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无艳有一种被人盯着的奇怪感觉。这时,她搬进唯我居已有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她常常被弄得哭笑不得。
首先是2012年总算过去了。有一种末日理论宣称,地球将在2012年12月21日发生重大灾难,或出现“连续的三天黑夜”等异象。这种理论的来源是玛雅历法,理论认为该历法将在这一天结束。关于这一理论有众多电影和文学作品进行描述。其中,三年前上映的美国灾难大片《2012》更是将这种末日理论推向了高潮。
那部电影以末世预言为噱头,尽管评价一般,可是赚尽人气和话题,在上映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全球票房就已经突破了六亿美元。归无艳就特别喜欢那部电影。电影上映不久后,她就从同学买来的光盘中,把影片复制在了电脑里。每一年,她都会把这部电影翻出来,看上一两遍,而每一次,那紧张刺激、温情动人的画面,常常让她眼圈发红。
尽管官方一再宣称,这种末日理论完全是谬论,毫无事实根据,然而,随着传闻中那个末日越来越近,全国各地发生了不少疯狂的事情:南京一位女高官因为笃信“末日”将临,背着家人欲将房子抵押的上百万元捐献给失学儿童;110接警中心频频接到诸如“马上就要世界末日,我不想活了”之类的来电;网络上“玛雅体”和“末日心愿”走红;成都郊区人民也因为听说世界末日要连黑三天,疯狂抢购白蜡烛……
令归无艳哭笑不得的是,就连那个一心想迅速提升自己的陈美琪,那一天也做出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上班的时候,迟迟不见她的影子。人事经理李冰问归无艳她去了哪里。归无艳赶紧打电话给她。“你在哪里呀,怎么不来上班?快点来吧,李经理都在问你呢。”
“问就问吧,我不去了。”
归无艳大吃一惊:“什么?你现在哪里?”
“宿舍。”
“好,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归无艳托人帮着照看自己的专柜,急忙忙地跑到宿舍去找陈美琪。在宿舍里,她看到陈美琪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以为她生病了,赶紧过去问她哪里不舒服。可没想到,陈美琪的回答却是:“我没什么不舒服,我只是静静地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哪一刻?”
“世界末日。”
归无艳一下子笑了。她虽很喜欢那部《2012》的电影大片,但也只是因为被那其中表现出来的温情而感动。她想向陈美琪解释,那完全是虚构是,没有任何科学根据,可看到陈美琪坚定等待的神情,她知道即便解释,也不过是徒费口舌。
“那好吧,”归无艳淡然地对陈美琪说,“我陪你等那一刻的到来。”
根据网上的世界末日论,这一具体时间,是这一天的下午三点十四分。
那一刻,当然是平安度过。
第二天早上,当归无艳在体育场见到学姐,并在其再三追问下,对学姐说了实情。学姐当即埋怨她道:“你呀,真傻,为了陪她,错过了卖产品的好时机。”
归无艳这才知道,昨天下午,或许是受“世界末日”的影响,有不少人涌进商行,购买珠宝。几乎每个专柜前,都有几名顾客。归无艳所托付的那名销售员,连自己的专柜都应付不过来,又哪能帮她销售呢?
这就是说,归无艳错失了一次赚取许多佣金的机会。
除此之外,学姐总是要为她介绍男朋友这件事,也挺令她头疼的。
不知是不是品尝到了新婚的喜悦,两人有机会见面时,学姐总会对她说:“你呀,虽说才刚刚毕业,但还是要抓紧时间呀,否则,好男人都被别的女人抢走了。”
正如学姐所说,归无艳才刚刚大学毕业,对于恋爱这件事,她压根儿都没有想过。青春是美好的,也是短暂的。自从离开家乡,前往深圳的那一刻,她就希望自己能够在这短暂的青春里,干出一番事业和成绩来,以便让她的家人,为自己而感到扬眉吐气。自从她改了名字,顺利地度过试用期,成为一名正式的销售员,她对自己来深圳的初衷,越发强烈了。这两三个月,学姐看到了她的变化和成长,也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自己的一部分客户资源,无条件地介绍给了她。归无艳感谢学姐,可在恋爱这件事情上,她却不大赞同学姐的主张。
“俺还年轻,”她对学姐说,“恋爱的事情,俺想等一段时间再考虑。”
“你呀,这想法也太傻了,”学姐不遗余力地劝说她,“你看看深圳,有多少大龄女青年,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而继续单身着。你有没有考虑过,她们为何会陷于这种局面?实话告诉你吧,就因为她们当初的想法,与你一样。总是想着,干一番成绩出来,再谈恋爱,可男人们,却没有那个耐心等待呵。”
“那只能说明,两个人的缘分还未到。缘分到了,再长时间也会愿意等的。”
“你呀,真是看书把脑子看坏了,”学姐说,“现实可不比书本。现实就是现实。现实是每个人都很在意青春,都不愿意把大好青春浪费在等另一个人上面。”
归无艳见自己说不过学姐,便保持了她一贯以来的做法,沉默。她安静地向前慢跑,嘴里不疾不徐地喘着气。学姐在她身旁,也气定神闲地慢跑着。与她比起来,学姐坚持晨跑的时间更久,因此,状态也比她好了许多。
“你呀,不说话,我可就当你默认了。”
“什么?”归无艳不解地问,“默认什么?”
