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四年转瞬即逝,安然已经从一个稚嫩且稍显土气的农村小女孩蜕变为气质优雅的大姑娘,身上也自然有了她想要的那种城里人的洋气。
大学里也不落俗套的谈了一场恋爱,当时也是刻骨铭心的,但最终还是因性格问题分手了。大哭一场之后,收拾心情,准备踏入职场。
2002年,在家人的建议下,她也步入国考大军。最终以全省第九名的优异成绩被省委组织部录取为选调生。需要下派乡镇挂职锻炼两年,之后根据考核情况再逐步提拔任用。
于是,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县城,在离家几十公里外的乡镇就职,任命镇长助理,科助级别。
上班第一天,镇长亲自开车去家里接她,这让父母感觉脸上有光。她是他们家目前唯一的大学生,还有个弟弟在读初中,哥哥姐姐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已经参加工作多年。父亲是教师但收入微薄,母亲是个农村妇女,但也勤俭持家,时常教导他们要好好读书,才能改变命运。她很庆幸自己生在这样的家庭,虽无富贵却也安宁,算半个书香门第。
车子飞驰,一路上镇长给她描绘政府的工作情况,她听得似懂非懂,一个小时左右就抵达目的地。意外的惊喜是,镇长安排人给她办理报到手续的时候,竟然发现那人是自己的高中同学郭柯,在这里任办公室主任。这让心里有些落寞的她多了一丝安慰,初来乍到有个同学照应一下总是好的。
她被带到事先早已安排好的独立办公室,很大一个套间,外面办公,里面卧室。因为离家远,周内都要住这里。一毕业就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这让她的小小虚荣心有了一丝满足。老同学跟她滔滔不绝地讲起一些同学的近况、政府里的人员情况及注意事项,叮嘱她以后有什么问题随时找他。
镇政府的人都很和气,称呼她安镇长,有一种莫名的崇拜和敬佩,大概因为她是省里派来的,类似钦差大臣,而且相对现有人员是绝对的高学历。
安然的隔壁是一位副书记的办公室,女的,个头高挑,看着瘦弱斯文,但工作起来雷厉风行,霸气外露。她经常会带着安然一起去下村,传授一些基层工作方法给她,想通过言传身教让安然快速成长起来,可以和自己并肩作战。但安然却不以为然,她亲眼看到这位女书记和村长吵得面红耳赤,甚至还大打出手。她被吓坏了,虽然农村长大但也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她有些迷茫,她究竟该做些什么?这就是她未来要面临的工作吗?
这一天,郭柯突然找她,说中午一起吃饭,因为有个高中同学过来找他叙旧,刚好大家一起聚聚。安然也没多问就答应了,老同学见面总还是让人期待的。
中午约在了镇上最好的一家饭馆。安然下了班就赶了过去,一进门看到坐在那里的那个人,她惊了一下,转而笑了。是那个不太讲话的酷酷的易生。她该说什么呢?嗨,你好,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哈哈,这是当年想的重逢词。
她笑笑,走了过去,礼貌客气的说了声
“你好啊,好久不见!”
