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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苦乐自当

白莲圣母将兔肉小小的切下一块喂在宗性嘴里,但宗性昏迷中不会咀嚼无法下咽,她无法可想沉吟片刻,忽然脸上一红,将兔肉放进自己嘴里嚼得烂了就着宗性的嘴巴用自己舌头将兔肉舐进他嘴里,宗性糊里糊涂中和着口水一起咽下肚里。如此一口口的喂法,宗性吃完了一条后腿后圣母再喂他已不再咽下,圣母红着脸将自己和宗性嘴上的油脂擦拭干净,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日头已升到三竿,一轮淡淡的红日照在积雪厚厚的大地上,山风吹过殊无暖意。宗性吃了一条兔腿肉后,灰白的脸上已略略有点血色。圣母取出那瓶天元聚魂丸倒出一粒塞在宗性嘴里,此时二人身上衣服已烘干,圣母心想:“不知雪瑶带着梅汝清甩开大岳他们一干人没有,现在教中叛乱已生,那些自命名门正派的糊涂蛋门为了争夺那柄法天神圣剑肯定会一窝蜂般涌向庐山,他们污蔑宗性是叛徒已和我同流合污,看来我二人在中原之地已不能再住,眼下当务之急须得先找一个清净安稳的地方先养好他的伤势再说。”心中打定了主意,抬头看了看日头的方位抱起宗性向南方走去。

走到傍晚时已来到一处小镇,当晚二人在一家客栈投宿,圣母向店家打听了附近药铺的所在照着梅汝清所开的药方甚么青风藤、泽兰、貫叶金丝桃、莱菔子、夏枯草、鸭跖草、积雪草、海风藤、海螵蛸知、预知子、桑螵蛸、黄蜀葵等等买回了一大堆,她身上银票带得不少,药店里珍藏多年的名贵人参、灵芝、紫河车、鹿茸自然顺便也带回不少,她心中挂念宗性伤势和他同住一间客房,她按照梅汝清所开药方上所列每味药材的分量取出药材让店小二浓浓煎了一碗,用汤匙慢慢喂他服下。喝完药后圣母取出一块手帕轻轻的替宗性搽完手脸后自己也简单的梳洗一番和衣躺在宗性身测,一夜无话。翌日,天刚拂晓,圣母便抱起宗性上路。她在小镇上买了一辆马车,在车厢里厚厚的铺了一层棉絮让宗性睡在上面,自己驾车一路向西南而行。此后十多天一路晓行夜宿料想已出江西省境,一路上她避开大路始终取道荒山野岭。这一日傍晚来到一处小镇投宿,圣母从店小二那里询问到这小镇名叫袁家冲,当晚圣母给宗性喂完药后,洗漱就寝。睡到中夜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兵刃撞击之声,圣母一惊坐起,心想:“大半夜的还有人在动刀剑?莫非青红黄三坛的人阴魂不散一路追到了这里?”她轻轻从床上爬起身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兵刃撞击之声清清楚楚的从客栈前面不远的山坡上树林里传来。圣母将白绫束在腰里闪身从窗口跃了出去,她跃上树梢循着兵刃撞击之声从树梢上一路飞跃过去藏身在枝叶浓密处,此时月近中天一轮眉月从云中钻出,照得树林里清光泻地。只见十几个人围成了一个大圈子,圈子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和青阳坛的凌十八相斗,旁边圈子里有天地会湖南分舵舵主焦亮,五湖洪泽帮帮主萧烈水和足智多谋的少年杨秀清。其余人服色都和焦亮相同,应该都是天地会的兄弟。和凌十八相斗的那名少年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眉目间依稀和萧烈水有八分相似。凌十八外号叫做百胜刀客,刀法自然凌厉威猛,那少年居然也使单刀,但见“乒乒乓乓”的兵刃撞击之声密如连珠,刀光闪烁之下二人居然斗了个旗鼓相当。人丛中萧烈水大声道:“凌兄,你连我孩儿朝贵都敌不过,这便弃刀认输吧!只要你说出宋之清和崔士俊二人的下落,我担保大家不再为难你。”圣母一听觉得甚是奇怪,宋之清之前一直和大岳他们在一起,怎么他们现在又开始找他了?只听凌十八道:“大家一起追杀那妖女和少林寺的叛徒,途中走散了我怎么知道他二人去了哪里?你一再苦苦相逼于我有甚么用?”焦亮道:“十八兄,你们教中为了争夺教主之位和法天神圣剑而内讧,刘宋王三位坛主一张帖子送过来江湖上各门各派纷纷派人前来助拳,现在你们赶走了白莲圣母有了法天神圣剑的下落又劫去了会友镖局八十万两镖银,宋镖头却和崔士俊半路弃下众兄弟不告而别,这可寒了弟兄门的心了。”凌十八一边和萧朝贵苦斗一边道:“他们去了哪里我确实不知,你们再怎么逼我也没用。”杨秀清冷冷笑道:“一昧狡辩有甚么用?在王家堡客栈门外大家中了白莲圣母的诡计,当时大伙追着那替身一路向北门而去,我吃过那妖女几次亏特别小心些,当时我见宋坛主脸上神色甚是古怪,虽跟着大家一起随后追去却故意远远落在后面,我情知其中必定有诈,于是和萧坛主,阴掌门反其道而行之在南边的镇口设伏,后来那妖女果然从那条路上来,只可惜仍然被她逃脱,当时我便想到宋坛主鬼鬼祟祟的样子,心里暗暗起疑,后来大家看到我放出的信号火箭后纷纷赶来,人人懊悔不已这时才发现宋坛主已不告而别,大家一商量觉得此事疑点重重,崔士俊是大闹禁宫后唯一生还之人,要弄清楚到底谁才是杀害各大门派中人的凶手,要找到法天神圣剑和会友镖局失窃的八十万镖银还得着落在他身上。于是大家开始分头寻找,他二人没找到却发现你鬼鬼祟祟的一路往西南方向而来,好不容易在这里找到你,你不说出他二人的下落岂能让你离去?”凌十八不再理会挥刀猛的砍向萧朝贵,忽然身边人影一闪,杨秀清手中匕首青光闪闪往凌十八小腹刺去。他这一招又快又狠身手矫健之极只看得树梢上圣母惊讶不已,她寻思道:“这小子小小年纪城府如此之深,又聪明又狡猾,在乌秃堡假装手无缚鸡之力而骗我不杀他,几次识破我的妙计,这样的人若容他活在世上他日必成祸乱天下的大祸胎。”杨秀清和萧朝贵二人年纪相仿,虽只十五六岁,但二人武功却颇为了得,萧朝贵的身材高大刀法大开大合势道威猛,杨秀清体型清瘦匕首的招势纯走边锋,又险又狠。他二人虽首次联手却默契无比,凌十八渐渐处于下风。斗到酣处,萧朝贵大喊一声当胸猛砍三刀,凌十八挥刀格去,杨秀清身子在地上一滚匕首已刺在凌十八右腿,凌十八左腿猛力朝杨秀清踢去,杨秀清身子平平贴着地面滑开,“噹”的一声凌十八手中长刀已被萧朝贵砍落,萧朝贵飞出一腿踢在凌十八小腹,凌十八不由自主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在此时眼前青光闪烁,寒气逼人杨秀清匕首已指在他左眼上。杨秀清冷冷道:“你说出宋崔二人的下落,我立刻就放你走,日后找到法天神圣剑和会友镖局的镖银,也可以分你一份,否则我立刻刺瞎你眼睛,再削断你四肢把你扔在前面无人的山谷,让野狗来一口一口把你吃掉,你想一想亲眼看见自己被一群野狗一块一块的吃进嘴里是甚么感觉?”凌十八看着他清秀斯文的脸打了个寒颤叹了口气道:“好吧,他们...”话未说完“嗖”的一声树林深处一根短箭射向凌十八,杨秀清应变奇速手中匕首脱手飞出迎向弩箭“噹”的一声响过,匕首和弩箭一起斜斜飞开,另一根弩箭惊鸿掣电般飞来直插进凌十八胸口直没至柄。原来是两根弩箭并排射来,杨秀清只打落了其中一根。焦亮,萧烈水父子和十几名天地会的兄弟立刻往树林里追去,杨秀清见凌十八胸口中箭性命已在顷刻之间连忙问道:“他们去哪里了,快说,快说!”凌十八吐出一大口血道:“他们...他们在...在金...金...”话未说完又吐出一大口血忽然大叫一声,声音凄厉之极口中不停的喷出鲜血手脚抽搐就此死去。