“默认俺给你相对象呀。”
归无艳无声地笑了。她没有想到,在学姐的心目当中,自己会是如此的不堪,连谈个对象,都需要别人帮助介绍。但是,面对学姐如此热心地为她着想,她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拒绝学姐了。
“这件事还是先别着急吧,”又跑了大半圈,她才咕哝着对学姐说道,“等过段时间再说。”
她不知道学姐有没有听到她的那句话,反正从那次谈话之后的第三天,归无艳便开始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无论走到哪里,似乎总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无数次,她总是突然回头,可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人在盯着自己。
这种奇怪的感觉如影随形,让她极不自在,可却又无可奈何。她想告诉学姐,或者陈美琪自己被人盯上了,又担心她们会嘲笑自己,说她是杞人忧天。是呵,望风捕影的事情,谁会相信呢?
在这期间,归无艳花了一千多块钱,把她那副厚厚的玻璃瓶底儿换掉了。她换上了隐形眼镜。鼻梁上再也不需要承受巨大的压力了。没有了那难看的眼镜,她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每次照镜子,她常常误认为,镜子里呈现出来的是另一个人。
她还走进牙科,把伴随自己十余年的牙箍给摘了下来。她原以为,她的牙齿会参差不齐,甚至东倒西歪的,可在摘下牙箍,面对镜子里那口整齐而又洁白的牙齿之后,她的心完全放进了肚子里。她甚至有些欣喜若狂,她从没有想过,她竟然会拥有如此漂亮的牙齿。
世界上并没有丑女人,只有不会装扮的女人。而女人装扮自己,最好的化妆品,就是微笑,发自内心带着满满的自信的微笑。
尽管身子还是那个身子,脸庞也依旧没有涂抹任何化妆品,归无艳却觉得自己,从一只丑小鸭,完美而华丽地变身为一只白天鹅了。
正因为如此,她才越发觉得不安。
放在以前,她几乎是个完全可以被忽略的人,更不会有人盯上她。虽说她常常被一种自卑的情绪左右着,但她从不担心自己会遇上什么坏人。她为此常常黯然神伤:就连坏人也不愿理我呢!可现在,她又极其担心,自己被坏人盯上了。
唉,世上果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眼下,春节临近,不知是不是受2012“世界末日”理论的影响,不少人在春运还未开始时,便纷纷开始踏上回家的征程。往日里熙熙攘攘异常拥堵的城市,一下子显得空旷了许多。街头上,时常有宣传安全教育的车辆经过,喇叭里不停地播放着安全防范注意事项。各个路口,都有一两名身着警服的人员,检查来往市民的身份证件。这些事情,无疑又加重了归无艳的忧虑。
会不会遇上贼了?
