安排,并且对父母唯命是从的乖乖女。
每当王爸爸的电话响起,王梓琳总不忘朝余忆挤眉弄眼,“你干脆替我去得了,随便嫁一个都立刻让你步入名流,从此平步青云。”
找一个优秀又多金的男人结婚生子大概是很多女孩对下半辈子最直观的态度。大半的青春年华在爱情上饱经风霜后,每个月几千块钱的工资,加之在与周围女性生活质量不言而喻的较量之下,恐怕最终在面包还是爱情的问题上大多会选择面包。
毕竟人生苦短,爱情给不了一辈子的丰衣足食,但物质却可以。这个时代的物质已经并非仅代表虚荣,有时候,物质无疑是寻求安全感的归宿。
但余忆却不是一个那么既定的人,或许是因为她还未经历过无数情场失意,过着普通生活的她还是认为找一个情投意合,至少三观相投的人要比物质重要得多。
而王梓琳呢…她几乎与俗世隔绝,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无非是因为这位大小姐从小就锦衣玉食,天不怕地不怕。
王梓琳从初中父母离异转学到了Z市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这位本在首都过着富二代生活的娇小姐突然到了Z市这种三线小城,满眼都是不满。觉得转去的这该死的破地方人人都是土包子,没人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她偏偏就看上了住在爷爷奶奶家楼下的余忆,那时候余忆可真是她在Z市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王梓琳承认自己就是这么肤浅,她觉得像自己这种长得人神共愤的美少女只能和长得漂亮的人一起玩,便主动出击,向余忆示好。
说实在的,余忆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朋友一点儿也不感兴趣。王梓琳突然的搭讪,突然如口香糖般的粘着她,还老是对她一副殷勤样,这让余忆对首都人民一度产生了很大的误解。
只是后来,王梓琳带来的稀奇玩意儿越来越多,全都是余忆没见过的。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不是进口的高级货就是粉红系的公主型玩物。慢慢的,余忆被金钱与物质所打动,渐渐被资本主义王女士所俘获。
王梓琳农民翻身,反客为主,终于与余忆过起了如胶似漆的粘腻生活。直至今日,二人已经相爱相杀了十多年,谁也离不开谁。
王梓琳吸了一口眼前的咖啡。突然,她猛的抬头,“樱花拿铁?”
叫余忆的女孩朝她眨了眨眼,头点起来跟捣蒜似的,双手一摊,说:“可不是吗,您最爱的樱花拿铁。”
王梓琳坐直了身子问她:“这限量版的拿铁不早下线了吗!”说完她低下头猛吸一口,满是享受的模样。
“为了小主您,我可是赴汤蹈火,不惜出卖了美色,只为换来您舒心一饮。”说着,余忆一副委屈模样眨巴了几下眼睛,“望小主您能原谅奴婢这一回,奴婢保证,绝无下次。”她深出一只手指,下嘴唇包住上嘴唇漏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得得得。”王梓琳白眼一翻,“你丫知道我一个人住在空无一人的宿舍楼里多害怕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张明伽的妹妹前几天就在她们学校里被跟踪狂跟踪,一花季少女直接染上了抑郁症,多可怕啊。你说万一哪个犯罪分子瞧上姐姐这如花似玉的脸,我受了害你到时候可就是帮凶。甭想洗脱了嫌疑!抓进去没个百八十年你也甭想出来!”
