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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湖南(1)

古有屈原《九歌》、《九章》千古吟诵。而今代表湖南文化形象的“高端名片”《湖南九章》评选结果前不久在岳麓书院揭晓,专家学者称,将成为普及湖湘文化的大众读本。

九篇经典之作为:屈原《湘君》、贾谊《鵩鸟赋》、陶渊明《桃花源记》、范仲淹《岳阳楼记》、周敦颐《爱莲说》、米芾《潇湘八景图诗序》、王夫之《船山记》、杨度《湖南少年歌》、毛泽东《沁园春·长沙》。其中米芾的《潇湘八景图诗序》,是网友推选并经专家议定入选的作品。

《湖南九章》传承了湖湘文化优秀基因。湖湘文化是湖南人的血脉和精神支柱,滋润了湖南的山、湖南的水和湖南的人,自古以来,深受世代文人墨客的青睐,他们泼墨如水,为我们留下了无数脍炙人口、堪称经典的文学篇章。

湘君/千古爱未变情未了

由一次约会在时间上的误差,却引出的两个悲剧:这从屈原的《湘君》和《湘夫人》可以读懂,合起来又是一幕两情相悦、忠贞不渝的爱情喜剧。现实生活中,屡见不鲜的是,有的人,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有的人,却在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

湘君和湘夫人是传说湘水中的一对配偶神。男神叫湘君,女神为湘夫人,他们的形象与民间传说的虞舜和他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爱情密切相关。说的是大舜巡视南方,二妃未同行。大舜巡行途中,死于苍梧之野。二纪闻讯追踪至沅、湘之间,自投湘水而死。

诗人屈原浪漫,想像力奇丽,二妃的形象在他的笔下逐渐演变为湘水的配偶神。《湘君》没有直接写湘君,而是借湘君爽约,写湘夫人殷盼、失望、怨责、怅惘跌宕起伏的情感历程。把一个多情的湘夫人对湘君的思慕、追求、希望和失望的心理都刻画得淋漓尽致。

当她未见湘君应约时,恋爱中女子的多疑和敏感,立刻怀疑他是为人所留,她决定去追寻他,还要“美要眇兮宜修”,打扮得停停当当。她的着意打扮,似乎要与把自己的恋人留下的人比美一番,嫉妒之心,爱恋之情,昭然若揭。越爱越在乎,就会越容不得他人。当一颗开阔的心变成针眼大小,这颗心一定沉浸缱绻在爱中,并之为千回百转。

而她到当地去追寻时,本可以直接奔赴西渚,却又故显矜持,偏要在江中徘徊扬灵。扬灵未极,才顾不得骄矜而去了西渚。到西渚后,见人去室空,一方面气愤怨怒之圾,把玦佩投入大江,表示决绝,一方面爱恋之情仍不能自己,要去采杜若送给湘君的“下女”;一会儿她想他是不会再来,见面已不可能;一会儿,想他还会再来,借优游散步等待他。

最美的相爱,闪耀情感的缠绵与生命的牵挂!

久等不见湘君,湘夫人埋怨和斥责湘君“心不同”、“恩不甚”、“交不忠”、“期不信”……这是湘夫人在极度失望的情况下说出的过激话,表面的绝情来自对湘君无法回避的爱:爱之愈深,恨之愈切。

千百年来,世道在变,而爱的感觉却不曾走样。从《湘君》中我们听到了古今一律的爱的心跳:“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俩心不同,空劳媒人;恩爱不深,轻易绝情。爱最大谎言是:我没空。若是不爱了,就只剩下敷衍了,只剩没空了“交不忠兮怨长,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

也许,自古湘女多情,敢爱敢恨,热烈迫寻,不惮辛苦,即出于此。

屈原《湘君》(原文)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薜荔柏佤兮蕙绸,荪桡兮兰旌。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

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桂櫂兮兰枻,斫冰兮积雪。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

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交不忠兮怨长,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朝骋骛兮江皋,夕弭节兮北渚。鸟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

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澧浦。采芳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鵩鸟赋/超越生死的思考