陈美琪曾经说过,在前些年,公明曾经出现过“砍手党”“飞车党”,现在,随着法制社会建设工作的推进,虽说那些贼人们没有再那么明目张胆了,但似乎也不甘心就此隐去。据说,现在的贼人们,要是盯上谁了,就会花很长时间用来跟踪盯梢,直到确定万无一失了,方才会动手。
如果真是这样,那麻烦可就大了。
不得不说,这种担忧与那种奇怪的目光一样,时时刻刻地伴随着她。她去邮局向家里汇款时,她去商场购日用品时,她去光明新区图书馆借书还书时,她在体育场锻炼身体时……只有她躲在自己的出租屋里,这种感觉才不会存在。但总不能一辈子躲在窝里,不出门吧。
归无艳想大声地吆喝一声,是谁在跟踪自己,可每次当她站定身子或扭转过头时,她看不到任何打量自己的目光。有时在路口,遇见警察时,她想请求警察的援助,可她心里很清楚,对于这种“莫须有”的事情,警察也无能为力,说不定警察还会嘲笑她一番呢。
这种惴惴不安一直持续到农历腊月二十七日,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那天,因为大多数工厂企业都已经放假,打算返回故乡的人也大多都已经离开,商行里人气不是很旺。整个上午,只有稀落的十余个人进来珠宝商行,而购买珠宝的更是少之又少。销售员的热情遭受了很大的打击,她们在各自的柜台,低头玩弄手机,或者两两闲聊,留在深圳过年都有什么打算。
归无艳也没有卖出去一件珠宝。她像其他同事一样,低头玩弄手机,一个长相还算俊俏的男青年径直走到她的柜台前,“我叫丁秋生,”那青年使用标准的普通话,对归无艳说,“是你老乡,也是你的校友。”
自改名之后的这几个月,归无艳的销售业绩逐步上升。这几个月里,她几乎听到过各类顾客的话语,然而,她回想起来,听到丁秋生这句话,自己当时就惊呆了,就像鲁滨孙遇到了星期五一样。
尴尬了几秒钟后,归无艳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赶紧说了句客套话:“太好了,老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我什么都不需要,只是上班路过这里,顺便过来看看你。”
“哦,您认识我?”归无艳吃惊地问,她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希望能够在记忆之库中,搜寻到眼前这个男生的身影,可马上这种搜寻便宣告了失败。她迟疑地盯着对方望了一会儿,说道,“很抱歉,我的记性不大好。请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见过,也算没见过。”男青年故弄玄虚地回答道。
这真是个奇怪的男生,归无艳心想。她把目光聚集在他的脸上:他很年轻,二十五六岁,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斯斯文文的。或许是自知长得帅气,又颇具风度,他的腰板挺得笔直,以熟练的动作摸了一下头顶上的短发,用他那含情而又似带威严的目光,撒网般地迅速环视了一下其余的女珠宝销售员。
归无艳把他从头顶看到脚尾,确定在记忆库里无法搜索出他来。既然不认得,他又怎么知道是她的校友,是她的老乡呢?这年头时兴恶作剧,或许这斯斯文文的人就爱这样。
“那么,请问老乡,你在哪里高就呢?”反正也无事可做,闲扯一会儿,打发打发时间也不错。
“就在这附近。”
“那么幸会了。”归无艳说,“我还真没有想到,会在光明新区,遇到我的老乡。”
话虽如此,她的脸上依旧写满了不相信,她几乎可以坚定,这个名叫丁秋生的家伙,就是在恶搞自己。
或许是意识到了她此时的想法,丁秋生张口唱道:“告别了这生我养我的黄土地,告别了这绿绿的河水青青的山。告别了和蔼可亲的张张笑脸,告别了罗明哥咱来世再团圆。苦水里泡大的农家女,从小就牵牛扶犁下秧田。”唱到这儿,他停顿了下来,向归无艳问道:“怎么样,老乡,听我这唱腔,你相信我们是老乡了吧?”
丁秋生唱的是豫剧《大别山的女儿》中的片段。《大别山的女儿》是一曲大型音乐剧,归无艳在很小的时候,就曾听母亲唱过。所以,无论是旋律,还是唱段,都非常熟悉。并且,这出豫剧,只有专业学戏曲,或者大别山区人民才喜欢唱,看来,他真的是自己的老乡。
只是,还没有等到归无艳再次开口,丁秋生已甩下一句“我会再来找你!”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真是个好玩的男生!归无艳刚想笑,背后传来一个娇媚的声音:“哟,好肉麻啊!难道这是新近流行的求爱法?”
