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好好活下去!”
一个脸颊消瘦的男孩猛地睁开眼睛,大大的眼睛上充满着惊恐,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呼出一口浊气,坐了起来,推开身上的兽皮毯,环顾下了四周。
映入眼帘的,是木头和泥土拼成的墙面,漆黑的屋顶,几件简单老旧的家具和厨具。
窗户外面一片漆黑。大大的月亮挂在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月光如雪,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
男孩歇了一会,拿起床边的拐杖,慢慢站了起来,借着月光拿了块已洗的微微掉色的布,擦了擦身上的汗。
又做噩梦了。
他坐在床边,擦着汗,想起了刚才的梦,这一个月来,他每天晚上都做同一个梦。
梦里的声音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但他根本记不起那人的容貌,也记不起任何内容。
只记得最后一句话:“要好好活下去!”
他轻轻地敲敲头,努力的回忆。
痛!
他晃了晃发胀的脑袋,不知怎的,最近总是没由来的头疼,记忆力好像也有些衰退,很多事情刚发生他就忘的一干二净。
可能又病了吧……
他抚摸着胸前的挂坠,这个习惯性动作已经有好些年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抚摸挂坠的时候,他都感觉到内心无比宁静。
黑色的挂坠约莫一指大小,像是某种木头做成。表面上没有任何图案修饰,非常干净。
男孩儿叫拐棍,生活在北方偏远的一个小村庄里。
父母的样子,他从未见过。
听村民说当初自己是沿着江水漂流下来,夜里有村民听见婴儿的啼哭声,便来到江边,将其打捞上岸。
当时他身上除了胸前的这个黑色挂坠,别无他物。
拐棍是个孤儿。
不但是孤儿,还天生残疾,一条腿几乎无法动弹,身体也异常瘦弱怕冷,夏天都要盖个兽皮被才能安稳入睡。
若不是一帮好心的村民劳心劳力的将其抚养长大,他是绝不可能活下来的。
因为他腿残,村东头的木匠给他做了一根拐棍,他又没有名字,所以村里的人都叫他拐棍。
只是那木匠做得拐棍实在是难用,还不如他从几月前从山上捡来的树枝好用。
这树枝形状很是奇特,整根都是焦黑色,重量虽轻,却异常坚固,末端还有个分叉,刚好用来放腿。
鉴于这树枝如此好用,他便把木匠打的拐棍扔了,专门用这树枝行走。
月亮缓缓移动,渐渐地落了下去。
……
“喔喔喔!”村口的公鸡打起了鸣。
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温和的洒在拐棍儿的脸上。
拐棍儿似有所感,闭着的眼睛微微一动,缓慢的睁了开来。
阳光有点刺眼,让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看来自己还是睡着了,什么时候睡的,他不记得了。
“拐棍儿,起来吃饭啦!”一个熟悉的男孩声从门外传来。
咚咚咚的敲门声随之响起。
敲门的是二狗子,年龄应该是比他大的,是他从小到大唯一的玩伴。
说来也怪,整个村子,还能称得上是孩子的,就他们两个人了。其他要么就是壮年的劳力,要么就是老人。
“这就来。”拐棍应道。
他赶紧起身,拄着拐,披上衣服,拿了副碗筷就赶紧出门。
提到吃,他还是很积极的。
太阳高高的挂在东边的天空中,驱散了山谷中浓浓的凉意,却驱散不开山脉上的浓雾。
这些浓雾终年徘徊在村子旁边的山脉之上,不管四季更替,温度如何变化,从来没消失过。
村庄不大,人不超过百户,整个村子被周边的山脉抱住,出去难,进来也难,一条江水安静的从山脉中流过,穿过村庄,驶向看不见的远方。
此江名为万泉江,据说整条江水长达万里,自大周山流下,一路向北,无人知道江的尽头在哪里。
此时,村子某个角落,炊烟袅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正在做饭。
两个孩子老远就闻到了香味儿。
“有肉!”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加快了脚步。
“来啦,尝尝奶奶做的面。”看到两个孩子,老人原本就苍老的面庞露出几道褶子。
然后,她特意对着拐棍儿说道:“昨天隔壁家王二打了一只鹿,知道你怕寒,特意放不少,给你暖暖身子。”
“谢谢吴奶奶。”
拐棍把拐杖放到一旁,坐下接过碗,抬头微笑,可看到她苍老的面庞,有些呆住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吴奶奶人又老了一些。
“快吃快吃,等吃完饭,我还要去打猎哩。”二狗子狼吞虎咽的吸着面条,对心不在焉的拐棍儿说道。
话语将拐棍儿拉了回来,他点点头,大口吃了起来。
虽然他行动不便,但每次打猎二狗子都要叫上他。
所谓的打猎其实就是跟在大人们屁股后头,干些杂活儿,帮帮小忙,闲的时候还可以打打兔子。
每次打兔子,二狗负责打,他负责收,虽然很少成功,但一天下来总能打上几只。每次抓到兔子都兴奋的不行,打一天都不觉得累。