圣母在树梢上眼见树林里射出弩箭,凌十八胸口中箭而死,她立刻顺着弩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树叶间一个白影一闪,一名白衣人迅捷无论的往西南方向奔去,她正要飞身追去,忽然树林里一人道:“不用追了。”圣母一听到这声音心中一惊,只见一个头带黑冠身穿宽大黑袍的中年男子走进树林来。那人背后斜插着一柄形式古雅的乌鞘长剑,走到凌十八尸体前看着他胸口的弩箭叹了口气,接着向杨秀清上下打量,眼中神情甚是奇特。杨秀清心念电转朝他背后那柄剑瞥了一眼,已隐约猜到那人是谁,见他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心中砰砰乱跳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那人转身朝圣母这边道:“好不容易在此相遇,还避而不见么?”圣母从树上一跃而下道:“梁师兄,原来是你到了。”那人上下打量圣母道:“十几年没有见面你还能一眼认出我?”圣母道:“再过十年我也还是能一眼认出你,你永远还是当年那个梁发师兄。”梁发叹了口气道:“梁发已不再是当年的梁发,圣母也不是当年的季素敏,造物弄人,前尘旧事已成过眼云烟。”杨秀清心想:“原来黑袍怪客便是白莲圣母的师兄,他二人一个叫梁发一个叫季素敏。”季素敏瞥了瞥梁发身后的乌鞘长剑道:“原来次剑果然落在了你的手上,你是怎么知道这柄剑藏在皇宫的?”梁发抬头望着天上清冷的眉月眼神深不可测,他缓缓道:“这十几年来你虽从没见过我,可我每个月总有几天要来看你,这些年无论寒暑从未断过。”季素敏心中一惊,随即脸上一红低下头去道:“这么多年你还...还...难怪他甚么都知道的。”梁发转身望着她道:“现在你白莲教已四分五裂,你这白莲圣母的尊号也名存实亡,你有甚么打算?”季素敏道:“这柄剑落在师兄手上我也不想要了,中原武林中人人欲杀我而甘心,我想找个清净的地方隐居,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梁发道:“那你一路带着少林寺的宗性大师来这里意欲何为?”季素敏脸上又飞起一片红霞道:“他生死关头舍命救我,现在他身受重伤命在旦夕我怎能弃他而去,我要找个安稳的所在治好他的伤势。”梁发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她良久忽然闭起眼睛长长吐出口气缓缓道:“好,你走吧!这柄剑就由我来找它真正的主人上帝之子。”季素敏低着头道:“师兄保重。”梁发转过身去又抬头望着天边的明月。季素敏咬咬牙转身朝树林外走去,她走了几步忽又回过头来,梁发眼角不住跳动,只听季素敏指着杨秀清道:“这小子阴忍而残刻,一心想得到法天神圣剑请师兄马上杀了他,他知道了你我二人之事若还容他活在世上将来为祸不浅。”梁发又闭上了眼睛淡淡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吧!”季素敏又深深的看了他几眼猛的转身跃上树梢而去。