不用回头,归无艳也能听出这是陈美琪的声音。在这家珠宝商行,除了学姐李冰,归无艳最熟悉的也就是陈美琪了。她常常与这位漂亮的梅州女孩一起,利用休息的时间,去绿道上游玩。
近两年,光明新区斥巨资修建了省立绿道五号线光明新区段,并结合本地特色,将其打造成了品牌绿道。其中,大顶岭山上六公里栈桥段依势而建,曲折斗行,桥下小溪潺潺,两侧绿化花园锦簇,成为休闲娱乐的绿道风景线。葫芦农家段绿道碧叶缠绕,林荫婆娑,与旁边基本农田相互映衬,别有一番田园风光,宣传农业科普知识的信息墙和信息牌展示了科普教育的品牌主题。
有好几次,陈美琪驾驶着她的凯美瑞汽车,载着归无艳,在那绿道上驰骋。虽说从小就在大别山下长大,而光明绿道大多又是环山依势而建,但归无艳还是马上就喜欢上了这里。这里的山与家乡的山明显的不同。她觉得有句话说得非常好:如果北方的山是汉子,南方的山就是姑娘。相比较而言,归无艳更喜欢山清水秀的地方。
所以,每次行走在绿道上时,归无艳总是像个孩童一样,喜欢得手舞足蹈。而陈美琪对她的这种表现,也非常的开心。因为只有当一个人只有在毫无设防的时候,才会在另一个人面前,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真性情展现出来。因此,在这半年时间的相处中,她们二人也成了彼此信任的好友。
此刻,陈美琪微笑着站在归无艳背后,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得归无艳脸直发烫。
“你在说什么呀?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归无艳赶紧使自己忙碌起来,以便摆脱好友那暧昧的眼神。
陈美琪并没有立刻离去,站在归无艳背后一动不动。归无艳能感觉到,她的眼睛一定还在直盯着自己。归无艳没有再理会她。不管怎么说,她还没有任何要交男朋友的打算,有一个学姐要忙着为自己张罗介绍男朋友,已经让她很头疼了,如果好友也像学姐那样,也开始为她出谋划策,怎样来笼络男孩子的心,那问题就更麻烦了。
陈美琪约莫待了一分钟才离开。归无艳看得出来,她有些尴尬,但又不好说出这类能解她困境的话:“你别胡说了,我与你不同,我不打算交男朋友!”这会使她完全显得无礼,有失教养。
但她又不得不去想这个好玩的男生。丁秋生,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怎么会突然这么熟络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或许是某位同事做出的恶作剧?不过,看来不像啊。这么长时间的销售做下来,尤其是自己更改了名字之后,归无艳在看人方面的能力,还是大有长进。可以说,丁秋生是那种性格内向的男生,唱出那几句豫剧,也一定是练习了许多次,才敢唱出来的。这么样的一个男生,绝不会为了别人而搞恶作剧的。只是,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怎么会一下子对自己这么熟悉?
正想着,手机突然“滴滴”作响,是短信提示音。打开一看,系统短信通知:“尊敬的客户,您于2月7日10:25成功充值100元,您当前的账户余额为169.6元……”真奇怪,自己一直在柜台里,没有出去充值啊!此时,她的手机再一次“滴滴”响起,归无艳拿起一看,是个普通号码发来的短信:“你好,我不小心把100元话费充到你的手机里去了,你看能不能还给我?”
这个年头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骗局,尤其是在深圳这座城市里,各种各样的人流涌入,使这座城市的骗局更是发挥到了淋漓尽致。归无艳担心这是一种新的骗局,警惕地问:“你的话费怎么会充到我手机里?”
“我的手机号码和你的只是最后一位数不同,我一不小心按偏了,就把100元充给你了。”对方回复道。
归无艳仔细一看,果真是这样,她最后一位数是8,对方的是9。
不等她回复,对方又发了一条短信:“全国的手机用户有好几亿,我们的号码却能够连在一起,这难道不是一种缘分吗?这样吧,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你我又都是单身,不如晚上一起吃饭,话费也不让你还了。”
归无艳有些忍俊不禁,这家伙真逗,先充话费,再请人吃饭,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于是她回复道:“一、我不知道今天这个日子有什么特别,也不觉得特别;二、我从不与别人一起出去吃饭;三、你充的100元,等下午我交班之后,我会充回给你。”
对方也迅速地回了过来:“一、今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七日,你我认识的纪念日;二、你不与别人出去吃饭,那是假话,据我所知,昨晚你还与同事共进晚餐;三、假如你答应陪我吃饭,100元就真的不用你还了。”
那种被人盯着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归无艳觉得自己就像是个透明人,被人看得透透彻彻的。她打量了一下周围,每个人都在低头玩着手机,每个人都值得怀疑。可她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们的神情,似乎又没有人有那种恶作剧之后的小得意。
“你是谁?”她迅速地在手机上打出了这几个字。
“你猜!”
