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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就在我和阿尔罗伊·基尔共进午餐之后的两三天,我意外地收到爱德华·德里菲尔德遗孀的一封来信。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朋友:

听说上星期你和罗伊有一次长谈,谈到了爱德华·德里菲尔德,我非常高兴地得知你对他怀有良好印象。他在世时常和我讲到你。他对你的才能极为钦佩,在你上次同我们共进午餐时,他非常高兴见到你。我不知道你是否存有他生前写给你的信件,如果有的话你又是否能给我这些信的抄件。如果你能同意到我家来小住两三天,我将十分高兴。我现在独自在此,深居简出,请你选个对你合适的时间前来即可。我很希望重新见到你,和你叙旧。我有一事相求,我相信为了我已故的亲爱的丈夫,你是不会拒绝的。

忠实的

艾米·德里菲尔德

我只见过德里菲尔德夫人一次,对她也没有多大兴趣;我不喜欢被她称作“亲爱的朋友”,单是这个称呼就足够使我拒绝她的邀请了;不论我想个什么聪明的理由回绝她,反正这封信的来意就使我很恼火,使我不应邀前往的理由十分明显;总之,我就是不想去看她。我没有保存任何德里菲尔德的来信。大概好多年前,他曾经写过几次便条给我,可是那时候他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小文人,即使我有保存别人来信的习惯,我也绝对不会想到要保存他的来信。我怎么会预料到后来他会被推崇为当代最伟大的小说家?我没有立即回信拒绝只是因为德里菲尔德夫人信中说她有事求我。当然我很讨厌为她做事,不过如果这是件我可以办到的事而我不肯去办,那就近乎行为卑劣,何况她的丈夫毕竟还是个显要人物。

这封信是早班邮件送来的,早餐后我就给罗伊打电话。我一报姓名,他的秘书就立即为我接到了罗伊那里。如果我在写一个侦探故事的话,我马上就会怀疑罗伊正在等候我的电话,而罗伊拿起话筒后一上来的那种精神饱满的语气更足以使我肯定我的怀疑。没有人一大清早接别人电话时自然地就会这样兴高采烈。

“我没把你吵醒吧。”我说。

“老天爷,没有,”电话线传来了他精力充沛的笑声,“我七点就起床,刚才在公园骑马,现在正准备早餐。你到我这里来和我一起吃,怎么样?”

“我非常喜欢你,罗伊,”我回答,“不过你不是那种我愿意一起共进早餐的人。另外,我已经吃过了。你听着,我刚刚收到德里菲尔德夫人的一封来信,邀请我到她那里去住几天。”

“她对我说过她要请你去。咱们可以一起去。她有个很好的草地网球场,她的款待很殷勤。我想你会喜欢的。”

“她想叫我干什么?”

“嗯,我想她要自己告诉你。”

罗伊的声调很柔和,我觉得他如果在对一个热切想当爸爸的人说他的妻子很快就会使他的愿望得以实现了,他用的一定是这种声调。不过这种声调对我却不起作用。

“得了,得了,罗伊,”我说,“我是个老油条了,不会轻易上这种当的,快说吧。”

电话的另一头沉默了片刻,我觉得罗伊不喜欢我刚才的用词。

“你今天早晨忙不忙?”他突然问道,“我想去看你。”

“好吧,来吧。一点钟以前我不出门。”

“我一小时左右到你那里。”

我放回电话话筒,重新点起了我的烟斗。我又扫了一眼德里菲尔德夫人的那封来信。

我清楚地记得她信上所提到的那次午餐。我那时碰巧在泰肯伯里附近一位叫霍特玛希的准男爵夫人家里度周末,她是一个酷爱打猎运动而知识浅薄、举止不叫人喜欢的准男爵的聪明而漂亮的美国籍夫人。也许是为了调剂沉闷的家庭生活,她喜欢在家里招待艺术界人士。她的这些集会有各种人参加,气氛是欢快的。贵族们和绅士们带着惊讶和敬畏不安的心情与画家、作家及演员混在一起。霍特玛希夫人殷勤地邀请这些人去做客,却从来也不谈这些人写的书或作的画;但她喜欢和他们在一起,这使她愉快地感到自己处于艺术界圈子之中。我去她家的那次,我们的谈话碰巧提到了她的最显赫的邻居爱德华·德里菲尔德,我说起过去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和他很熟悉,于是霍特玛希夫人立刻建议我们星期一中午去德里菲尔德家和他共进午餐,那天她的其他一些客人计划回伦敦去。我不同意去,因为我已有三十五年没有见到德里菲尔德了,我不相信他还会记得我;而如果他还记得我(虽然这个念头我没有说出口),我想他也不会觉得这是个使他愉快的记忆。但是那天在场的有一位称作斯卡利恩伯爵的年轻贵族,此人对文艺有种狂热的爱好以至于他违背了人类与自然界的法规,不去参与统治国家,而却把自己的精力全部花费在撰写侦探小说上。他极为好奇地渴望见到德里菲尔德,因此当霍特玛希夫人一提出建议,他马上表示这太妙了。那天聚会上的贵宾是一个粗壮、肥胖的年轻公爵夫人,看来她对这位著名作家也是十分钦佩,因此她竟准备不去参加她星期一在伦敦的一次约会,推迟到这天下午再返回伦敦。