梁发转过身来怔怔的望着季素敏远去的方向,在清冷的月光下他眼中依稀泛起了泪花。杨秀清被他怪异的举动和神秘的气势所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良久,梁发缓缓转过身来“铿”的一声寒芒闪烁拔出了法天神圣剑,杨秀清只觉得眼前光华一闪杀气已直逼咽喉方寸之间,森寒的剑气袭来全身不由自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心中如惊涛骇浪脸上却镇定自若。梁发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杨秀清冷冷的道:“你不怕死?”杨秀清淡淡道:“晚辈能死在前辈这样的绝世高人剑下,那是无上的荣宠,怕死又有何用?”梁发又问道:“你是杨大鹏的儿子?”杨秀清恨恨道:“先父不幸惨死于白莲圣母之手,晚辈武功低微无法替先父报仇雪恨,死后无颜见先人于地下惭愧无地。”梁发屈指弹在剑刃之侧,剑发龙吟之声,问道:“你知道这柄剑的来历?”杨秀清点头不语。梁发道:“你现在拜我为师,我传你武艺,从今往后你是上帝会的一员,日后你们凭此剑诛杀清妖一统太平天下,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你意下如何?”杨秀清盯着法天神圣剑,道:“晚辈何德何能,得前辈如此亲睐?”梁发道:“你聪明果断,心思缜密,可谓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杨秀清俯身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道:“弟子拜见师傅,日后勤练师门武艺,谨遵恩师台命,昌大上帝会的门楣。”梁发点点头道:“你起来吧!杀死你师叔周维信的另有其人,你父亲虽死于我师妹之手那也是事出误会,究其根源亦是那真凶所为,你要为父报仇可不许找上我师妹,须得找出真正的凶手。”杨秀清站起身来道:“师傅可知那真凶是谁?”梁发摇了摇道:“日后慢慢访查,自有水落石出之日,眼下我们去追刚才和你并肩作战的那位萧少侠,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那位萧朝贵也是难得的人才咱们可不能失之交臂。”说完携了杨秀清之手往西南方向走出树林。

季素敏回到客栈见宗性依然沉睡未醒,她此时睡意全无点亮了桌上的蜡烛坐在桌边望着烛火呆呆出神,一会想起小时候和梁发同门学艺时的日子,一会又想起火炮袭来时宗性奋不顾身扑过来时的情形。心中思潮起伏一夜未眠。渐渐的曙光自窗外照进来,天已破晓。她轻轻叹了口气洗漱完后将宗性抱上马车一路赶车南行。自此一路向南,又行了二十余日。这一日傍晚来到了紫荆山,只见夕阳西下远处是一座巍巍大山,云绕雾罩,若隐若现,仿若仙境,令人如醉欲仙。季素敏心想:“这里山清水秀,山林茂密,空气清新,倒和庐山有几分相似不如就在这山谷里结草为庐从此退隐江湖。”当下将马车赶进大山深处。一路曲曲折折转过一处山头来到一处山谷,此处隐于莽莽紫荆山中,但见群峰奇雄,峡深壁陡,林荫蔽日,瀑潭层迭,激流跌宕。山谷中疏疏落落几处房屋散在山坡上,林阴里,小溪边。当晚二人便在谷中数杈上过夜,第二天山谷中的乡民见谷中来了外乡陌生人纷纷围住二人不住打量,有几名乡民热情的邀请二人去他们家里作客,此时已到农历岁末,再过几天便是除夕新年。季素敏见这里民风淳朴,乡民热情好客,一路南来已历月余早已远离那些人的追踪,心想不如就在这里安顿下来。当下便去那些乡民家住了几日,过了除夕季素敏请乡民帮忙在一处瀑布下临溪建了两间小房子,季素敏出谷购置了一些生活用品,她身上所带银票甚多但此地僻处西南边陲,怎能和中原繁华大镇相比?她所购一应之物甚是简陋。待诸事停当,她下厨精心烹饪一大桌好菜邀请众乡民赴宴,席间众人问起她二人情况,季素敏说道她二人是夫妻,湖南长沙府人,因家中遭贼人洗劫丈夫受伤避难来此,众人蹉叹不已。