见她过来,他也立刻起身。笑着说道:
“你好啊,老同学,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寒暄一番,大家便入座上菜。
安然发现他变了。头发修成精干的板寸,自来卷看不出来了,五官更深刻了,身材更壮了一些,更添了一分男人的魅力。最重要的是,他健谈了。
“真没想到,多年后还能和我们班成绩最好的同学在这里碰到,真是意外。想当年,我们也只是对着你的背影望尘莫及啊。都不敢和你搭话,怕被你嫌弃!”易生笑着说道。
安然也笑了,“我还羡慕你们呢!整天无忧无虑,活的自我。”
“哈哈哈哈,看来人永远喜欢得不到的!”三人聊得开心,叫了一箱啤酒。
把酒言欢,共叙桑麻。
原来易生后来也复读了,也是发誓要上大学的人。如今大学毕业,被杭州一家大型企业录用,很快就要去报道了。
酒过三巡,人已微醺。安然感觉头晕呼呼,该回去休息了。她站起来有点摇晃,易生要扶她,她说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他们送他她回了办公室倒了杯水给她便离开了。
沙发上躺了一会突然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她连忙爬起来冲到门外,对着花坛就是一顿狂吐。
“你不要紧吧?”后面传来轻柔的声音,并轻拍她的背部,回头一看是易生,他刚好出来上厕所。“吐了就舒服些,早知道不让你喝了”他关切又自责的说着。
“没事,我酒量其实还可以的,今天大概喝的猛了。”安然的心里涌起一丝微妙又异样的感觉。或许就叫怦然心动。她有些慌乱的转身回了办公室,易生也跟了进来,帮她去倒了杯水,然后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安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便问他什么时候启程去杭州,他说一周后。然后又闲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儿,他便起身告辞了。叮嘱安然照顾好自己,以后常联系,去杭州一定记得找他。安然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有什么理由联系啊,去杭州也像是一个不可实现的梦想而已。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安然竟有些不舍。清醒清醒,不要浪费无谓的感情,你们之间不可能的!安然在心里告诉自己,注定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就让一切随风吧。
镇政府工作的日子相对清闲,工作都是集中在固定时间段的。于是安然就着手参加司法考试,也算是对自身专业的一个交代。买了一堆的复习资料,一开始看的还挺认真,慢慢的就感觉心思飘忽,注意力难以集中。她开始厌恶这样的状态,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开始数着天数过日子,离两年期满还有一年零十一个月。度日如年,何时到头。
郭柯对安然照顾有加,什么好事都不会忘了她。同事们也会开他俩的玩笑,老同学要不在一起算了。每每听到这些,安然就极为抵触,决然否定。并不是这位老同学不好,而是她不想自己一辈子就局限在这样的层面。她想要的是大城市的生活,是更广阔和新鲜的天地。为了不让大家产生误会,安然开始刻意回避与郭柯的单独接触。这对大家都好。
发工资了,终于有了一件开心的事情。安然给父母买了衣服和吃的,给自己买了人生的第一部手机,南方高科彩屏手机。
有了手机,突然觉得不那么孤单了,觉得没有被世界遗忘。手机号码奔走相告。
用上手机的第二天傍晚,悦耳的铃声响起。
“喂,请问是安然同学吗?”一个富有磁性的男人的声音。
“你是?”安然一时想不起是谁。
“我是易生啊!好久不见!”对方开心的回答。
“啊!竟然是你!你还记得我?怎么会有我的号码?”安然有一些激动和惊喜。
“怎么会忘记呢?问郭柯要的电话。”
两人都笑了。易生兴高采烈的讲着新入职场的兴奋和大城市的繁华与西湖的美景。
安然听得入神,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漫步西湖,寻一种浪漫气息。
俩人聊得起兴,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易生问了安然的近况,她说不好,不想在这个小镇窝着,想去大城市看看。
“那你有空来杭州玩吧!”易生诚挚的邀请。
“好啊,你请客!”安然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道。
“没问题啊!”他答得也倒很干脆。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盼着那个熟悉的电话响起是安然最期待的事了。每次易生都会滔滔不绝有饶有兴致地讲自己遇到的趣事,也必然对安然嘘寒问暖,安抚她波动的情绪。虽然有时会有些絮絮叨叨,但安然却听得津津有味。
镇政府的工作也免不了应酬。这一天,新调任的书记召集大家晚上开个座谈会,聊聊近期的工作。一进房间,每个人的座位边赫然摆着一大杯白酒。这让安然有些意外,但也只得硬着头皮坐下。
“很高兴可以和大家共事,准备了一瓶好酒,大家品品?”新书记像似征求意见但更像是命令。
“好啊,谢谢书记慷慨!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尝尝!”镇长带头应和着。
“好,那我们大家一起干一杯!”书记一声令下,大家都举起了杯子,那可是满满一大杯,就这么空腹干了?
安然心里犹豫着,但也不好推辞,只能跟着大家一起举杯。幸好隔壁的女书记照顾,提议她喝半杯,大家都同意。
半杯下肚,起初只感觉有些辣,胃里灼烧的感觉。书记又在催着第二轮喝起,安然觉得还好,头也没晕,就跟着把剩下的也干了。
接着,书记开始安排接下来的工作。安然却只觉得头痛欲裂,不知所云。只记得是那位女书记扶自己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感觉房子在晃动,要地震了。正想着,电话铃响了。
“喂……”安然醉意朦胧。
“你怎么了?喝酒了?”是易生的声音。
“没事,我能喝,能喝!”安然有些语无伦次,“我不知道要喝那么多,为什么要让我喝酒啊?”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我不想在这里!我要离开!”
