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落子
见惯了这方天地的日升与月落,少年安静地看着远方的景物,不过一条流水横在远处,远远近近地绕着些树木,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林间的动物,若是少见还能算的几分新奇,看久了,少年觉得,也就如此了。
少年看了看天边,那轮圆日已经落到了大山的后方,这天稍显得暗淡了些,不过那落日的余晖,却煌煌照人,少年微眯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此时的景象,心里微起了波澜。
“解封了……”老者眼中突然泛起了莫名的神光,也不知是过了千年万年或是更久,他第一次起身,背起了一把长剑,缓慢地迈着步子,走向山下。
少年也像突然察觉到什么,慌乱地从草地上起身,看着远方的那轮太阳。
“那是……什么?”少年不可置信地看着以前的一切,喃喃道。
没有人回答他,那轮圆日突然光芒大放,熠熠神光几乎让少年无法直视,但是他仍然清楚地看到那太阳渐渐模糊了边界,直到完全透明,光芒收敛,他却看到了另外一处风景。
“怎样,此间风景如何?”正当少年恍神,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少年转身,却见四周景象如冰雪般消融,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峡谷之间,两岸青山连碧水,金乌未落仍高照,隐隐有啼鸣之声,水幽山更静,这就是他方才在那太阳中看到的景象。只是,为什么……
“怎么了?”老者的声音将少年的思绪打断,他正视眼前的老者,发现他一脸和蔼地看着他。
清澈的眼神注视着老者,沉默了一小会,他才缓缓开口,“你是谁?”
老者捋了捋他那长长的胡须,青衫猎猎,一派仙风道骨,只是那把背在身上的长剑在老者的身躯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那把剑,仿佛一把凡剑,可少年无论怎么看,也觉得这剑在老者身上有些不对,可是怎么不对,却也说不出来。
“我是你师父。”正仔细观察老者的少年听到老者突然一愣,他惊诧的目光对上了老人平静的眸子,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可你不是。”
老人脸上露出笑意,“现在就是了。”少年正要问老者些什么,老者一挥手,虚空中凭空缓缓浮现出一个木牌,他一手将其抓住,看着木牌上的三个字,“李怀尘吗?好名字啊。”他似乎在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些许感概之意,然后流光一闪,却是他已经将这木牌甩给了少年,少年下意识地接住。
“李怀尘,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师父了。”
少年凝视着那木牌,也不知在想什么,然后收下了这木牌,挂在了腰间,展颜一笑,“好啊,师夫,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徒儿了。”说着,俯首一拜。
“好!好!”老者脸上露出了无法抑止的喜色,“跟我上山吧,我带你——看看这广阔世界!”
于是,少年随着老者上山,破茅屋前的雪扫了又扫,不知不觉,少年隐隐有老者一般高了,脸上依稀还带着几分稚嫩,身子却如同苍松一般挺拔了,说不上剑眉星目,唇红齿皓,脸似刀削斧刻之类的词语,只是五官还算端正,有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睛,清澈如水,让人印象深刻。
老者不知从哪里回到破茅屋,将背负身上的长剑取下,放在桌上,看了一眼少年,“你该下山了。”
这件事来得很突然,少年尽管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到此刻仍然觉得突然了些。
但他只是收了坐,就像当初老者把他带上山一般,笑着说道,“好。”
不知为何,看着少年脸上那明媚阳光的笑容,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不过还是沉默地对着少年点了点头。
于是李怀尘就这么下山了,老者本来是想把那把长剑一并托付给少年的,但也不知想到什么,终究没有给少年,于是少年几乎孜然一身,仅带着那么些许盘缠,就踏上了下山的路。
少年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叫嚷的商贩,精美的楼阁,哪怕是来来往往的人,都给了少年很不一样的感觉,所有哪怕他这般没见过世面的兴奋样子引起了许多人的异样,他都恍若未觉,独自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