自此二人便在此定居,梅汝清那瓶天元聚魂丸早已被宗性服完,季素敏每天按照梅汝清的药方煮药喂宗性服用。宗性伤势渐渐好转,吃饭服药之时已能自己咀嚼吞咽,忽忽三月有余,天气渐渐暖和,寒冬已过,春暖花开,山谷里一片苍翠,花草繁盛,百鸟争鸣。这一日季素敏从外回来远远看见一人背负双手站在门口看着远山发呆,她心中一惊快步走过去,那人听到背后脚步声转过头来,只见那人身形挺拔,清新俊逸,虽大病初愈脸色苍白憔悴但依然仪表不凡,正是昏迷不醒已数月的宗性。季素敏大喜一把搂住他道:“你醒啦!太好了!太好了!”宗性皱了皱眉头道:“你是...”季素敏脸一红忙推开他低下头去。这几个月来宗性一直昏迷不醒,她抱着他从茶安渡口的江面一路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一路上为了照料他饮食起居,晚上一直同塌共宿。喂饭喂药,洗澡更衣甚至大便小便都是她一手操办,当其时宗性一直昏迷不醒所以她也并未避男女之嫌,几个月来朝夕相处这时见他醒来喜极之下将他紧紧搂住,听到他的问话突然想起自己如此亲呢举动不由得满脸通红。宗性望着她道:“这是哪里?你是谁?我...我又是谁?”季素敏想起那日梅汝清的话“他脉象浮散无根,稍按即无,至数不齐,如扬花散漫飞。此乃元气离散,脏腑之气将绝之象。他心脉受损就算治好了外伤康复后他也会失去之前所有的记忆,再也做不了以前的四大神僧了”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宗性道:“我自己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季素敏咬着嘴唇似乎心中委决不下,忽然深深呼吸一口气柔声道:“你连我都不记得了,你这次受伤可真是凶险。”宗性道:“你是谁?我自己又是谁,我真完全记不得了。”脸上神色甚是焦虑,季素敏道:“你姓钟名尘心,我是你的妻子季素敏,你之前一直叫我敏敏的。你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宗性(以后叫钟尘心了)满脸疑惑喃喃自语:“我是钟尘心,你是我妻子季素敏...这里是我们的家?”季素敏点头道:“对,你想起来了?”钟尘心使劲摇了摇头道:“敏敏,我甚么都记不起来了。”季素敏走过去双手揽着钟尘心的脖子柔声道:“不要紧的,以后慢慢想总有一天你会全部记起来的。”钟尘心道:“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我们家还有甚么亲人么?”他一边说话一边牵着季素敏的手走进屋子,道:“这些事情你慢慢告诉我吧!”季素敏走到厨房准备晚饭,钟尘心跟在身边寸步不离,季素敏一边做饭一边说道:“我们本来是湖南长沙府人,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因当地有人聚众谋反,朝廷派兵征剿,兵荒马乱的避难来此,路上遭遇火炮袭击你奋不顾身救我被炮弹炸伤因而失去记忆。”钟尘心点头不语。不一会儿,菜已烧好端上桌来一碟香椿豆腐,一碟新鲜竹笋炒腊肉还有一碗鱼汤。季素敏拿出一小坛酒倒在两只小杯子里笑道:“今天是你伤后醒来的第一天,值得庆祝一下,我陪你喝一杯。”说完她夹了一块竹笋炒肉送到钟尘心嘴边道:“尝尝我手艺怎么样?”钟尘心咬了一口脸色大变立刻吐了出来,季素敏脸一沉道:“怎么,特别难吃?”钟尘心摇头道:“不是的,我...我不爱吃肉,我尝尝这豆腐。”他轻轻夹了一块豆腐吃了赞道:“好吃,真的很好吃!”一块吃完又夹了一块。季素敏脸上笑容春花般绽开端起酒杯浅浅喝了一口道:“你也喝一杯吧!”钟尘心皱眉道:“我不能喝酒。”季素敏不依道:“从前你每顿饭都要喝两杯的,你是不是心里嫌弃我了?”钟尘心急道:“敏敏,你别胡思乱想,我...我喝。”说完举杯一饮而尽。季素敏喜道:“对啦!你之前就是这样喝的。”说完又替他倒了一杯。他从小在少林寺出家从未喝酒,再加上重伤初愈两杯酒下肚已满脸通红,季素敏陪着他喝了两杯。

当晚小屋里花香浮动,窗外星月满天,二人自茶安渡口一路南来,关山万里朝夕相处至此方始有洞房春暖之乐。

自此二人隐居于此,在屋后山坡上开垦出数亩荒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栖,衣食打扮已与寻常农夫无异。钟尘心每日仍然按方服药,又过得两月有余,他身子已彻底康复,除了记不清往日的事情外体格壮健如昔。天气渐渐热起来了。一日傍晚钟尘心劳作归来,见妻子正在厨间烹炒晚饭他洗完手过去帮忙,一阵油烟袭来,季素敏忽然放下锅铲捂着嘴匆匆走到门外躬身呕吐起来,钟尘心见妻子有异忙跟出来道:“你最近脸色暗沉,身体乏力,经常呕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季素敏脸一红低声道:“我...我肚子里怀了...怀了咱们的孩子。”声音低如蚁蚋几不可闻。钟尘心一听大喜一把将妻子抱起大声道:“你怀了我们的孩子,太好了,我们要当爸妈了。”伸嘴在妻子脸上不停亲吻。季素敏羞得脸色通红将脸藏在丈夫胸口道:“小声点,让别人听见可羞死了。”就在这时远处树林里似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叹息声中充满无穷无尽的惆怅和无奈,令人一听之下只觉造物弄人,人生悲苦之极。季素敏循声看去只见林木深处依稀可见一个落寞,寂寥的黑衣背影慢慢消失在霭霭的暮色里...

季素敏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似乎已猜到那人是谁,她皱了皱眉头神情恍惚。钟尘心心中喜乐无限,丝毫没有觉察到异样之处。