“我们现在有四个人了,”霍特玛希夫人说,“我想他们最多只能接待这些了。我立刻去给德里菲尔德夫人发个电报。”

我觉得自己混在这么几个人之中去见德里菲尔德实在太不像话了,因而我竭力给他们的计划泼冷水。

“我想我们这么去一定会使德里菲尔德很厌烦的,”我说,“他一定很不喜欢一大堆陌生人这样闯进他家。他已经很老了。”

“正因为他很老了,所以如果人们想见见他,最好抓紧时间,现在就去。他不会再活很久了。德里菲尔德夫人说他喜欢会见客人。可是他们平常能见到的人不是医生就是教区的牧师,我们去可以让他生活有点变化。德里菲尔德夫人说我随时可带几个有趣的人去见他。当然她要十分小心。各种各样的人只是出于很无聊的好奇心不断打扰他,说想见他,还有那些采访记者和要他读他们作品的作家,再加那些愚蠢的歇斯底里的女人。不过德里菲尔德夫人真了不起。她只让他见那些她认为他应当见的人。我想如果他会见每一个想见他的人,那不出一个星期,他就完了。德里菲尔德夫人必须考虑他的精力。当然我们是不同的。”

当然我认为我是和那些人不同的,不过当我看看其他几个要去见他的人时,我看出来那位公爵夫人和那位斯卡利恩伯爵也都自以为他们是不同的人;看来我最好不再说什么。

我们坐了一辆鲜黄色的劳斯莱斯牌汽车前去拜访德里菲尔德。费内别墅离布莱克斯特博有三英里。我想那是大约1840年前后所建的一所泥灰质房子,外表很简朴,没有多少花饰,但却很坚固实用;房屋的前后款式相同,中部低平,中间开门,两边有两个很大的突出部,一层有两个大的凸形窗。一堵胸墙遮掩了低矮的屋顶。房屋周围是一个大约占地一英亩的花园,里面树木丛生,不过管理得很精心,从客厅的窗户可以看到一片树木和绿草坡的悦目景象。客厅的布置同你认为的每一个不很大的乡村别墅的客厅所应有的布局如此相像,因而稍有一点令人失望。舒适的椅子和大沙发上用的是干净而色彩鲜艳的印花布椅套,窗帘也是同样的印花布。几张小小的英国18世纪奇彭代尔[24]式小桌上放着东方色彩的大碗,里面盛满了玫瑰花瓣掺制的香料。奶油色的墙壁上挂着几幅本世纪[25]初一些知名画家的悦目的水彩作品。屋内放置着许多布置精巧的鲜花,大钢琴上的银质镜框中是一些著名女演员、已故作家和一些王室次要成员的照片。

难怪公爵夫人一进门就嚷嚷这间客厅非常漂亮。这样的客厅正是一位显赫的作家度过他晚年时光的最适宜的环境。德里菲尔德夫人以一种谦逊的自信接待我们。我估计她大概四十五岁,脸盘很小,脸色不好,相貌匀称,面部轮廓分明。她头戴一顶紧扣在头上的那种钟形黑色女帽,身穿一套灰色裙子和上衣。她身形单薄,高矮适中,看上去整洁、能干、精明,她的模样很像个地主的守寡女儿,替他父亲管理这个教区的事务并具有一种特殊的组织才能。我们走进客厅时,有一位牧师和一位女士站起来,德里菲尔德夫人为我们做了介绍。那是布莱克斯特博教区的牧师和他的妻子。霍特玛希夫人和那位公爵夫人立刻摆出一副殷勤谦逊的姿态,他们这个阶层的人在遇到社会地位比他们低下的人时总要做出这种姿态以表示他们并未意识到他们之间地位的悬殊。

