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忆随严青走进饭店包厢,一张大桌子上,围着七八个男子和两三个女子。气氛很轻松,看样子不像是在谈公事。
坐在最里头的一名男子见了严青带她进来,忙打趣问:“青哥,我没见过嫂子,这可是我回国后第一次见嫂子。以前听说嫂子比你大,我今儿怎么看都觉得…嫂子有20?”
他身边的一个女子暗戳那男子,也打趣说道:“瞎说什么呢,这哪是青哥的老婆,我猜是青哥的妹妹什么的。”
余忆愣头愣脑听着这群人开玩笑,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严青帮余忆拉开凳子,又转过头在余忆耳边解释说,“这些都是我高中时候的同学,经常聚,关系都很好,他们没有恶意。”
同学聚会把自己带来干什么?还说是什么业内前辈,还说是带她熟悉工作。这哪是谈工作的氛围啊,分明就是同学聚会聊天聊地聊家常!没恶意你倒是解释给他们听啊,这搞的好像她是个小三似的?
“青哥,没听说过你有这么漂亮的妹妹啊?”又一名男子又笑着嚷嚷。“罚酒啊,你和妹妹都来晚了,你和妹妹得各罚一杯。”那男子又二话不说往严青面前的杯子和余忆面前的杯子里灌满了酒。
余忆被这突如其来的“罚酒”惊的一愣一愣,哪跟哪啊,刚进来就搞的好像认识了很多年的老友似的。
余忆还没做出反应,严青已经顺手拿过余忆眼前的酒杯,“我替她喝。”当即一饮而尽。
他八成也是个死心眼儿,当真就把两大杯酒喝了个精光,引得全桌一顿拍手叫好。
坐在刚刚那个男人旁边的女子调侃道:“豪子太坏了啊,明知道严青不能喝酒,一杯就倒,还故意让严青喝两杯。”
此刻的严青果然已经上了头,原本白皙的脸上如今已经是彩虹密布,红的像是被人刚踹了两脚似的。谁能想到他居然这么不能喝,两杯就成这样了。
严青摇了摇手,示意自己没事。
“看嘛,青哥都说没事了,毕竟咱们青哥是位绅士,左右都不能让妹妹受了委屈不是。”那个叫豪子的又是一阵调侃。
余忆听了也是恼的脸颊通红。但她不是害羞,而是尴尬。
环扫一圈,看起来严青的这些高中同学来头都不小,个个都是上流社会的做派,年龄和气场的优势,加上她对他们不熟悉,她想反驳,都不知如何开口。
她又连忙低下头,不敢仔细打量,连多看谁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生怕被安上什么罪名。她这么一个土里土气的学生在这里真的是坐立难安。
“嫂子呢?嫂子没来?”余忆顺着声音看过去,一男子刚进门,一边把脱下来的外套搭在椅背上,一边问严青。
来者个头挺拔,就那么随手站着脱衣搭衣,都显得颇有气场。他带着口罩,还没来得及摘掉头顶的鸭舌帽,全副武装的让人看不出他究竟长什么样。
“景明,你这一身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怕被狗仔跟踪的明星呢!”旁边的女子趁严青没回答,连忙打圆场。说着还不忘提醒提着酒瓶的豪子,“景明不喝酒,你就别招惹他了啊。”
“嘿,你瞧。”举酒杯的男子不悦的指了指身旁的女人,“还跟以前一样,女的都护着小明!怎么?小明可是比咱小了不少岁,以前上学的时候惦记也就算了,30好几了还想着能有小明这样的第二春?”
“去你的!没个正经。”那女子伸手拍了他一把,“我都结婚的人了,惦记什么?”
“今儿真喝不了酒,感冒了。口罩我都不想摘了,省的传染给你们。”叫景明的男子清咳两声。
“严青你可真不够意思,从高中到现在谈的女朋友哪个愿意明面儿上带给兄弟们见见啊?今天也算严青第一次带女性朋友来吃饭。”跟在叫景明的男子后头进来的还有一个拿了酒的男人,这个男人倒是这里头唯一个头矮点的,寸头,微微胖。“难得今天人齐,不醉不归啊!”
“我前几个月还给青哥拟了离婚协议书,还以为是杨露修成正果,终于把你追到手了。没想到青哥这是另有安排啊。”原来叫豪子的人是个律师。
余忆听着云里雾里的,离婚?要和魔女离婚?杨露?这又是谁?严青的新欢?
不知不觉间,余忆感觉吃到了魔女的家庭大瓜。余忆猜测是严青与一位叫杨露的老相好死灰复燃,与魔女的婚姻即将步入尾声?