山居清苦,时光荏苒。炎热的夏天慢慢过去,天气一天天变冷。季素敏肚子也一天大似一天,这一天十月怀胎将满,季素敏已腹痛半日临盆在即,到得晚间天气闷热异常,忽然阴云密布,雷声轰隆隆响彻山谷,一道闪电刺破夜空,黄豆般的雨点密如连珠般洒下来从卯时开始一直不停,季素敏腹痛加剧,胎儿马上就要降生。钟尘心请来村里的稳婆帮忙接生。约到辰时三刻,一声响禁亮的婴儿啼哭声冲破了屋外密集的雨幕远远传了出去,回荡在山谷之间。须臾,风息雨歇,乌云散去,皓月当空,繁星满天。稳婆抱起孩子送到钟尘心怀里,眉花眼笑道:“恭喜恭喜,夫人生了个贵公子。”钟尘心接过孩子见他浓眉大眼,哭声洪亮面目依稀便是自己模样喜不自禁,抱到季素敏怀里,夫妻二人喜乐无限。忽然门外传来一个浑厚庄严的声音“阿弥陀佛...”季素敏脸色大变,忽然双手发抖似乎害怕之极。钟尘心推开窗户,屋外月光似水,山坡下一名身披袈裟的僧人手持禅杖大步而来,片刻间来到门外双手合什道:“善哉!善哉!小施主降生之时老衲刚好赶到,缘法不浅!”钟尘心见那僧人约摸六十多岁,胡子花白,两条白白的眉毛长长的垂在嘴角边,年纪虽已甚劳但精神健硕,双眼神光充足,气度不凡,一看便是一名有道高僧。当下快步走到门边准备开门,季素敏惊道:“不要开门!”钟尘心见妻子神色紧张微笑道:“不要紧张,只是一名云游的僧人。”转身打开大门,那老僧缓步走进屋子双眼在屋子里环视一遍见屋子里陈设简单,甚是清苦。合什道:“阿弥陀佛,府上天降石麟,可喜可贺,老衲适逢其会,与此子缘分不浅,还望一见。”钟尘心道:“师傅是有道高僧,我孩儿一出生便得见师傅一面是天大的福分,请进,请进!”当下推开了房门。季素敏惊呼一声抱起孩儿缩在了床角,脸色苍白神情紧张。钟尘心忙走过去握着她的手道:“敏敏,你怎么啦?”那老僧道:“老衲宗见,和二位渊源不浅,施主不用紧张,能否把孩儿抱过来让老衲抱抱?”钟尘心忙接过孩子送到宗见怀里,宗见双手接过孩子,脸上神色慈祥和蔼之至。他右手轻轻摩其头顶道:“真天上石麒麟也!”抬眼望着钟尘心道:“可曾取过名字?”钟尘心道:“孩子刚出生,还未取名,在下斗胆请师傅赐名。”宗见道:“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郁郁翠羽,无非般若。可取名青羽”钟尘心大喜喃喃道:“青羽,钟青羽,好名字!好名字!”宗见道:“施主尊姓钟?”钟尘心道:“在下贱姓钟,草字尘心。”宗见点点头道:“施主幼时的事情都还记得起么?”钟尘心苦笑道:“惭愧,在下曾被火炮误伤,虽侥幸保得一命,可之前的一切已全然记不起来了”宗见叹了口气道:“怪不得,怪不得。”转头望着季素敏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此事如何了结还要你的一句话。”季素敏咬咬牙道:“我夫妻二人只想在此隐居,终老于此。从此不再涉足江湖上的恩恩怨怨,还望大师念在刚出世的青羽面上成全此事。”宗见望着怀里的青羽道:“善哉!善哉!那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好自为之吧!”他将青羽送到钟尘心手上取下颈中的佛珠挂在青羽脖子上道:“日后他长大如有为难之处可来寺中找我”说完转身欲行,季素敏大声道:“多谢大师成全之德,我们全家终生不忘。”宗见说偈道:“爱欲荣华,不可常保,皆当别离,无可乐者。”说完飘然而去。钟尘心低声念道:“爱欲荣华,不可常保,皆当别离,无可乐者...”低头沉思,一连迷惘之色。

自从青羽出生后,钟尘心夫妻二人全心全意抚养孩子,山谷里夏草青青,冬雪皑皑。花开花谢,四季轮回。一晃十年过去了,青羽已长成十岁的少年,从他五岁以后,季素敏便教他读书认字,几年下来《论语》《孟子》已熟读如流,她怕丈夫想起往事不敢显露武功所以只教青羽学文,习读圣贤之书,空有一身惊人武学却并未传授他一招半式。

这一日午后,时值七月盛暑,天气酷热异常。青羽正和同村的两个小孩在山坡边的小溪里玩水,众小孩玩得正欢,天色忽然阴沉下来青羽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西北角的天空乌云渐渐堆积,西边半天已聚满了乌云,雷声隆隆,震得山谷中回声不绝,看来转眼便是一场大雨。青羽飞快的往家里跑去,这时候马蹄声哒哒,数十骑马驰进山谷,马上乘者全是女子,个个身穿青红黄白四色长袍一阵风般往前驰去。青羽长到十岁,在山谷中从未见过外人,这时见这一干人来的蹊跷颇感好奇快步往家赶去,转过一个山坡,远远望见自己家门口团团站着数十个人,正是路上遇见的那些乘者,他心中好奇一阵小跑从人群中挤进去,见爹爹妈妈站在圈子里,快步走到他们身边,抬头看见爹爹满脸疑惑之色,妈妈神情严肃,似乎颇为不快。三名身着红黄白三色长袍的女子站在众人之前。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道:“自从那日王家堡一别,圣母在此隐居至今已近十一年了,这些年少林、武当、丐帮、五湖帮、八卦门三番五次来教中闹事,四大坛主中刘、王、宋三人叛乱刘、王二人已被圣母诛杀,宋、冷二人下落不明,教中一盘散沙无力和他们对抗,几次交锋下来又伤亡数十人,天幸在此找到您,请圣母同属下回归庐山,复兴我教的基业,重振我教的威名。”钟尘心看着妻子又转头看着眼前这些人惊疑不定张口欲待说话,季素敏看着他摇了摇头转身道:“雪瑶,那日你带着梅大夫是如何甩开五湖帮的那些人的?”那白衣女子正是十年前在茶安渡口江面大战十二天官又在王家堡带着梅汝清假冒季素敏和钟尘心往北引开五湖帮追兵的冯雪瑶,时隔十年已三十出头至今未嫁,他和另外两名女子是圣母身边的影子替身,本来是青红黄白四人教中称为四大圣使,身形样貌和圣母有几分相似。她们四人由青红黄白四坛中选送,其中青阳坛的圣使在茶安渡口被焦亮独脚铜人的黑针所杀,她们即是圣母的替身又是下任圣母的候选人,一旦圣母遭遇意外,临终之时便从这四人中选一名武功声万佼佼者,由圣母授以白莲令继任下一任圣母之职。这十年来季素敏带着宗性影踪不见,江湖上各门各派遍寻不获自不用说白莲教徒自己也是寻遍天下。本来圣母失踪多年生死不明按理需从四大圣使中择一才德、武功、人品足以服众者继任圣母之位,一来季素敏走得突然事先并未指定继承者,二来白莲令亦随季素敏一起消失不见,没有令牌信物则名不正言不顺,三来教中主要首脑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无人主持全局因此一直拖到现在。这时冯雪瑶道:“那日属下带着梅大夫跃出窗外,楼下那些人立刻紧紧追来,本来属下带着一人要甩开他们着实不易,五湖帮的那些人倒罢了,大岳这牛鼻子可厉害得紧,两个起落已扑到我身后。正在要紧关头忽然树林里传来一声马嘶声,一名天地会的弟子牵了一匹大红马站在树林里候着他们的焦亮舵主,我手中白绫飞出银铃打在他胸口,那红马受惊往林外奔去,我飞身跃上马背拨转马头一路往北边驰去,后面那些追兵大呼小叫纷纷射来暗器都打在身后的梅大夫身上。我拼命打马狂奔一个多时辰来道一处分岔路口跃下马背,那红马驮着梅大夫继续往前跑,我从另一条路跑回了庐山。”季素敏笑道:“那焦亮武功低微架子倒不小,不过也幸好他骑了匹马去,要不然你要甩掉那牛鼻子倒要大费周折了。”冯雪瑶道:“他倒不是架子大,他是在江边被您踢中受伤无法远行,又想要打听法天神圣剑的下落只有骑马来了。”季素敏点点头道:“你平安脱险我就放心了,这十年多来我一直牵挂着你。”冯雪瑶心中感动哽咽道:“属下何德何能劳烦圣母悬心,见到圣母身子安康,连公子都这般大了,属下心里也高兴得很,便请圣母即日回归庐山。”季素敏叹了口气道:“我十年前便答应过少林寺的宗见大师,我夫妻二人从此终老于此终生不再踏足中原一步,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已与我无关,你们走吧!我是不会和你们回去了。”传红袍的那名女子道:“圣母一日不回去教中便一日无主,大家群龙无首在江湖上处处受制于人,我们白莲教何日方能中兴?”季素敏道:“月桂言之有理。”她从怀里拿出一块两寸来长的白玉令牌塞在冯雪瑶手上道:“从今日始我季素敏不再任白莲圣教的白莲圣母,由冯雪瑶继任第十一任圣母,这枚白莲令是教中圣母的法器,现在交由冯雪瑶执掌,所有教众必须谨遵新任圣母的法令,如有人胆敢违抗,合教共诛之。”冯雪瑶一听大惊道:“不行,属下资历、名望、武功、才德都不堪当此重任,请圣母收回成命,继续为本教之主中兴我教。”季素敏道:“我意已决,你资历、武功虽不如月桂和星湖,但你才智悟性在二人之上,中兴圣教的重担必须由你来挑。”青羽看着冯雪瑶手中的白玉令牌,只见它长二寸,阔一寸厚三分,晶莹剔透,正中雕琢着一株怒放的莲花,莲花两边以阳文篆刻着两行文字“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心想:“妈妈这块白玉令牌平日从没见她拿出来过,原来这些人都是她的下属。”红衣女子许月桂道:“新任圣母人选需由教中兄弟姐妹公投而定,不能由你一人指定。”说完眼睛朝望身边的黄衣女子看去。