对方的回复使她几乎有些崩溃。她决定不再去理会这神秘的短信,及时调整了一下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眼下的工作中去了。
下午交了班之后,归无艳去商场一楼的电话厅,买了张充值卡,给对方充了一百块钱话费。其实,眼下智能手机非常普及,只要在手机上绑定了银行卡,别说是充值,就是订餐、订酒店、订车票、飞机票以及网上购物,都特别的方便。可归无艳不喜欢那样做,她总是觉得网上买东西是比较方便,可却也少了实地挑选商品的乐趣。
没想到她刚一充完话费,对方的短信便追了过来:“没想到啊,还真有这么诚信的人,连100元话费都不要。你真是个好人!从这件事上,证明你不是个贪小便宜的人,从而看出你内心善良。不过,你今天不答应与我一起吃饭,总有一天你会答应的!”
“神经!”
把这两个字发出去,归无艳便把对方的号码加入了黑名单。这样,就再也不用担心受到他的短信的“骚扰”了。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刚刚回到唯我居,学姐李冰的电话便打了过来,“无艳,你弄啥哩?”她劈头盖脸地问道,“你的手机咋关机了?”
“没有啊,”归无艳被问得莫名其妙的,回答道,“俺要是关机了,你也打不进来呀。”
“是呀,你看俺真是被弄糊涂了。”
“您找俺是有啥事?”归无艳小心翼翼地问。
人与人之间往往如此。虽然学姐李冰和陈美琪都是归无艳最熟悉的人,可与陈美琪之间,归无艳可以毫无保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尽情地去做什么。但与学姐之间,归无艳更多了一种尊敬与感激,就连在说话的语气上,也常常不自觉地增加一分小心。
“也没啥特别的事情,”李冰说,“晚上,你别自己煮饭了,咱们一起出去吃饭。”
“咱们?”归无艳警惕地问道,“都有谁呀?”
尽管她对学姐充满了尊敬,可她不喜欢与许多人一起吃饭,这一点学姐也是知道的。尤其是自从学姐提出要介绍男朋友给她之后,总是隔三岔五地安排男生请她吃饭,对此,归无艳可以说是不胜其扰。
“你放心好了,没别的人,”李冰说,“就一个俺的老同学,加上你,一共三人。”
这样还好。归无艳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学姐继续说:“等我下班后,回去接你,到时候我会提前给你电话的,你下来就行。”
尽管不喜欢与别人一起出去,但两三个人最多不超过五人的小范围聚会,还是十分有必要的。深圳是个产生奇迹的地方不假,但每个人的成功,都需要有几个好友的鼎力支持。归无艳不会不明白这一点,所以,对小范围内的聚会,只要不是给她介绍男朋友,她往往都会接受的。
晚上六点过十分,学姐打来了电话。归无艳按照约定走下楼去。
再过两天就是春节了,但天气依然温暖怡人。天气预报说,今年春运期间,深圳将会遭遇五次冷空气过程,最冷时段出现在春节前的2月3日至2月5日,最低气温可下降至6度左右。这也就是说,今年最冷的时段已经过去了。不过,因为光明新区属低山丘陵滨海区,背山面海,岗峦起伏,气温并没有降到天气预报中所说的那样低。这两天天气回暖,气温更是达到了二十度以上。尽管如此,在临出门的时候,归无艳还是拿起一件外套披上了。
在楼下,归无艳望了许久,没有看到学姐的车。学姐的车比较好认,属于宝马敞篷系列,一眼就能看到。可归无艳看了许久,只看到一辆黑色的帕萨特汽车停在路边,那辆车的车尾灯不停地闪烁着,似乎是在等人。
归无艳犹豫了一会儿,正在想着要不要走到那辆车旁时,那辆车的车窗打开了,学姐李冰从中探出脑袋,冲她喊道:“无艳,快过来呀,就等你了。”
归无艳走过去,坐在了副驾驶后面的座位上。她刚一坐定,便立即懊恨不已,因为她发现,坐在驾驶位上的,竟然是一个男人!她暗暗责怪自己不该没问清楚,以为学姐所说的老同学是个女性,就张口答应了。可谁能想到,竟然是个男人呢!
令她更加大跌眼镜的是,那男人这时回过头来,同她打招呼:“你是不是把我加入黑名单了?我发信息你不回,打你电话也打不通!”