但听着这些人没头没尾的对话,余忆总觉得这些人的话中不怀好意,似是要随便给她安上个罪名来。
严青看起来是真的喝大了,只拉着领带靠在椅子上笑着看余忆,又转过头说,“别瞎说啊,别一个劲儿的研究我。”
严青一脸暧昧看着余忆,似乎也都让人心照不宣想到了同一个方向去,自然识相自顾自的继续喝酒,仿佛已经得到了答案一般。
余忆想说些什么解释一下。可她跟他没有亲戚关系,也根本不是他的妹妹,难道要跟众人从他老婆是自己老师讲到她今天出门只是为了签个合同?恐怕讲上一晚上都不够他们听的吧。
再说了,也没人问她要求她来回答,想到结果一定是越描越黑,余忆干脆笑笑不说话。清者自清,她安慰自己这些高学历的知识分子们至少也会有一点自己的判断能力吧?
很快,注意力就四散开来,大家开始自己聊自己的,整个饭桌上一阵吵闹,聊的全都是余忆没听过的,她也不好意思抬头看谁,就默默的坐在饭桌前吃东西,细嚼慢咽,只希望时间能过的快一点儿。
过了好一会儿,余忆才找了机会偷偷跑出去,她转身跟严青说:“严老师,我去趟卫生间。”
出了门,余忆长长呼出一口气。实在是太压抑了,她在那个房间里简直与傻子无异。他们聊的她听不懂,吃东西也蹑手蹑脚放不开。
最重要的是,她想离开,又怕搞的满屋子人的注意力又到她身上来。真不知道今天出门签的是什么鬼合同。
她走到大厅里的沙发上坐下,旋转门不时吹进来的风让她感觉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不得不承认,她今天这个逆来顺受的决定可真糟糕。
她拿出手机刷了会儿微博,大多又都是一些“XXX明星出轨”、“XX明星整容”此类没营养的八卦。搁平时她兴许会兴致勃勃看上好一会儿,这会却觉得无聊至极。
她丧气的走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今天在宿舍里窝了一天,本以为随便签一签就能上楼,她半点妆都没带,要多粗糙有多粗糙。加上刚刚在饭桌上紧张的要命,额前早已布满密密的细汗。
只是刚洗完脸擦干净,放在洗手台上的眼镜却不见了。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看不见,在洗手台上摸索了半天,却依然没有。
余忆急了,平时戴惯了眼镜的人,一旦没了这层玻璃片,真的会很没安全感。就像此刻,余忆在洗手台上上上下下的摸来摸去,可就是找不到,她心里已经开始冒火,暗自在心中数落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保护眼睛,还要无时无刻架上这一幅不得不戴的眼镜。
“你在找这个吗?”身后一名男子靠在墙边,他一手拿着还在燃的烟,一手似乎正举着余忆的眼镜。
余忆看不清也不能确定他手里拿着的就是自己的眼镜。但在这里丢了眼镜的也就只有她了,她走过去取过眼镜,连忙道谢:“谢谢,谢谢。”
她戴上眼镜,眼前的一切又开始清晰真实起来。
眼前的男人右手拿着还未燃尽的香烟,懒懒散散的靠在墙边,刚刚拿着她眼镜的手缓慢地插进口袋里,剪裁精致的休闲西裤在脚踝上方位置刚刚好。昏暗的卫生间里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清爽的发型配上隐隐约约完美的脸部线条让余忆立刻断定眼前的这个人一定长得很好看。
只是这个男人却没理会她的道谢,似乎更懒得看她,他盯着手中的烟卷,又缓缓抬起手悠悠吸一口,烟雾缭绕。
余忆轻咳一声,确定眼前的男子跟她没有半句寒暄的意思,就出了门。
余忆再次进入包厢的时候,整个房间的人似乎都齐刷刷看向了她。她一脸呆滞走进去,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些看着她是这群人眼中的异物。
“妹妹,这真的不怪我们,青哥酒量不好,这才几杯啊,喝成这样。”刚刚就打趣过她的一位男子说。
余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严青是真的喝大了,整个人已经趴在桌子上了。
“我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妹妹你自己能送青哥回去吗?要不然就我来送你们哈哈哈哈…”说话的男子已经醉的东倒西歪。
旁边一个男子举起手,“我来,我开车送严青和妹妹回家。”
这人也半眯着眼神智不清,谁敢让他们送啊…
“你们自己回家都成问题,让妹妹打车把严青送回去吧。”一个女子提议道。
说话的男子看起来喝的也不少,他也如痴如醉的捧着一张红彤彤的苹果脸,一边打嗝一边回复余忆,说:“是喝了不少酒哈哈嗝,要不就找代驾吧,哈哈嗝,要么就哈哈打车回去。”
看到这些人都是这幅鬼样子,她也指望不上他们送严青了,她回到严青旁边用手指戳了戳他,果然没有反应。
正当这些醉鬼絮絮叨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高中时的遗憾暗恋抑或是高考时的遗憾答卷相拥在一起痛哭涕零时,一名男子推开了门。
余忆坐在里头,看不完全进来的是谁,和着嘈杂的声音,她坐回座位上,叹了口气。
“景明,刚好,你没喝酒,帮着里头的小妹妹送严青回去吧。”一名女子说。
余忆没听到那男子回答了什么,只是当满桌子无论是喝睡下喝趴下还是还能走能说的醉鬼们一个个离开的时候,严青却怎么也醒不来。
“严老师,你稍微醒一下行不行,好歹告诉我一下你家在哪吧?”余忆已经问了严青无数次这个问题,严青却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余忆想将严青的身子移动一下,尝试着把他扶起来再拖出去。谁知醉着的严青却重心不稳,往一旁栽过去,被她拉的差点从桌子上栽下来。
