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漆黑潮湿的山洞中,男子衣衫破碎,粗重的喘息着,不时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已经如此三天了,这三天,他没有喝过一滴水,没说过一句话,赤红的双眼,染着困顿、迷茫和挣扎。
又过了许久,一个浑身黑袍的男子,随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来到山洞中。
洞外月光明亮,男子适应了一阵洞内的漆黑,才看清地上的人。丫鬟蹲在衣衫破碎的男子身边,嗅了嗅,可爱的眉毛皱了皱,而后抬头看向黑袍男子,说道:“主人,”她的声线无波无澜,听起来像是人形的木偶在说话,“不一样。”
黑袍男子阴冷的笑起来,说道:“带回去。”
“是。”丫鬟回答。然后用锁链缠住那人的脖子,在崎岖的山道上拖拽着。破碎的衣衫在砂石的剐蹭下,最终还是一丝不剩,地面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血迹。
……
尹卓还在太子府照顾慕翊,慕翊的内伤有所缓和,但因伤了根基,再难复原。
“听慕栩说,”尹卓道,“你有一颗还魂丹?”
慕翊目光闪了闪,轻声回答:“确有一颗,但……”他微暗的目光看着尹卓,“非紧急关头,用不得!”
“为何用不得?”
“还魂丹之珍贵,可令人起死回生。故而……”
“那你如今的状态,你要怎么办?你应该知晓你的伤……,如今只是在拖延罢了。”
慕翊眼神依旧灰暗,许久说道:“苏晚音,”尹卓微楞,许久没有人叫她这个名字了。
“苏晚音,你觉得人这一生,活着是为了什么?”他并没有等尹卓回答,而是望向了远处继续说道,“我从出生起就被封为太子,享尽荣华,受尽赞誉,万民朝拜。但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最开心的日子,是父皇母后对我呵护,陪伴,是我将初生弟弟抱在怀里那一刻的满足和使命感,是别人因我得以新生,得以跨越艰难,战胜困苦,是,在南陵与卓兄相遇之后的相知与平和。”
说这些的时候慕翊的眼神明亮了几分,随即又灰暗下来。
“但,我没有守住。咳咳咳咳咳咳……”
慕翊咳嗽起来,尹卓又为他运功缓和伤势。“如何?”
“还死不了!”慕翊深呼吸一下,“弟弟出生没多久就被送走了,我不知道原因,没有人告诉我。那之后的五年,父皇母后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我的身上,可我心里始终埋怨他们,一心寻找弟弟,”慕翊摇了摇头,“却找不到一丝消息。突然有一天,弟弟回来了,却带着对我满身的怨恨。究竟为什么这么恨我?我不敢问,也不想问。不管是为什么,他始终都是我的弟弟。我想尽办法接近他,取悦他,却距离他越来越远了。”
尹卓沉默。
“后来,我作为质子被送到南陵,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半软禁生涯。”
他重新看向尹卓,“我作为质子,周旋在南陵,暗中创建了昌隆酒楼收集信息。这些年,我查到,掌握到的秘密数不胜数,可我最想知道的,终究没有一分线索。”
“为何你不敢问慕栩?”尹卓问。
“弟弟被送走之后的一个夜里,我无意中听见父皇和母后的对话。弟弟被送走,是因为我。”慕翊的眼睛很干涩,他闭了闭,眼角微微湿润。
“所以,你虽然表面埋怨你的父皇母后,但实际上却是在怨恨你自己,你觉得亏欠了慕栩,他变成如今这样,都是你之过。是吗?”尹卓冷静的说道。
“是。正因如此,我不问,我,也并不想继续活下去。”
“你忘了我哥哥了吗?”尹卓盯紧慕翊。
“卓兄,”慕翊心底一痛,“他很好,有庄姝公主照顾,他无碍。”
“我知道,你暗中一直安排人照应他们。”尹卓说道,“但你真的放心,这样一死了之?我的哥哥苏一卓,你的静和园,你的暗卫,你的部下,还有,慕栩,你都要放下吗?”
“慕翊,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尹卓道,“父母自尽,哥哥死于大火,那时我是如何的你不是没有见过。我神中噬魂,头痛欲裂,暴躁异常,那时候我一心杀戮,便想一死。可你知我如何让自己坚持活过来的吗?是因为我哥哥,无论怎样的情况下,哥哥都让我善待自己,爱惜自己,照顾好自己,这是他的夙愿,只要有他,哪怕是他的希望,我可以扛过所有艰险。所以,复仇是我的出口,攻破南陵皇城,是我压制狂性的方法。再后来,我遇见了琉璃,她”
尹卓停顿,想起琉璃,心痛如绞。“后来我明白,我的身边,还有很多人,梓溪,楚睿,你。最重要的是,哥哥并没有死,虽然我们不能再相见,但,他很好,这便足够了。你们是我继续好好生活的理由,梓溪曾对我说,我是他的命,我也同样如此。那么你呢?”
慕翊定定看着尹卓,早明白苏一卓珍视苏晚音,即便曾理解过,但这一刻,才算是真正明白。‘卓兄,你的妹妹,我们的妹妹,她,真好。’
……
梓溪这几日,一直等在二皇子府,前日南疆那人又来了一次,答应了梓溪的要求,不过作为交换条件,梓溪要回到南疆,承认自己欧阳钰的身份。
梓溪坐在梅苑凉亭内,尹卓经常坐的座位上,他低垂着眉眼,看着手中的仕女折扇,安静的等待。眼尾的黑痣,看起来有几分鲜活,也越发的魅惑。
院门处传来脚步声,他抬眸,看向慕栩,脸色毫无波澜。他毫不意外慕栩来这里,对方每日都来,尹卓在时,他来找尹卓,肆意挑逗,尹卓不在时,他便在梅林内走动。尹卓房内的摆件,都是他特地找来的,目的是什么不需明说。除此之外,梓溪发现,他不仅治好了尹卓脸颊上的伤疤,还解了大部分噬魂的毒性。尹卓刻意不去理睬噬魂的作用,因而暂时还没有发现,梓溪却看得明明白白。尹卓头痛的症状几乎没有了,除了月圆脸色微白,以往会流出的虚汗,难以入眠都已经远去了。慕栩,恐怕不仅仅是北慕的二皇子。他要比想象中,更难对付。
这一日的慕栩同样绕着梅林走了一圈,而后却没有离开,他径直走到梓溪面前,看着梓溪的脸,许久,一把夺过梓溪手中的折扇。斜昵梓溪眼尾的黑痣,嗤笑离开。
梓溪皱眉站起来:“站住。”
慕栩挑眉,没有说话。
“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二皇子此举,是否有失身份?”
“身份?”慕栩又嗤笑一声,“你以为我在乎?”他的语气讽刺,格外扎耳。“更何况,你所爱,也是我所爱,这难道不是公平竞争?”
慕栩径自离去,独留梓溪握紧双拳,站在凉亭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