对了李怀尘来说,时间的概念太模糊了,无论是当初的地方,修道的山上,来到山下,见到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他更是完全沉浸其中,忘记了一些事情。
比如,住处。
也不知什么时候,天色渐渐晚了,热闹的小镇渐渐冷清下来,街上的行人散去了大半,许多镇民甚至点起了灯火,少年望着空荡荡的街道,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寻个人借宿一晚,可终究没有遇见过这种事,也不知少年心性还是怎样,李怀尘试过在一些镇民的门前驻足,但终究还是未能伸出手敲开房门,问个住处。
巧的是,乌寒落在院落里玩闹了一天正要休息,尝尝娘亲为自己准备的丰盛晚餐,看到了这个在街道上略显怪异的少年,他只是乌溜溜的大眼珠一转就明白了事情原委。
“娘,娘!”于是他大声向屋内呼唤道,“娘在呢!怎么了,我的小寒落。”女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很快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妇人从屋内走出,眉间自有一股风韵,这常人失了颜色的年龄,却见不得几分皱纹,一举一动皆符礼仪,虽未金玉锦衣,但自有一股大家之气。
小寒落不说话,只是一双大眼睛紧盯着自己的娘亲,一直手指着街道上那有些窘迫的少年,妇人只是转眼就明白了。她看看街道上的少年,又看了看一脸坚定的男孩,似有些无奈,她蹲下身子摸摸男孩的头,“好好好,都依你的,我就让外面的大哥哥进来借宿一晚,我们的小寒落了不得了,都知道开始帮助别人了。”
听到娘亲的夸奖,小寒落脸上露出了十分受用的笑意,嘴角扯开,两只眼都眯成一对月牙。
尽管第一次和师傅以外的人用饭,李怀尘表现的有些拘束,倒是小寒落一直嚷嚷不停,虽然不符饭桌上的规矩,但是妇人明显十分溺爱男孩,任由他胡闹,李怀尘也从小男孩口中知道多亏了他自己才能在今日有个住处。
妇人表面上对小寒落无可奈何,但却一直用十分慈爱的眼神看着小寒落吃饭,摇了摇头,第一次开口道:“妾身见过公子,家中顽童让公子见笑了。”
一直有些拘谨的李怀尘听闻此言连连摆手,显得有些慌张,“夫人哪里话,要不是令公子如此善良,晚辈恐怕今日就得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了。”
妇人笑了笑,“公子不必介怀,小事罢了。妾身姓王,如若公子不嫌弃可以叫妾身一声王夫人,而犬子,姓乌名寒落,直接叫寒落便好。”
“夫人抬举了。在下……”话正要说出口,李怀尘迟疑了下,还是说道,“在下李怀尘,之前一直跟随师父在山中修行,今日第一次下山过于沉迷四周事物,忘了时辰,也难以启齿寻人收留,多亏了夫人。”
夫人看到李怀尘之前的迟疑,眸中闪烁一股莫名光彩,但对着李怀尘清澈如水的眸子,又实在不想怀疑他。
“公子可有去处,若是有,妾身可以送公子一程。”
“这……”李怀尘略有些尴尬,苦笑着摇了摇头,“在下第一次下山,哪有什么去处?”
“这样吗?”王夫人沉默了一下,也不知在想什么,“那公子便在这里多住几日吧,反正妾身此处平日里也太冷清了些,如果公子多住些时日,我们家寒落也有个伴。”
在一旁听到了娘亲的话的寒落高兴地几乎就要跳起来,又兴奋地看向李怀尘,明显期待她答应。
看着男孩这般样子,想到因为他自己才能在今晚不至于露宿街头,王夫人又是这般热情,自己也可以好好陪这小男孩玩玩算是报答一点他的善良,李怀尘只是迟疑了下就答应了,“那一切就如夫人所言,叨扰了。”说罢,还拱手作了个揖。
吃罢晚饭,王夫人带着李怀尘来到了一间空厢房,李怀尘便暂时住在这里。倒是乌寒落那个小男孩,吃完晚饭就嚷嚷着要让李怀尘陪他一起玩,却被王夫人轻声地训斥了,说李怀尘一路来到镇上这么晚才寻到住处一定很累了,要让客人先休息一下,让李怀尘明日再陪她,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小寒落也知道娘亲说的有道理,乖乖回去睡觉了。
李怀尘躺在床上,也回顾着今日发生的事情,按理说礼节之类自己的师父从未教过,他在山上也只知修炼,第一次面对生人很可能会礼数不周。但不知为何,今日自己似乎处理的极为得体,像是早就学过这些一般,并没有出什么纰漏。
到底怎么回事呢?李怀尘沉浸在自己的疑惑中,终于沉沉睡去。
而在李怀尘修炼的那座山上,破茅屋外站着一位老者,他看向远方的星空,似乎在对着什么人说话又似是喃喃自语,“我们已经落子了,你布局了这么久,又会如何应对呢?”
说着老人摸了摸自己背后的那把长剑,脸上露出李怀尘从未见过的狠厉之色,“无论如何,我会与你斗到底的,他们的牺牲,绝不会就这么算了!”老人似乎只是自言自语,但随着他这番话说出口,那片遥远浩渺的星空,似乎也微微震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