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希望你能成为安插在赵王身边的眼线。
她看着我故意拉低衣领,露出香肩,媚眼勾魂地看着我说:然后,我就可以嫁给你。
我看着她的诱惑,说:那,要是我不妥协呢?
她身后两名蒙面高手听了我的话,把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她说:面对我如此貌美的女子,你怎么会拒绝?
我一边嗅着她身上的香气,一边看着那两个蒙面人正在缓缓抽剑,赶紧说道:好,好,我从命就是,我从命就是!
蒙面高手将剑缓缓插回。
李爱用春葱细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俏皮地说道:调皮,早些应承了我便是了嘛。
说着,她直起腰向门口走去,说:只不过要委屈你几天,先在牢里。会有人保你出去的。
之后,我被两个差人戴上刑枷带到了一间牢房,除去刑枷,戴着手铐脚镣进了这樊笼之中。
我闻着这里难闻的气味,看着肮脏不堪的牢笼,这里光线极差,几乎就是不见天日的。
难怪江湖人都称这种监牢为“黑狱”。
我不知道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上多少天。
过了两天,有人来探望我了。
我好生高兴,见到来人,竟是先生。
先生一身儒生打扮,精致的小胡子,双眼炯炯有神。
他笑了笑,说:我还指望你将来有大出息,好跟别的老头吹牛呢。没想到你竟混到这步田地。
我抓着牢笼的木头杆子,对笼子外面的先生说:先生,先生救我,学生是被冤枉的。
先生闻言,吹胡子瞪眼睛,喝道:胡扯!冤枉?陛下亲定的案子能是冤枉?你书白读了?想招灭门么?
我赶紧小声说:可我真的没干那些事!先生你是知道我的。
先生无奈一叹,说:我知道你又有何用?我只知道表面的你,谁又能知道内在的你呢?或者过去的你只是伪作君子,实则是个好色无厌的恶徒,谁又能清楚分别?
我说:我世家子弟,要什么美姬妾没有啊?吃撑了,要去非礼陛下宠臣女巡检?
先生说:美姬妾?你有什么美姬妾?你是家里的庶子,就是将来分家产又能分到多少?你又没什么功名在身,你哪来的美姬妾?年少无知,血气方刚,酒后乱性,也未可知啊!关键是你父亲已经请旨,求请皇上这次一定要重办你!段家绝不姑息!
我:……父亲,不肯救我啦?
先生说:就算你父亲是当朝宰相,这次也绝救不了你,只能弃车保帅,舍弃了你,或者还能保全阖家富贵。
我:……
酸楚的泪终于一点一点地滑落,被冤枉的时候,我有过怒有过怨却没有悲,但是当被家族抛弃的时候,我内心的某一处玻璃般脆弱的部分被打碎了。
我说:那先生这次来,是来告诉学生这些的?
先生说:我过去说过很多话对你,可你未必都听了。我说我前世是神仙,你相信吗?
我说:无稽之谈。
先生说:那么,如果我告诉你,我是来帮你的,你会相信吗?
我看着先生的眼睛,这位当世“剑圣”的眼睛里满是“真诚”,这次我可能真的是栽了,但是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人能够真正给我依靠的话,那么最可能的就是这位我的恩师。
我说:先生,我不服,我自觉未曾做过什么错事,命不该如此!
先生说:好,挺好的。你要记住,现在你已经落入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处境,但依我看,尚且不算死局,如果你能选对该做的抉择,也许你还能逆转这命运!
我低声问道:先生,我该怎么做?
先生说:先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教过你打坐,越是艰难关头,你越是要让自己静下来。然后,你得问自己,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你先得把状况搞清,记住唯有洞悉一切的人,才能占尽先机。你不服,我也不服,我的弟子没有弱的。让那个设局的家伙在心口上记下这道烙印:剑圣门下不可轻忽!孩子,放手去干,有老师给你撑腰!
先生说完这话,又看了看我,此刻早没了贵公子模样,身穿囚衣,披头散发,又脏又臭,连街边乞丐怕见了都会嫌弃。
先生说:我走了,你保重!
先生就这样走了,像一阵清风,来时吹得人清爽,去时仿若了无痕迹。
我听了先生的话,心里重新找回了些许勇气。
我便依先生的话盘腿打坐,让自己静下来,脑子里把这一直以来的经过,反复重演,不断追问: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为什么我竟要遭遇这样的磨难?