村子里生活很枯燥,这是少有的娱乐时光。
想到这里,拐棍儿不禁有些兴奋,加快了吃面速度。
面汤清味浓,鹿肉也炖的很软,配上写葱蒜,好吃的紧。
慢慢的,陆续有村民过来吃饭。
“爹,咱今天啥时候出发?”二狗子巴拉完最后一口面,对旁边默不作声的中年汉子问道。
说完还吸了吸流下来的鼻涕。
“娘,再来一碗。”中年汉子把碗递给吴奶奶。
“好嘞。”吴奶奶笑呵呵的盛了一碗。
“一会儿啊,你们就别去了,郭先生要你们过去上课,说是有事情要给你们交代。”中年汉子接过面,边吃边说。
“啊?”二狗子张了张嘴吧,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咋地,不高兴?”中年汉子瞥了一眼二狗子。
“没有。”二狗子一机灵,赶紧笑着点头。
“上课什么的,我最喜欢了。”
中年汉子哼了一声,继续吃面。
两人吃过饭,歇了一会,赶往郭先生的住所。
这位郭先生是个外乡人。
五年前,村子里来了个乞丐,浑身破烂不堪,说是自己饿得不行,想讨口饭吃,村长看他可怜,就把他留了下来,正好他也读过几年书,就在村里给他盖了一间茅草屋,专门用来教书。
两人走到了门口,门没关,里面的只有几张破旧的桌椅,和一块用来写字的青石。
此刻郭先生正坐着看书,他风度翩翩,长得白净,有些读书人的样子,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倒也洗的非常干净。
“郭先生好。”拐棍儿和二狗子齐齐的叫了一声。
“功课都做完了么?”郭先生放下手中的书,问道。
“做完了。”二狗子笑了,把功课递了上去。拐棍儿一看,也从衣服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所谓的功课就是做题,每次学完了,先生都要出一次题,数目也不多,都是十个。
看着两人递上来的功课,郭先生眼中露出满意之色。
“二狗子,你很不错,都对了。”
二狗子闻言,自信一笑。
“拐棍儿也不错,有进步,十个题,才错了三道。”
拐棍点点头,也笑了。
“如果要是把另外的七道题也做上,那就更好了!”郭先生继续鼓励。
说完,他把功课一收,正色道:“好了,今天叫你们来,不是来上课的,有要事给你们说。”
看着两人疑惑的样子,他解释道:“前几日外出,我听到一个消息,北辰的墨家说是要收人,我和那边有些关系。你们准备准备,明天就出发。”
两人听完,对视一眼,二狗子疑惑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我们俩去城里?”
郭先生摇头道:“不是你们俩,只有拐棍,你只是陪他走一截。到了北辰城之后,你便返回来。”
二狗子听了,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都很重要,你们且听好。”郭先生拿着笔走到青石面前。
“这方圆几百里人烟稀少,路上不安全,你们走水路,顺着江水逆流而上,先到大周山,再转路顺江而下……”
郭先生一边画图,一边讲解。
半个时辰过去了,郭先生停下喝口水,润润发干的嗓子,点了点石碑上的地图,问道:“记住了么?”
“记住了。”两人答道。
“拐棍儿,重复一遍。”郭先生微笑。
拐棍一愣,眯起眼睛看着被先生画地神行乱舞的地图,支支吾吾到:“恩,先走水路,对走水路,先到,先到……”
“停,二狗子,你重复一遍。”郭先生打断了拐棍儿。
二狗子点头,随后整理了一下思路,一字不差的复述了出来。
拐棍儿看傻了。
郭先生满意的点点头。
“这样,出门后,二狗子带路,你跟着就行。”郭先生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令牌。
墨绿色的令牌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金色墨字。
“这是进门的信物,到了那,若有人问起来,直接出示令牌,他们就明白了。”
“行了,你门早些回去准备吧。”郭先生挥挥手。
二狗子应了一声,跑回家了。
拐棍走到门口又回头问道:“郭先生,明天走太急了,要不过两天再出发吧,东西还没收拾呢。”
“不行,赶早不赶晚,晚了就没你的份了!再说,你还有什么行李需要收拾的?”郭先生的语气不容置疑。
拐棍想了想,随即点点头,也对。
除了几件衣物和他随身的拐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带的。
“郭先生,村里不是想赶我走吧?”
“你怎么知……”郭先生用手捂了下嘴。
“看来是我太能吃了,把村里吃穷了。”拐棍心情有些低落。
“不,孩子你想多了,跟这个完全没有关系。”郭先生笑了拍了拍他的脑袋。
郭先生看他低落的样子,总觉得有些不放心,伸手紧紧握住拐棍儿的双手,嘱咐道:“别忘了,这令牌千万保管好!你要把它视作生命般重要。”
拐棍点头,告别了先生,他回到屋子,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打了个包裹。
当天晚上,拐棍儿睡得很香,这是他这近年唯一没有噩梦的夜晚。
渐渐地,他打起了鼾声。
只是,那一轮雪白的明月,依然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