归无艳这才看出来,这个男人竟然就是早上跑到她专柜前的丁秋生!
一时之间,她心头涌起一种被人捉弄的复杂情感。她想立即打开车门走下去,可又担心那样做会让学姐难堪。可如果不那样做,她心里又着实难受得慌。
学姐似乎理解她此时的心情,赶紧打圆场,“你不知道,为了你秋生可是下了不少苦功呀,”学姐说,“别的不说,就光为了弄到与你的手机号码匹配的情侣号,他就托了不少人呢!”
“我不稀罕!”归无艳赌气地嘟囔着说。
“这个倒也不是很难,”丁秋生干咳了一声,说道,“我不过是找了移动公司的一个老总,让他想办法帮我弄到这个号码。事情都是他干的,我没干什么事。”
“你的能力还真大。”归无艳奚落道。
“哦,对了,我还没有同你正式介绍他呢,”学姐先是转头对丁秋生说现在走吧,又转过头来,继续与归无艳的谈话,“秋生是在政府上班,是某个部门的副科长,也是我同一级的同学。说实话,他是个比较能干又很务实的男生。”
“这么好的男生,你怎么不留着?”归无艳本想这样顶学姐一句,可她说出来的却是,“既然他那么优秀,肯定身边的女孩子也很多。”
“的确不少,可那些女孩子都不大符合,”学姐说,“要么是冲着他稳定的高收入,要么是冲着他手里的实权。不瞒你说,别看秋生只是一个副科长,但他所在的部门可是一个实权部门呢。又加上他如此年轻,他日肯定会有大好前途的。”
归无艳没说什么。按照学姐所说,丁秋生的确具备了眼下被许多女孩子相中的优秀条件。她记不得是从哪本书上看到了,谈恋爱就像是进行一场风险投资,投资对了,就会获得巨大的收益。丁秋生的确是个值得投资的潜力股,不过,对于归无艳来讲,她却明显地感觉到,和他在一起,并不合适。
学姐把归无艳的沉默,误认为是动心。在一旁继续说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哪个女孩不为自己的将来着想啊。你现在的这个年龄,刚刚大学毕业,正是人生中的黄金时代。如果在这个阶段你都没有好好地把握住,等到将来人老珠黄,或者像商场里即将过期的食品一样,想再挑三拣四地找男朋友,那可就难上加难了。听学姐的话,有机会就要好好地把握着。秋生对你,可是真心实意的呵。自从我把你的照片给他看过,并讲了你的一些事情之后,他对你几乎完全痴迷了呢。他多次对我说过,这一生非你不娶……”
慢慢地,归无艳觉得自己的耳旁有一只苍蝇在飞。那嗡嗡嗡的响声让她很不自在。她把车窗打开了,一股冷空气涌进车内,顿时感到了神清气爽。车辆行驶在一片荔枝林之内,她不知道她们将要去哪里,也不打算弄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在荔枝林里汽车行驶了很久,令她感到舒畅的是,这条非常狭窄的双车道公路,只有这一辆车在行驶。要在以往,深圳的每一条公路上,都是车满为患呢!她由衷地体会到了“深圳是座移民城市”这句话的内涵,当那些移民都离开时,这座城市也就成了一座空城。
车辆停下来之后,归无艳从招牌上得知了她们来的地方:光明招待所。
“这里你没有来过吧?”从停车场往招待所内走的时候,学姐与她并肩而行,介绍道,“光明招待所创建于20世纪80年代,至今已成为深圳市特色品牌餐厅。这里推出的光明三宝:红烧乳鸽、牛初乳、甜玉米,是所有来到光明的人,必吃的。尤其是乳鸽,凡是吃过的人无不称赞。每天来这里吃乳鸽的人络绎不绝,要是赶上节假日期间,还要提前几天,才能订到位子呢。”
“李冰这话说得不假,”走在前面的丁秋生回头对归无艳说,“我们单位接待访客,也要提前一两天给这里打电话预订呢。”
“鸽子,是和平的使者,它象征着希望与和平,怎能吃呢?”归无艳心想。但是,既然来到了,她就不愿拂了他们的一番心意,跟着他们走进了招待所。
不知是不是因为临近春节的缘故,招待所内食客不是很多,大厅里都没有坐满。归无艳跟在丁秋生和学姐后面,走上二楼,走进了一包间里。
包间很大,容纳十余人同时吃饭,仍绰绰有余。就只是三个人吃饭,有必要来这样大的房间吗?归无艳轻轻地皱了皱眉头,越发对丁秋生有了一种不喜欢的感觉。
一个胸前戴着经理铭牌的女人走了进来,看样子与丁秋生很熟络,用地道的粤语与他交谈着。归无艳发现,丁秋生竟然也能讲一口流利而地道的粤语。这令她对他开始有点刮目相看了。