余忆指指王梓琳脚上的大高跟连连摇头,“您天天出门带着这重量级的武器,谁敢靠近您啊。一跆拳道黑带女选手,高跟一脱,您恐怕都能跟外星人决战了。”
王梓琳伸了伸拳头威胁余忆:“你丫别不长记性,放我鸽子,还敢跟我叫板儿。”
金秋十月,校园里的梧桐已经悄无声息地落了小半黄叶,大半的学生早就在九月三十日那天匆匆提了行李箱回家过国庆小长假。飞往各地去旅行的也早早出发,没人想在空旷无人的校园里孤独的度过漫漫长夜。
王梓琳的父母在前年突然闪电复婚,她摇身一变,操.着一口不正宗的京调儿,又成了正儿八经的北京妞儿。
本来她这会儿估计正携刚刚复婚的父母,穿着华丽丽的长裙跟同是富二代的相亲对象促膝长谈。聊聊人生、吹吹未来,说不定还有可能遇上自己这辈子的真命天子。
但并不知情的余忆一个电话问她十一假期要不要去上海迪士尼玩,王梓琳坚定不移地遵循重友轻色这一条原则,一秒都没思考就决定将宝贵的假期时间奉献给崇高无尚的友谊。
尽管事实上这是王梓琳想了多少天拒绝相亲的理由,余忆不过是歪打正着帮了她一把。
这条提议也把远在北京的王爸爸七天小假安排的满满当当的相亲计划全部打乱,差点就打电话给余忆的爸爸妈妈投诉余忆的恶劣行为。但作为女儿奴,王爸爸还是在电话里喜笑颜开地祝王梓琳玩得开心,语重心长的反复告知女儿出行注意安全。
谁又能想到,伟大的革命友谊没能阻挡得住世间万事万物的瞬息万变。
余忆在前一天突然告知要取消约会了,王梓琳出行前一周特地买来专门去迪士尼拍照的可爱小裙子全都要压箱底儿了。
天知道十一假期的高铁票有多难买,被一盆冷水浇灭心中小火苗的王梓琳也没那个心情再去抢票回家,干脆自己留在宿舍里葛优躺。
见无论怎么求原谅王梓琳皆刀枪不入,余忆努了怒嘴,不再装模作样。她一把抢过王梓琳手中的拿铁,“我尝尝。”然后“哗—-”的一声,大吸一口,喝下了小半杯。
“嘿我说!你弥补我的,你还要不要脸!”王梓琳一把夺过来,边喝边问:“这拿铁下架这么久了,你怎么搞来的?”
王梓琳最爱喝这家的樱花拿铁,可惜这款是限季饮品。当季热售的时候,王梓琳为了喝它甘愿排队一小时。
“我学妹在这里兼职。”余忆摆摆手,“她每天出来兼职,自然来不及上课,我有独门复习资料,稍稍威胁了她一下,让她帮我偷偷做了一杯。”
“你可拉倒吧,这跟你丫的美色有个毛的关系!”王梓琳推了一把余忆的脑壳儿。
“要不是我这张楚楚可怜又美丽动人的脸,人家能冒这个险给我做吗?这不是出卖美色这是什么?为了你王梓琳,我的灵魂肮脏了。”余忆说着摸了摸胸口,信誓旦旦。
“本来是不是说好了今天早上就出发去上海玩?你丫先给我解释清楚吧?”王梓琳中指扣了扣桌子质问余忆,一副金融界的女精英做派。
“你可别提了。”余忆葛优躺似的躺在座椅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道:“还不是那魔女!”
“谁?”王梓琳喝了一口拿铁,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又是你那个死鱼眼辅导员?她怎么回事儿啊她?她是不是有病啊?她怎么净毁人休闲娱乐的大好时光啊?”
面对王梓琳的四连问,余忆连连点头,“知我者,梓琳也。”她叹口气,又说:“小奴今日困于A大,实在是有苦难言。此下皆属无奈之举,才令小主您受了委屈,请允许我饮下这一杯这苦不堪言的咖啡吧!”
“饮你个大头鬼啊!”王梓琳伸手打掉余忆跟诗人作诗似的举起的手,“你这大学四年卖身给你这辅导员了吧!她一辅导员,没那个专业本事,还非要揽专业人士的活,你丫又不是她奴才。姐早就跟你说了无数次,大学生要享受生活,享受生活!你丫非不听,报了个男人才学的土木工程,搞起搬砖来了,还学的比谁都起劲。”
王梓琳唾沫星子满天飞,跟机关枪似的“嘟嘟嘟”个没完。余忆听着眼冒金星,直点头。
“我打断一下。”余忆悄悄举起手,跟上课回答问题似的小心翼翼。“我不是个搬砖的。而且我们学院的老教授现在在着重发展我,说不定以后你住的房子都是我设计出来的。”
说着说着,余忆又开始眉飞色舞,“话说回来,现在好好巴结巴结我,端个水倒个茶的,说不定我以后还有可能按照你的喜好设计。我又不是富二代,我可是要谋生的,还不让我为了今后的饭碗拼命了?”