黄衣女子苏星湖道:“我教教规凡白莲圣母必需由未婚贞洁的处女当任,已被选定的圣母若失去处女守宫砂,则属亵渎明宗和无生老母,已堕入极暗魔界需立即革去圣母之职,在明宗和无生老母灵前自戕,用鲜血洗净自己的罪恶。”许月桂指着钟尘心和青羽道:“你和人私通,生下的孩子都这般大了,早就不能再做我教圣母,我教圣母岂能由你来指定?”冯雪瑶怒道:“你二人甚么意思?不是说好一起来迎回圣母么?你们也要步刘宋王三人叛乱谋逆的后尘么?”苏星湖道:“没错,我们此行是迎回圣母,可她现在和人连孩子都生下了,怎能再做本教圣母?”冯雪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忽道:“圣母之位让你们来做,咱们现在立即下山回去,就当她十年前便已去世,这白莲令交给你二人。”说完将白莲令递给许苏二人。许月桂伸手接过道:“谁来做圣母等回去后再慢慢商议,眼下还有一事如你能如实交代则你亵渎明尊和无生老母之罪亦可从宽发落。”季素敏脸色一沉道:“你还要查问甚么事?”许月桂道:“你只需说出法天神圣剑和会友镖局镖银的下落,再当着我们众人之面发誓终生不再履足中原,我们白莲教从此没有了你这号人物,则你所犯罪行可以不予追究。”季素敏冷笑一声道:“白莲令虽在你手里,可你还不是白莲圣母,你如此大言不惭岂不遗羞天下?你说我与人私通生下孩儿,你自己呢?你和焦亮的事情瞒得了别人还瞒得过我?你敢不敢把你的守宫砂亮出来给大家看看?”众人一听纷纷转眼向许月桂看去,人人脸上惊疑不定。许月桂大怒道:“你和你师兄梁发勾勾搭搭,又引诱少林寺的和尚败坏出家人的清誉,世上风骚淫荡之徒以你为尤,你将法天神圣剑藏在梁发那里想干甚么,留着他日破镜重圆,再续前缘的信物?”季素敏见许月桂信口开河,胡言乱语,丈夫脸上神色痛苦,心下大怒飞身朝许月桂扑去。许月桂袖中两条白绫飞出,叮铃铃声中直奔季素敏而来。其余红黄二衣教众纷纷亮出兵刃散成两拨将钟尘心父子隔开围住。青羽自小在山谷中长大,在他心中自己妈妈和别的小朋友妈妈一样,这时见她空着双手和许月桂两条白绫斗得难解难分,他虽不懂武功但见妈妈进退趋避,闪转腾挪之间身法灵动之极,她每一掌拍出掌力都震得许月桂衣角发梢左右飘动,许月桂两条白绫虽矫矢若龙,气势如虹,但脸上神色紧张如临大敌。她们四大圣使都是四坛中从小选出的好苗子,无论身形样貌,还是武功才智都出类拔萃,虽不及圣母绝伦超群,所差亦不太远,否则焉能做圣母的影子替身?季素敏隐居于此十多年未遇敌手因担心钟尘心忆起往昔之事从未显露半点武功,此刻她空手迎战许月桂起初数十招略显生涩,二人旗鼓相当,数十招一过,季素敏身形招式渐渐运转如意,许月桂渐感不支。此时天空乌云压顶,天色渐渐暗下来,苏星湖从一名教众手中拿来一柄剑指在青羽胸口道:“季素敏,我数三声你如不投降,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钟尘心大声道:“你干嘛?快放开他。”季素敏道:“苏星湖,你若敢动我羽儿一根毫毛,我把你千刀万剐。”苏星湖冷笑一声道:“一...二...”忽然叮铃铃声响,白影一闪,两条白绫飞来卷住了苏星湖手中长剑,苏星湖转头看去见袭击之人是冯雪瑶,怒道:“你干甚么?想和季素敏同流合污?”冯雪瑶道:“大人之间的事情和小孩子有甚么关系?请你放开他。”苏星湖哼了一声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是季素敏这妖女的孽种,怎能容他活在世上?”说完抛下长剑袖中白绫飞出和冯雪瑶斗在一处,她二人武功在伯仲之间,招式、兵器完全一样,四条白绫在空中翻翻滚滚蔚为奇观。冯雪瑶属下那些白衣女子站在钟尘心和青羽身边个个长剑出鞘随时准备解救他们父子。