“好好好,不在那里!那你先好好睡会,等明天醒了就离开好吗?”易生感觉到不对劲先安抚道。
“我不啊!现在就要离开!为什么老天爷这样对我?为什么我想要的总也得不到……”她嚎啕大哭,寂静的政府大院里,哭声惊醒了很多人。
很快,郭柯便闻声赶来。安然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爬起开的门,只听到郭柯和隔壁女书记急切地问她出什么事了。她不说话,只是哭。
等再次清醒,已是第二天早上。
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头顶输液瓶里的液体正在滴答滴答的顺着管子流进体内。她揉了揉太阳穴,脑袋还是有些胀痛。她已经不记得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喝多了被送回房间。
这时候,郭柯推开门拎着一壶水走了进来。
“怎么样?感觉好多了吧?”郭柯边说边帮她倒了杯水。
“我这是怎么了?”安然有些尴尬。
“你昨晚哭声惊天动地,问你怎么了,你也不说话就是哭,我们就把你送医院了。医生说急性酒精中毒,挂点盐水就好了。你不要担心!”郭柯笑着说道。
“啊!我哭了?怎么会?”安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很正常啊,每个人醉酒的表现形式不一样,有些人就是睡觉,有些人滔滔不绝,也有些人就像你会嚎啕大哭。”
“好吧。给你们添麻烦了!”安然感到不好意思。
“没事!大家都很担心你,你没事儿就好!那你先休息会,我先去上班,等会再过来看你,有事打电话。”说着郭柯边离开了病房。
安然拿过枕边的手机,发现竟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和七八条短信,都是来自同一个人,易生。她努力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终于记起发酒疯之前,在和易生通电话。后来大概不知道怎么就挂了吧。
她打开短信,前面几条都是问她怎样了,出什么事,要不要紧。看到最后一条,她不由得瞪大眼睛,挺直了身体。
“安然,这么久了,有句话一直想对你说却又怕冒犯。但经历昨晚你出事我不在身边,不能照顾你的折磨,我决定要对你说:我喜欢你!如果你愿意,我们在一起吧!如果你不喜欢那份工作,可以来杭州,我们一起打拼,我会照顾你的!”
安然感觉眼眶湿湿的,泪水在打转。虽然彼此有好感都心知肚明,可是这样的直接表白还是让她感动不已。
她合上手机,整理思绪。接下来该怎么办?答应他吗?辞职吗?这可是众人羡慕的公务员啊!一时间感觉心好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中午时分,盐水挂完了,医生说可以回去了。医院就在镇政府隔壁,安然就独自匆匆回了房间,怕被同事撞见而尴尬。没过多久,郭柯帮她打了午饭送过来。可她却没有胃口。
手机铃响了,是易生。安然有些紧张,接还是不接,接了该怎么说?心里想着,手却已摁了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易生急切的声音。
“安然,你怎样了?我听郭柯说送你去医院了,现在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你不用担心!”安然故作镇定的回应着。
“哦,那就好!”易生长舒了一口气,也或许是做了个深呼吸,“那个,你看到我发的短信了吗?”
“看到了。”安然轻声答道。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俩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突然就陷入沉默。
“那你怎么想?”易生首先打破沉默。
“有点突然,让我在考虑一下吧!”安然说得有些犹豫。
“没事的,你好好考虑。我知道你这个工作放弃很可惜。你也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这样吧,你可以先把简历发我,我先去人才市场帮你看看,投投简历,如果有合适的公司,你先过来看看也可以的。我会等你!”易生有一丝失落却又很诚恳的说着。
安然内心波涛汹涌却表面镇定的答应了。如果能去杭州工作那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而且还有自己喜欢的人在那里。想想都无限憧憬。
没过多久,易生就来消息说投了几家,有一家房产公司招法务助理感觉还蛮适合。安然感觉到向往的大城市生活在向她招手,于是很快便决定去看一看。
她跟领导请了一周的假,跟父母家人说了自己的想法,所幸的是大家都同意了。
她终于踏上了开往杭州的绿皮火车,为了省钱买了硬座票。这是这辈子除了上大学,第一次独自坐火车出省。当汽笛声鸣响,她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内心无比激动。心里不由地唱起许巍的《蓝莲花》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你对自由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