像这样一直想,一直问,疑情不断,白昼尽,黑夜临,黑夜没,白昼生,我坐了三天三夜,在第三天太阳初升,第一缕阳光洒在我的身上时。
我脑子里忽然“扑棱棱”一声,无数的“疑团”忽然一下子尽数消失不见,我仿佛重新在看这个世界,一个迷失的灵魂在苦海里找到了回归彼岸的方向。
却原来是:我不是我,相不是相,法是无常,本真长存。
我在这苦窑里仿佛重活了一回,许多年后,后世的修行人将这段先贤秩事称为“黑狱悟道”。
我在定坐中疑情不断,从而开悟。
你会问:段飞扬成圣了?
未必,这应该是阶段性的一种开悟,人对于过往、人生、世界有了崭新的认识,明确了“我在何处”“我当何为”的今后方向。对于我来说,这是好事,因为我不再浑浑噩噩地活了。而在旁人看来,段飞扬变了,变得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人了!
在开悟的那一刹那,我终于明白那个女子在心底到底有多恨我。据说她也是出身豪门大族,可是因为家中长辈反对女帝,结果惨遭清洗,阖族牵连。现在她出身的那个大家族已经不复存在了。如果不是在宫中因罪为奴做苦力的时候,被女帝看中,她这一辈子恐怕都只能埋没在深宫之中了。
她当然要更加卖力地在女帝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偏偏被我搅了她的好事。从我的立场出发,我是在拯救家族,是在拯救自己,可是在她看来,我就是在把她重新推向深渊。
她如何会不恨我?如何会不想害我?因为我是她的敌人呵。
她们怀疑我姐夫赵王会造反。想利用我查赵王的罪证,就一定不会一直将我关在这里。她们不会再想办法害我,只要……我还有利用价值。
我想在要做的就是——安静地等待。
第七天,终于有衙役将我从牢笼里带出来。我的案子已定,据说是赵王为我说了情,所以只是判了流放,而且流放的终点恰恰就是西北赵王的藩地所在。
我被带出监牢,二姐站在一辆马车前等着我。
她看到我出来,赶紧过来扶住我,哭着说:六弟,你……受苦了!
我虚弱地说:飞扬不孝,差点害了全家。
二姐说:别说这么多了,你姐夫都打点好了,先上马车吧。
没想到最后出手救我的人竟然是赵王,是啊,这件事我本来就是为了帮他才得罪了巡检司,若他真是有本事造反的人,就该知道我都做了什么,便也会来救我。
可毕竟是判了流放的,不能继续在京中逗留,我被安排在马车上休息,这几天在牢里,我确实是受了惊也染了些风寒,我病了,二姐安排人伺候我,喂我吃饭喝药,将养了半月,才渐渐缓了过来。
本来流放犯人哪有这个待遇,管你死后,都要一步步扛着刑枷走到目的地。
可若是有钱打点,很多事情都是可以通融的。
我身体恢复后,跟二姐说了在牢里的一些事,比如在牢里跟当官的都说了些什么,没说些什么。
二姐似乎心领神会,她说:这么多兄弟,若说当真在意我这个姐姐的,你算一个。你是替姐姐、姐夫遭了大难的,以后姐姐绝不会亏待你!
我听了二姐的话,终于放心了,看来那晚我打伤李爱救走那名下人的事,他夫妇二人是已经知道了。怎么知道的呢?若吴唯庸真跟他们私下里通过消息,再加上事后,我被冤枉,那么就不难猜出事情的经过。
而最为难的是,赵王居然会在女帝面前帮我说话,而不是像段家一样抛弃我,撇清关系。我虽然帮了他,可也没什么太深的情分,他也没什么重要把柄在我手中攥着,他本来也可置身事外的……除非李爱她们为了安插我这个眼线,又动了什么别的手段。
此刻,我倒是对此很感兴趣,是什么能够打动赵王来为我求情?
二姐本来跟我是不怎么亲厚的,但是这几天却待我非常好。每天好吃好喝地招待我,活像个宠爱老儿子的老妈妈。对此,我心中也很透亮。
这是因为在赵王这边,我算是她的娘家人。想来赵王身边也是有不少能臣干将的,但这些人中没有属于二姐的人。二姐想在赵王府站稳脚跟,甚至以后她的儿子想在赵王府袭爵,没有自己人的扶持肯定是不行的。
在他们看来,我已可算是赵王的人。而在赵王的阵营里,我又可算是王妃的人。毕竟是世子的亲舅舅嘛!
二姐自然会显得比我在家时,更为亲厚。这是自然之理。若是之前,浑浑噩噩的我必定是想不透这些的,大概只道是姐姐就会关照弟弟之类。而此刻的我却是心如明镜:世间事皆有因果,没有无因由的爱,也没有无因由的恨。而只有知道这些缘由,我才能正确地采取行动,来抉择属于我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