突然头顶电光一闪,一声焦雷在头顶炸响。黄豆般的雨点密密麻麻的瓢泼般洒下来,霎时狂风大作,乌云层层叠叠的涌上来,渐渐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众人近在咫尺却互不可见。此时拼斗双方各舞拳脚兵刃护身已无法看清对方招式来路。偶尔一个闪电亮起众人眼前一花随即又陷入无边的黑暗。季素敏心中焦急,努力睁大双眼想找到丈夫和羽儿的踪迹,可四周一团漆黑,想出声招呼又怕泄露踪迹而更凶险。青羽被苏星湖拿剑指在胸口,天色黑下来后心中害怕起来,忽然一只手臂伸过来揽住了自己的腰,接着嘴巴被人用手捂住。他大惊之下正要呼叫,后颈一麻张口呼喊已发不出任何声音。黑暗中看不清抱住自己的是谁,但那人手臂粗壮,肌肉坟起是一名男子无异。青羽被那人抱起身子如腾云驾雾般向前窜出,几个起落,身后拳打足踢,兵刃破空之声已渐渐不闻。

此时大雨如注,暑气略减。天空乌云慢慢散去,天色渐渐亮了。青羽衣服湿透被人抱着奔了大半个时辰,来到一处高高的山峰脚下,青羽抬头看着抱着自己的那人,见他三十五六岁年纪,神情彪悍,腰间挂着一尊三尺来长的独脚铜人。心想:“我和这人素不相识,不知他抱我来这里有何用意?”欲待开口相询,张口结舌之下半点声音也发不出。那人脚步不停一路上山奔去。

一路曲曲折折转了几个大弯来到峰顶,只见一排参天古树下一座红墙白瓦的古庙临崖而建,二人来到门口,只见大门上一块五尺见方的宽大红色匾额上写着“甘王庙”三个金色大字。两边各有一联“西粤无双士,南朝第一人”青羽每年甘王生日那天都和妈妈来这里祭拜。这时见那人携自己来这里心中甚是奇怪,心想:“今天才七月十七,离甘王生日还有十一天,这人早早就来祭拜,朝圣之心虔诚之极。”

那人抱着青羽拾级而上朝庙门走去,进入大门是一个长方形天井,左右两侧各设立一尊香火炉。炉中香烟袅绕,后殿为三开间,殿内后壁筑有长条形神台,台坎正中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威灵显圣”四字,匾下立有甘王塑像,左右两边分立花婆、三界、雷王等神像。此时已尽黄昏,大雨不停,庙里空无一人。那人将青羽放在蒲团上道:“好好坐着不动,否则我把你从山顶上扔下去!”说完跪在甘王神相前拜了三拜。青羽大怒心想:“就你这凶巴巴的样子,当着甘王菩萨之面欺辱小孩,不要说就磕了三个头,你就是磕三百个又有甚么用?甘王爷照样要生气害你。”那人跪拜完毕,脱下身上湿衣绞干后搭在神台上,眼睛不停的看着庙门外的山路,神情紧张似乎在等人。

过得小半个时辰,庙门外传来一阵角步声,那人脸色一喜正要迎出去,脚步声中走进来一名青年男子,那男子约二十七八岁年纪,身形高大,赤面高颧,走路不疾不徐,目不斜视,气度不凡,只是脸色苍白,神情沮丧。他混身湿透发梢衣服尤在滴水,见庙里有陌生人似乎大感意外,但随即镇定自若。他走到甘王神像前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随后望着门外的风雨发呆。青羽见那青年人表情凝重,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心想:“看他样子似乎心里有个老大难题委决不下特地跑来甘王庙朝拜祈福。”三人各有心事各自沉默不语。过得小半个时辰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一次脚步声甚轻,一听便知来人轻功不弱,抱着青羽来的那人立刻站起身来,门外一女子声音道:“亮哥,你在庙里么?”那人喜道:“我在,快进来。”那女子走进庙来。青羽抬头一看见那女子正是在家门口和妈妈拼斗的许月桂。心里一惊寻思道:“这恶女子跑到这里来了,不知她和这人是甚么关系,她是妈妈的大仇人我落在她手里可凶险得狠了,不知道爹爹妈妈他们怎样了。”心中又惊又怕,不知如何是好。又想:“她叫这人亮哥,莫非这人便是妈妈口中所说的焦亮?”