爱德华·德里菲尔德走进客厅。我曾不时地在那些带图片的报纸上看到他的照片,但当我看见他本人时我感到十分惊讶。他比我记忆中的印象更矮小,而且非常瘦削,纤细的银发勉强盖住头顶,胡子剃得很干净,他的皮肤看上去几乎是透明的,眼睛是极浅的蓝色,眼圈却发红。他看上去已是一个很衰老的老人,只有一根细线在维系他的生命;他戴一口洁白得过分的假牙,这使他微笑的时候显得僵硬,很不自然。我过去见到的他都是留胡子的,现在没有了胡子,我发现他的嘴唇又薄又苍白。他穿一套裁剪合身的蓝色斜纹哔叽新衣服,上衣的矮领大出了两三号,露出他那瘦削的、布满皱纹的脖颈。他系一条整洁的黑领带,戴一个珍珠的领带夹。他看上去像一个穿着便服在瑞士度暑假的主教。

在他走进客厅时,德里菲尔德夫人迅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像是在鼓励他似的对他微微一笑;她一定对他整洁的外表感到很满意。他进客厅后同每个客人握手并对每个人说几句客气话。走到我面前时,他说:

“很感谢你这样一位负有盛名的忙人走这样远的路来看望一个老古董。”

我对他的话有点诧异,因为他讲话的神情似乎他从来不认识我,我担心我的那几位朋友会以为我说我过去曾一度与他关系很密切的话是吹牛。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把我完全忘记了。

“我都记不得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见了。”我说话时尽量显得很高兴。

他看着我,我想他只看我几秒钟,但我却感觉他似乎盯着我看了很久,接着我突然吓了一跳:他对着我眨了一下眼睛。他这个动作非常快,除了我别人都不可能发现,而我完全没有料到在他那张衰老而显贵的脸上竟会出现这样一个表情,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很快,他的脸又恢复了原来的沉着神态,显示出智慧的宽厚和沉静的洞察力。接着,午餐准备就绪,我们鱼贯进入餐厅。

餐厅的布置同样是极为雅致的。在奇彭代尔式的小餐桌上放着银质的蜡烛台。我们就座的椅子和我们就餐的桌子都是奇彭代尔式的。餐桌正中是一个装满玫瑰花的大口银花瓶,它的周围是一些银碟子,里面盛放着各种巧克力和薄荷奶油糖;银质的小盐瓶擦得锃亮,并且显然是乔治时代的制品。奶油色的墙上挂着彼得·莱利爵士所作的铜版仕女画,壁炉上方是一件蓝色的代尔夫特瓷器[26]装饰品。两个穿棕色制服的侍女在餐厅服务,但德里菲尔德夫人一边与我们进行流畅的谈话,一边却不断细心地在注意看这两个侍女的动作。我暗中诧异德里菲尔德夫人是怎样把这些粗壮的肯特女孩子训练成如此完善的侍者的(这两个侍女健康的脸色和高高的颧骨表明了她们是当地人)。午餐的菜谱与这个聚会非常相称,精致而又不过分奢华,平鱼卷加乳白浇汁,烤鸡配新鲜土豆,绿豌豆,龙须菜加鹅莓酱。对于一位享有盛名但并不十分富有的文艺界人士,这样的餐厅,这样的午餐以及主人的举止仪态都使你感到同他们的社会地位完全相配。

就像大多数文化人的妻子一样,德里菲尔德夫人也是十分健谈的。她没有使她这一端餐桌上的谈话冷落下去,因此不管我们如何努力想听听她的丈夫在餐桌另一端说些什么,都找不到机会。她谈吐欢快,神采飞扬。虽然爱德华·德里菲尔德衰弱的身体以及他的高龄迫使她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不得不在乡村度过,她还是设法不时去一趟伦敦使自己不脱离时兴的潮流,不一会儿,她就已经和斯卡利恩伯爵热烈地谈论起伦敦剧院正在上演的剧目以及皇家艺术学会的拥挤情况。她说她跑了两趟才看完了那里的画展,但即使这样,她最后还没有来得及看水彩画部分。她说她很喜欢水彩画,因为这种画不矫揉造作,她最讨厌不自然的作品。