一个人有才情,人见人爱。一个人的“才调绝无伦”,更让人千秋仰慕。

2200多年前,长沙城里就来了这么一个叫贾谊的洛阳才子,曾屈住长沙3年。其着名的《过秦论》、《论积贮疏》、《吊屈原赋》等文采斐然,开创了汉赋的先河,被鲁迅评价为“西汉鸿文”。我想,如果不是满腹经纶的盖世才华,李白、杜甫、刘禹锡、曾国藩、毛泽东等这些“超级粉丝”断然不会追寻他的踪迹,凭吊他,推崇他。

贾谊何许人也?贾谊,世称贾生、贾长沙、贾太傅,是西汉初年着名的政治家,文学家。历史上,往往将他和屈子相提并论,因为他们的政治经历,遭遇相同的缘故。太史公《史记》中将他两人的传记合二为一《屈原贾生列传》。贾谊也是和建安诸子、王勃、纳兰性德一样短命的名人。尽管他的生命轨迹很短,却在时空的交汇面上刻下深深的烙印,诠释“洛阳才子他乡老”典故。

贾谊贬谪长沙,度过了生命中最黯淡的岁月,可他的思想,却在这段时光中孕育成熟,越发大气磅礴、洞明深邃。他在这里,写下了感叹万物变化、人世沧桑的《鵩鸟赋》;上奏了指导汉朝货币政策的《谏铸钱疏》,筹划了“千古奏议、推为绝唱”的《治安策》!众推贾谊《鹏鸟赋》是我们欣赏贾谊看待人生沉浮和生死一种乐观而豁达的生活态度。

公元前182年,贾谊少年得志,二十几岁就当上了汉文帝的太中大夫,因为得罪权臣,遭到皇帝的疏远,被贬长沙,担任汉文帝爱子长沙王的太傅,3年后的某天,有一只类似于猫头鹰的鸟飞进贾谊住所,当时长沙风俗认为,鵩鸟是一种不吉祥的鸟。贾谊本来就因为贬谪长沙,“天柱高而北辰远,怀帝阍而不见”,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抱负不得在庙堂中得以施展而感到忧愁和郁闷,加之长沙地势卑湿,湿气很重,贾谊自知在这样的地方,寿命难以久长。鵩鸟的飞入,这使本来十分忧郁和敏感的贾谊倍感哀伤。触发了贾谊对宇宙、人生、吉凶、命运、祸福、生死、天地万物的哲学思考,无疑这是贾生创作《鹏鸟赋》的缘由和冲动。

试想贾谊在远离帝都,远离故土蛮荒的南方,在一间光线渐渐减弱的屋子里,他一个人面对一只猝然而至、携带着死亡信息的野鸟。他即取出占卜的书来察看,书上说:“野鸟入室,主人将去。”将去?是离开此地,还是死亡的暗示?一直蛰伏在心灵角落里的某个问题,蓦然它的阴影投射到了贾谊面前。“请问于鵩兮,予去何之?吉乎告我,凶言其灾。”当一个人有着无法释怀的疑问时,总是希望有人倾听,即使得不到答案,也是一种慰藉。

贾谊找不到别的倾听者,他只能向这只鸟儿诉说,且注定无法给出答案的,它甚至也无法表示些许的同情。贾谊假借与鹏鸟问答形式,以万物变化不息,福祸相倚,不可执着于毁誉得失及生死存亡的道家哲学为解脱之方,却在解脱的语言中又深藏着不可解脱的抑郁与痛苦。他在大喜大悲的仕途生涯中早已看透了世态的炎凉。曾为怀才不遇而悲愤,为身心疲惫而感伤,为前途未卜而惆怅。

人对于这个世界是无力把握的,无力留住什么,无论是功名利禄,还是香车美女。幸福也许存在,但并不是仅凭你的愿望、意志和力量就可以得到。承认了这种局限,活在当下,抑或信仰宗教,相信原罪和救赎,抑或走向另一种超越--相信人处在一种无所不在的相对之中,在齐同万物、泯灭生死之中逍遥自得。逝去的东西并未逝去,我们与这世界只是邂逅而又分离。有如庄子枕石梦蝶,心如澄澈秋水,行如不系之舟。这里没有天国的承诺,也没有关于失去的痛苦的追问,只有超脱生死的娴静与豁达。

贾谊《鵩鸟赋》(原文)