“跟姐心里都是搬砖的!”
“你就别数落我了。”余忆盖住脸,“我今年就保研了,我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问题。”
“啧啧啧,瞧瞧,瞧瞧。”王梓琳咋舌,“瞧您那小市民的损样儿,真没出息!”
“我的琳大小姐喂!您的父亲大人是有名的企业家,您毕了业吃喝不愁,您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毕业了没工作,你养我?”余忆斜了她一眼,满脸鄙视。
“姐还养不起你了?姐家财万贯!来给我当保姆,管你吃喝拉撒睡,保你一辈子吃喝不愁!”王梓琳甩甩手,满脸写着“我-不-缺-钱”四个大字。
“万恶的资本家,无耻!”余忆咂嘴。
“说的好像你家境清寒似的。我也不管你了,你丫以后爱怎么怎么,反正累的是你自己,又不是我,我丫…”王梓琳还没说完,双眼就盯着窗外某处张大了嘴。
“看什么呢?”余忆见她没说完话,一副目不转睛的样子。
她转过头顺着王梓琳的目光看去。
窗外一名穿着深蓝色休闲西装的男子刚从一辆大奔上下来,只见此人身材高挺,双腿修长纤细,漏出一双白嫩的脚踝。他手中拿着文件袋,站在车边正看着手机不知跟谁发着消息,半含着笑,连关车门的动作都明明白白写着“优雅”两个大字。
“卧槽,今天来了这一趟也算不虚此行了哈?这男人极品啊!”王梓琳朝着余忆说话,眼睛却没离开窗外的男人。“我去!他是不是还看了我一眼!”
王梓琳一手抓住余忆的胳膊,激动万分,完全没了几分钟前大姐大的模样。“他这什么意思?跟我抛媚眼?”
余忆无奈的摇摇头。什么是花痴?此时此刻的王梓琳将“花痴”二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他好像是在朝我笑了啊余忆!天呢!这男人是吃什么长成这样的?你看那鼻子,也太高太挺了吧!他朝我笑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一见钟情?被我的美貌瞬间征服?”
见那男人下一秒就踏着长腿走到店外,又推开了咖啡店的门,余忆觉得眼前的女人下一秒似乎就要晕厥过去了。
没出息啊没出息,见到帅哥的这德行,王梓琳恐怕上辈子是女儿国里的丐帮帮主。
王梓琳一边整理发型一边得意洋洋地说:“得了,姐们今儿怕是命中的丘比特苏醒,要与尔等俗人道个别脱离单身升级成贵族了!”
余忆看了一眼手机上刚刚发来的短信,抬头对王梓琳说:“西装革履的男人可未必都是好人,万一是衣冠禽兽呢?”
见那男人正在柜台前点东西,余忆想了想又说:“衣冠禽兽恋上你这种胸大有脑又有钱的女大学生?你还别说,还真挺靠谱。”余忆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眼前的花痴小女人。
“你懂个屁!”王梓琳紧张的不敢大声说话,“现如今这种成熟男人品味可高着呢!一般人还真不敢喜欢我这款。”
“那可不一定。”余忆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又说:“万一他喜欢长着死鱼眼的老女人呢?”
正说着,那个成熟男人就大步流星朝她们走过来,他一手拿着咖啡,一手拿着一盘甜点。
巧了,他果真就停在余忆和王梓琳的桌前。
他将手中的甜点放在余忆和王梓琳两人面前,王梓琳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提着那口仙气向余忆连连眨眼,那意思分明是在炫耀自己的第六感准的惊人?
当王梓琳觉得今日就是她的单身终结日,微笑着伸出手决定率先跟单身生活说拜拜主动出击时。
那个男人先开口了:“余忆,让你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