男女主人各坐在餐桌的两端,牧师坐在斯卡利恩伯爵旁边,牧师的妻子坐在公爵夫人旁边。公爵夫人和她侃侃而谈,议论起工人阶级的住房问题,她在谈论这个问题时显得比牧师的妻子更加熟悉情况。这时,我才得以自由地把注意力转向爱德华·德里菲尔德。他正同霍特玛希夫人谈话。这位夫人显然正在告诉德里菲尔德怎样写小说,还在告诉他有哪几本书他实在应当读一读。他听着,似乎是出于礼貌,表示很有兴趣,不时地还插上一两句,不过因为他的声音太轻,我实在听不清;每当霍特玛希夫人开一句玩笑(她经常在谈话中夹一些很不错的玩笑),德里菲尔德还往往咯咯笑几声并且很快地扫她一眼,他的眼神好像在说:这女人倒还不是个十足的笨蛋。我想起了过去的事情,不禁暗中思量:不知德里菲尔德心里对眼前这些显要的客人们,对他那装扮雅致、精明能干的妻子以及他所处的优雅生活环境究竟有些什么想法。我不知道他是否把他早年的经历引为憾事。我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否真正使他感到乐趣,还是在他那亲切温雅的举止背后隐藏着令他极其憎恶的厌烦。也许他感觉到我正在看他,因为他也抬起了眼光。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沉思地停留了一会儿,带着温和而又是奇特地搜寻的神情,接着,突然地但却毫无疑问地,他又对着我眨了一下眼睛。这样一个轻佻的表情出现在这样一张衰老的面孔上,它不仅使我感到吃惊,而且使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的嘴上现出了一个迟疑不决的微笑。

但就在这时,公爵夫人加入了餐桌一端的谈话,于是牧师的妻子转向了我。

“你好多年前就认识他了,是吗?”她轻声问我。

“是的。”

她环视了一下其他客人,看到没有人在注意我们的谈话,于是又说:

“他的夫人很希望你不要和他谈起从前可能会使他很难过的事情。他现在很脆弱,任何小事都会使他很不高兴。”

“我会很小心的。”

“他的夫人照顾他真是无微不至。她对丈夫的这种全心全意的热诚真是我们大家的表率。她懂得把他照料好是一件多么值得珍惜的职责,这种忘我的精神真是言语所难以形容的。”她把声调放得更低地接着说,“当然,他年纪很老了,老人有时候总有点不好侍候的脾气;可是我从来没有见到她有不耐烦的时候。她在履行自己的责任方面简直和他一样地了不起。”

对这一类的评论是很难找到一些话回答的,可是我又感觉到对方在等待我的反应。于是我轻声地嘟囔了一句:“考虑到各种情况,他可以说看上去很不错了。”

“那完全是她的功劳。”

午餐结束后,我们回到客厅,两三分钟后,爱德华·德里菲尔德就来到了我旁边。我正在同牧师聊天,因为找不到更合适的话题,我向他赞赏着窗外的景色。我转向主人说:

“我正在说你花园那头的一排小房子十分别致好看。”

“那是你从这儿看。”德里菲尔德看着那排农舍破落的轮廓,他薄薄的嘴角边泛起了一个讥讽的微笑,“我出生在其中的一所房子里。很怪,对吗?”

但就在这时德里菲尔德夫人满脸亲切地走了过来,用爽朗而悦耳的声调说道:

“喔,爱德华,我知道公爵夫人非常想参观一下你的书房。她时间紧迫,几乎马上就要告辞了。”

“真抱歉,可是我必须赶三点十八分从泰肯伯里开往伦敦的那趟火车。”公爵夫人说。

我们又鱼贯进入德里菲尔德的书房。这间房子很大,在房子的另一头,有一个凸形窗子,从那里看出去同从餐厅窗子往外看的景色一样。屋子的陈设显示出这是一个尽心尽意的妻子为她的文人丈夫所精心布置的房间,屋内整洁得一尘不染,几个大口花瓶里盛满了鲜花,使房间带上一点女性的柔和感。

“他后来的全部著作都是在这张写字台上写的,”德里菲尔德夫人介绍着,顺手把一本书页朝下翻开反扣在桌上的书合上,“这张书桌的照片是精装本第三卷的书头插画。这书桌是件古董。”

我们大家都赞赏着这张桌子,霍特玛希夫人以为别人都没有注意她,偷偷把手指沿着桌子边沿下边摸了一圈,看看是否是真的。这时德里菲尔德夫人对我们大家很快地微笑了一下说:

“你们愿意看一份他的手稿吗?”