余忆吓了一跳,却抵不过严青身体的重量,连忙手忙脚乱地去拽严青的衣服,又一不小心扯到了严青脖子上的领带。领带就这么被余忆拉的紧紧的,惹得还在昏睡的严青一阵咳。余忆吓得连忙松手,真怕再用点力,一场命案就要发生。
真的要命!余忆泄气地瘫倒在椅子上,再次抬头的时候,就只剩下那个被人叫作“景明”的男子站在饭桌的另一边。他兴致勃勃的看着躺在余忆身上的严青和余忆,却一言不发。
余忆认得他,他就是刚刚在卫生间里捡到她眼镜的男子,那个景明居然就是他…
“您好,您是严老师的朋友吗?”余忆试探着问,虽然她这句话是废话,摆在眼前明明白白的事情,她还要多此一举。
这回余忆能够完完全全看清这男子长得什么样子了,果然应了那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严青的这位朋友白齿红唇,一双大眼睛微微咪着看她,眼下的大卧蚕更是衬的这双眼睛深邃迷人。明明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却让余忆觉得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
他个头不比严青矮,穿衣打扮非黑即白,简单纯粹,整个人看起来阳光又精神。放到网上绝对是一秒爆红,走在路上回头率百分之百的那种类型。怪不得他带着口罩和帽子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都能给人一种气质不凡的感觉。
“严老师?现在都流行这么叫?”男子张口不知由来的问了这么一句。
余忆有点不明白,“流行?流行什么?”
苏景明耸耸肩,一副你不明白就算了的样子。
余忆见他一双手松松垮垮搭在椅背上,却没有要过来帮她的意思,又拉下脸继续问,“请问您能帮我一下,把他送回去吗?”
苏景明却很自然的点点头,“挺懂礼貌。”
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严青的一部分重量分散到苏景明的身上,余忆一个劲的冲他道谢,“谢谢谢谢,麻烦您了。”
他倒也不客气,直点头接受她无尽的感谢。
好不容易把严青架上了车,余忆也小心翼翼坐上去,又蹑手蹑脚的轻轻关上了车门。坐了半天,那男子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大约过了几分钟,余忆再次忍不住开口问:“请问,您是还要等人吗?”
“服务行业都爱用‘您’这个字吗?”
“服务行业?您说什么我不太懂。”余忆一头雾水。
再次听到“您”这个字,苏景明不置可否,他似乎得到了答案一样,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果然。”
“送他去哪?最近的酒店?还是你的住处?或者…送他回家?”
余忆眼前一亮,“您知道他家?”
苏景明点点头,“我父母家跟他家住在同一个小区。”
“太好了!”余忆大叫一声,“当然是送他回家了!”
苏景明明显有些迟疑,他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又点点头,“他喝成这样也确实得回家。”又转过头来跟余忆说,“那你下车吧。”
“啊…啊?”
“我送他回家,那您不下车,您还在我车上呆着干嘛?陪他回家?他老婆孩子可都在家。”苏景明学着余忆说“您”,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太晚了,我…”说实在的,余忆有点害怕。来N市上学,妈妈就反复强调过,晚上九点之后尽量不要自己一个人打车。即使现在她即将大学毕业,也依然牢记在心。
“你想跟我走?我告诉你,我可不会同意!”苏景明斩钉截铁说道。
“您能绕个路把我送到大学城附近吗,太晚了我不太想自己走。”余忆央求。
苏景明没拒绝,踩了油门就出发。“你是大学生?”
“是的。”
“豁,大学生都混到这份上了。”苏景明的语气余忆听着像是在嘲讽。
“什么份上?我们学校就业趋势还不错,毕竟也是省内第一的高校,就业前景也蛮好的。”
苏景明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这小女孩儿还挺能打马虎眼,一套套的,没半点破绽。
大学城一带有许多大学,有大学生的地方夜生活也比正常居民区晚上两三个小时。虽然是十一假期,但也不排除有一部分人仍然呆在学校。现在已经快要十点半,大学城一带的人却不少,大多是还在学校附近逛街吃饭的女学生,和撸串去网吧打游戏回来的男学生。
苏景明找了个路口停下,余忆下了车,又到前面去敲了敲苏景明的车窗。
“又有什么事?”苏景明不耐烦地降下车窗。
这张脸突然在余忆面前放大,居然让她有一瞬间的脸红,“要不我留您一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您送严老师回去出什么问题都可以联系我…”
“不用。”苏景明突然打断余忆。
“啊…啊?”
“不用。”说着,苏景明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臭男人,那张脸耷拉着跟谁耍酷呢?”余忆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长得帅点就能这么目中无人了?不知好歹!搁平时,你就算长这么帅我也不一定…我还得考虑考虑再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