学习语言,最好的时间是在青少年,自己的语言还没有形成系统之前。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大学毕业后,语言已经形成了固有模式,也称为语言风格,这时再去学习一种新的语言,则是比较困难的。归无艳来珠宝商行这半年多的时间,尽管有陈美琪不厌其烦地教她,但也只是能够听懂粤语,和一些简单的对话,要像丁秋生这样,说一口流利而地道的粤语,她估计自己基本上不可能做到。
经理边与丁秋生交谈着,边在手机大小的点菜机上,定下了他们要点的饭菜。没过多久,经理离开了,紧接着,两个女服务员走进来,为他们泡茶、洗杯子碗筷。服务员离开后,饭菜紧接着便开始陆续端上来,共有六七道菜之多。
丁秋生站起来,为归无艳倒酒,归无艳头也没抬,用手捂住了杯口,直接拒绝他道:“对不起,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不想喝酒。”
“呃,那没关系,”丁秋生把红酒放下,把玉米汁端了过来,“那喝点玉米汁吧。这是刚榨出来的,还热乎着呢,很好喝的。”
归无艳不好再拒绝,把手从杯口移走了。
丁秋生给李冰倒满酒之后,说道:“今天我要驾车,要负责两位美女的安全,我就不喝酒了,也喝玉米汁吧。”说着,他把杯子举了起来,对归无艳说,“现在,算是正式认识学妹,来,我以玉米汁代酒,敬你!”
“我何德何能,让我们的大科长来敬我!”归无艳说着,也端起杯子,轻轻地举了一下,喝了一小口,当作是领情了。她把杯子放下,面向学姐说道,“这都腊月二十七了,往年商行是要上班到什么时间?我们有没有假放的?”
“我们商行与所有大型商场一样,全年都是营业日。”学姐慢悠悠地回答道。她夹起一只乳鸽,放在归无艳面前,“这个要趁热吃,赶紧吃吧。秋生,快,递一只手套给无艳。”
“对不起,我不吃这东西。”归无艳说道。
“哦,是有忌讳还是别的?”学姐问道。
“不是忌讳,就是有几样东西,从来不吃,也不愿意吃。”
“那真遗憾了,这乳鸽可是这里的一道名菜呢。”
“也没什么遗憾的,”归无艳望了一眼满桌子的菜肴,说道,“这么一大桌子佳肴,估计再多来三五个人,也够吃的。您还怕我吃不饱呀。”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奚落之意。丁秋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反而是学姐,毫不为意地说,“别担心,反正又不是他自个儿掏腰包,吃不穷他的。你就放开了吃吧。”
归无艳刚想再奚落丁秋生两句时,又觉得那样做有些无礼,就没有再说下去。她拿起筷子,轻轻地夹起一根青菜,慢慢地嚼咀起来。
“你这些日子的言行,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丁秋生满脸讨笑地说,“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女孩子,还像你如此这样,对家里负责,自己的生活却很简单而又丰富多彩。”
归无艳疑惑地抬起了脑袋。
“不错,你的事情我都知道,”说着,丁秋生故意停顿了一下,以加重接下来要说的话的语气,“可以说,我几乎都亲眼看见了,你给家里汇款,你去图书馆看书,你在商场购买日用品……”
那种被人盯着脊背发凉的感觉再一次涌上来。归无艳终于明白,自己这段时间的担忧和不安,竟是丁秋生所造成的。她几乎有些愤怒了。她的怒火腾地一下蹿了上来,她决定借此机会,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用自己的决绝来断绝他的非分之想。
“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说完这句话,她站了起来,用非常坚定的语气对学姐说,“对不起,我先走一步了。”
没等学姐回答,归无艳头也不回地离开座位。
在走出门口的时候,她听到学姐的声音:“你都干了些什么?竟然惹得无艳如此生气?”
“也没干什么呀,”丁秋生回答道,“我不过是找了两个人对她进行了跟踪调查,以确定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