“那太好了,”公爵夫人说,“看完手稿我可真要赶快跑了。”

德里菲尔德夫人于是从书架上取下一叠在一个蓝色摩洛哥皮夹中的手稿,当在场的其他人恭恭敬敬地观看手稿时,我乘机扫视了一下沿着房间墙壁的书架上所陈列的书籍。像所有的作家一样,我匆匆地寻找上面有没有我的作品,结果一本也没有找到。但是我看到了阿尔罗伊·基尔的全套著作和其他很多装潢耀眼的小说,不过这些书籍的模样使人怀疑这些书还从来没有人看过;我猜那都是这些作者出于对这位文学大师才能的崇敬而主动寄给他的,也许他们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几句赞扬的话以供出版商为他们的书出广告所用。但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书籍都排列得这样井井有条,干干净净,使我觉得主人极其难得会读一读它们。架上还有《牛津大辞典》,精装的菲尔丁、博斯韦尔、黑兹利特等等大多数英国经典作家的标准版作品;另外还有大量写大海的书;我看到有好多本海军部所出的各种颜色封面的、凌乱不齐的航海指南,还有几本关于园艺的书籍。这间屋子不像一个作者的工作室,倒像一个名人的纪念馆,你几乎已经看到一些随意浏览的旅游者为了找点什么事干漫步走进这间房子,你还可以闻到一股很少有人参观的博物馆中的那种发霉的气味。我猜测如果德里菲尔德现在还阅读任何东西的话,可能也就是园艺周报或航海报之类,我在屋角的桌子上看见一捆这两种报纸。

当这些夫人们看过了所有她们想看的东西之后,我们就向主人告辞。霍特玛希夫人是个很有心机的妇女,这时她一定想到了我是这次聚会的借口,可是整个中午我几乎还没有同德里菲尔德交谈过。当我们在门口告别时,她朝我微笑着对德里菲尔德说:

“听说你和阿申登先生好多年前就认识了,我觉得很感兴趣。他那时候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吗?”

德里菲尔德用他那惯有的略带嘲讽的目光直盯了我一会儿。我当时觉得如果周围没有别人的话,他会朝我吐吐舌头的。

“他怕羞,”他回答说,“我教会他骑自行车的。”

我们一行人又一次钻进了那辆黄色的劳斯莱斯牌汽车,离开了他家。

“他这人太好了,”公爵夫人说,“我真高兴今天去看了他。”

“他的举止那么大方!”霍特玛希夫人说。

“你原来想不到他会用刀子吃豌豆吧?”我问道。

“我倒真希望他是这样吃豆子的,”斯卡利恩说,“那该是多么生动别致啊。”

“这肯定很不容易,”公爵夫人说,“我试过好多次,可是我就是没法让那些豆子待在刀子上。”

“你得扎住豆子。”斯卡利恩说。

“不对,”公爵夫人反驳道,“你得在刀子的平面上让豆子稳住,可那些豆子一个劲儿地滚下来。”

“你觉得德里菲尔德夫人怎么样?”霍特玛希夫人问道。

“我看她起到了她该起的作用。”公爵夫人回答。

“他年纪太大了,怪可怜的,他必须有个人在身边照顾他。他的夫人是个医院的护士,你知道吗?”

“哦,是吗?”公爵夫人说,“我还以为她以前是他的秘书、打字员或者其他这一类的手下人。”

“她还是很不错的。”霍特玛希夫人热烈地替她的朋友说话。

“喔,不错。”

“大概二十年前德里菲尔德得了一场大病,那时她是他的护士,病好了以后他就和她结婚了。”

“男人们会这样做真奇怪。德里菲尔德夫人比她丈夫的年纪轻多了。她大概不会超过四十岁或四十五岁吧。”

“我想恐怕不止。总有四十七吧。我听说她为他做了很多事。我的意思是,她使他能见人了。阿尔罗伊·基尔告诉我说,在那以前,他已经变得太放荡不羁了。”

“作家的老婆都是令人讨厌的,这成了一条规律。”

“要跟她们应酬,实在讨厌。”

“要命!我奇怪她们自己怎么一点不觉得。”

“这些可怜虫,她们自己还总沉浸在幻觉里,以为人们都对她们很感兴趣呢。”我嘟囔着。

车到泰肯伯里时,公爵夫人下了车,我们其他人继续驱车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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