单阏之岁兮,四月孟夏,庚子日斜兮,鵩集予舍。止于坐隅兮,貌甚闲暇。异物来萃兮,私怪其故。发书占之兮,谶言其度,曰:“野鸟入室兮,主人将去。”请问于鵩兮:“予去何之?吉乎告我,凶言其灾。

淹速之度兮,语予其期。”鵩乃叹息,举首奋翼;口不能言,请对以臆:“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斡流而迁兮,或推而还。形气转续兮,变化而蟺。沕穆无穷兮,胡可胜言!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

彼吴强大兮,夫差以败;越栖会稽兮,勾践霸世。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傅说胥靡兮,乃相武丁。夫祸之与福兮,何异纠纆;命不可说兮,孰知其极!水激则旱兮,矢激则远;万物回薄兮,振荡相转。云蒸雨降兮,纠错相纷;大钧播物兮,坱圠无垠。天不可预虑兮,道不可预谋;迟速有命兮,焉识其时。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小智自私兮,贱彼贵我;达人大观兮,物无不可。贪夫殉财兮,烈士殉名。夸者死权兮,品庶每生。怵迫之徒兮,或趋西东;大人不曲兮,意变齐同。

愚士系俗兮,窘若囚拘;至人遗物兮,独与道俱。众人惑惑兮,好恶积亿;真人恬漠兮,独与道息。释智遗形兮,超然自丧;寥廓忽荒兮,与道翱翔。乘流则逝兮,得坻则止;纵躯委命兮,不私与己。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渊止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不以生故自宝兮,养空而浮;德人无累兮,知命不忧。细故蒂芥兮,何足以疑!”

桃花源记/提升自然美的至境

说到陶渊明,古今公认他是伟大的田园诗人。只要上了初中的人,课堂上都齐声朗诵过《桃花源记》。

一篇好文章只有经过读者的检验,岁月的打磨,才能称得起经典。《桃花源记》就是这样的好文章,穿越1600多年的时光,打开书就让读者沉浸在它美感的怀抱里,是他成功地将“自然”提升为一种美的至境:土地平旷,屋舍俨然,良田美地,往来耕作,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这是一个自自在在的社会,一种轻轻松松的生活,人人干着自己喜欢的工作。在这里没有欺诈,没有剥削,没有烦恼。人与人和谐,人与自然和谐。这种人和人之间非常的和睦和谐,不是靠一种制度,不是有一种权力,而是一种自然的亲和。

我观陶渊明传记,感觉陶公是一个人格很丰富的人。为什么会选择一个隐逸的生活,过一个相对平淡的田园日子呢?这跟他所处的特殊的时代、生活的特殊的环境还是有关系的。

他处在东晋的末年,他生活的很长一段时间是在东晋的最后一个年号义熙年间。政治混乱、民不聊生,官场非常黑暗,而他正在做一个小的地方官。他不能忍受粗俗的上级指手画脚,也不能够忍受和民众之间的这种矛盾冲突,所以,他选择了归隐这条路。实际上是对自己的人格和社会理想、人生信条的一种自我的珍视、珍爱。隐居期间,他亲身参加劳动,使得他更加贴近自然,贴近民众生活,人生态度更加恬淡,成就了他平淡而隽永的风格,这种风格看起来很一般,但一般人很难达到,《桃花源记》美就美在这份上。

《桃花源记》写出来之后,一直被人们关注一个问题就是“桃花源”在哪里。特别是到了现在旅游热,这个“桃花源”真的存在,那是非常宝贵的旅游资源了。据我所知,自我标榜“桃花源”有三个版本:湖南常德桃源县、江西桃花源、甚至还有四川和在江浙一带的。依我看,这个“桃花源”,并不存在何方土地,它存在陶渊明的精神世界里,是他心里酿出的一坛美酒,洒给世人精神荒漠里的甘露;而在今天,也应是我们的精神寄托,心灵的慰藉。

陶渊明《桃花源记》(原文)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岳阳楼记/万家忧乐到心头

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我不想多饶舌。中学时代,老师们苦口婆心不知解读了多少遍,并要求背诵,我至今能仍能背诵全文。不是因为强求,而是确实喜爱。

年轻时,每读一遍《岳阳楼记》,心底就激荡洞庭波澜。先是默念,后是朗读,读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句话时,竟高声叫喊出来。好像自己就是宋代那个有“忧乐情怀”的范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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