许月桂走进门里见庙里除了焦亮和青羽还有一人坐在蒲团上,又见那人虽神情落寞但气度不凡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干甚么?”那青年人道:“在下洪秀全,乃是广东人如今客居在这山脚下的赐谷村,在下心中有个大结无法解开特地冒雨上山来求甘王爷指点迷津。”许月桂上下打量他几眼后转头不再理他,焦亮问道:“怎样了,白莲令牌到手了没有?季素敏这妖女呢?”许月桂瞥了一眼旁边的洪秀全道:“令牌已到手,那妖女已随苏星湖她们下山回庐山了。”青羽一听说妈妈已跟她们走了,心中焦急心想:“妈妈怎会跟她们走了,那爹爹呢,他也被她们抓走了么?”焦亮道:“那柄剑的下落问出来了没?”许月桂道:“那剑现在她师兄梁发那里,那妖女倔强得狠死也不肯吐露他的下落。”焦亮望了青羽一眼笑道:“这一节倒不必当心,有这小子在我们手中还怕她不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青羽听他们一口一个妖女辱骂自己妈妈,心中大怒苦于口不能言只有恶狠狠的盯着他们。过得一会二人见庙外风雨不息,洪秀全依然望着门外发呆。焦亮又问道:“宗性呢?他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带走他妻子而袖手不顾?”许月桂道:“当时一团漆黑,我已看不到季素敏的拳脚招式来路,生怕她功力比我深厚,目力强于我,心中紧张之极,只有全力舞动双绫护住全身慢慢往后退开,就在这时只听见一人道:‘季素敏,你再不束手就擒我立刻...啊...’一句话未说完忽然啪的一声响过,接着一声惨呼,显然是黑暗中季素敏听到她说话辨出了她的位置后一掌拍中了她。我见有机可乘连忙挥动双凌一招‘经天纬地’向惨呼声处攻去,黑暗中已无法辨认敌友,一阵砰砰声起显然有人被我击中,我不确定是否伤到季素敏,怕泄露踪迹不敢再出招默默退在一旁。就在这时又听见一人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那声音苍老浑厚听起来至少也有六十多岁显然不是宗性的声音,我心中一惊心想哪里又来了一个和尚?黑暗中不知道隐伏了多少人,只觉得四周凶险之极过得一会乌云慢慢散开,天色慢慢亮了起来,我吁了口长气环视一圈只见季素敏捂着肚子站在一边嘴角上还在淌血,刚才她没能避开我那一招,她脚下躺着一名红衣女子正是我红阳坛的弟子,一名胡子眉毛花白的老僧站在宗性身边,季素敏和宗性齐声惊呼:“是你!”那老和尚笑道:“没错,是我。”冯雪瑶走到季素敏身边扶着她肩膀查看她伤势,我见这小子已不在知道你已得手,当下望着季素敏道:‘你孩子已落在我们手里,你乖乖跟我门回去吧!’季素敏望了宗性一眼见他脸色迷茫,眉头深锁显然神情痛苦之极,她知道丈夫虽然失忆,但心思缜密,他当然已经大概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想到自己和他在这山谷里做了十一年的夫妻孩儿都这般大了依然脱不开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不知他此时心里怨不怨我。羽儿被她们虏去岂能善罢甘休,当下咬咬牙道:‘走吧,我跟你们回去。’她看了丈夫一眼幽幽道:‘你跟我一起去么?’钟尘心点点头道:‘羽儿被她们抓走了,我们怎能不去找回来?无论如何就算死我们夫妻二人也得死在一起!’他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只听得季素敏一阵感动喃喃念道:‘好,无论如何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永远也不要分开’我听得不耐烦了又怕你久等说道:‘这就走吧,赶紧下山找个地方避雨。’冯雪瑶扶着季素敏,几名弟子推着宗性正要动身,那白须长眉的老僧忽然道:‘慢着,你们白莲教内自己的事情老衲不敢过问,可这位是我少林寺的僧人,他犯了寺中的戒律败坏了出家人的声誉,于情于理都该随老衲回寺受戒律院处置怎能被你们带走?’我见那老和尚虽又干又瘦似乎随时都会被山风吹倒但他气定神闲一双眸子神光充足,可见内功已到极高的修为当下问道:‘大师上下如何称呼?’那老和尚双手合十道:‘老衲少林宗见’我心想:‘四大神僧,明心见性。原来这人便是宗见,难怪气度不凡。犯不上和他结下梁子’于是我道:‘好,冲着四大神僧的金面咱们前事既往不咎,后会有期’说完转身便走。季素敏深情的看了宗性一眼忽然走过去搂着他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你好好保重身子,我们夫妻还有团圆之日。’说完挥泪转身而去,宗性大声道:‘敏敏,我随你一起去。’宗见伸手拉住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十年前我便要带你回寺,恰逢青羽出生我一见之下不忍你父子夫妻分离,不过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遂在这后山结草为庐一住十年,现在是时候回去了。’宗性默然不语,宗见拉着他和我们分道下山。”

青羽听许月桂说完,心中又惊又怒心想:“爹爹去了少林寺,妈妈去了庐山,这些恶人拆散我们一家三口此仇不报,我们一家甚么时候能团聚?”焦亮道:“你们这许多人还让宗见孤身一人带走了宗性,这件事扯进了少林寺可棘手得很了。”许月桂道:“那老和尚一脸有恃无恐,四大神僧名震江湖我怕节外生枝。”此时门外风雨已停,焦亮起身抱起青羽道:“走吧!”许月桂点点头取出一柄匕首走到洪秀全身边道:“这些事情都让你听去了,岂能还让你活在世上?”举起匕首猛的往他胸口刺去,洪秀全此时正望着门外发呆,忽然寒光闪烁匕首已刺到胸口,他大吃一惊眼见无法避开,突然“呜呜”破空之声急响,一团银色的光华从庙门外呼啸飞来打在许月桂手中的匕首上,许月桂手臂一酸匕首脱手飞出“嘟”的一声钉在甘王爷神像腿上。焦许二人一惊,只见那团银色的光华是一根两寸来长的白银十字架,庙门口脚步声响一个头带黑帽,身穿黑袍的青年人缓缓走进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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