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这是…什么声音?
黑白色的视野中,我看到那液体沿着我的身躯流下。那究竟是什么?那是红色的吗?那是我的血吗?
“真是——”
这又是什么声音,是人类发出来的吗?
嘈杂、刺耳,像用废玻璃划过陶瓷,又像两柄断了锋的剑在交击。
这声音让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它此刻一定痛的让我麻木,因为我甚至难以再感受到它的存在。
“可笑而可悲的生物啊。”
终于,我看清了我的眼前。
只剩下一半的右臂,残存的左臂宛如风中残烛一般,但它却死死的抓住了没入潮湿土壤中的剑,支撑住了我跪在地上的身体。
“你们人类的灭绝已经是定数了。”
这声音,到底是谁?!
内心深处的突然而来的咆哮让我清醒了不少,但紧接着而来的,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死死的压住剑,借助这股可能是生命最后的力气抬起了头,发出那股声音的人……不,那东西,那到底是什么?
戈拉恶魔?不,不对,戈拉恶魔怎么会是那个样子?
炼金术师造出来的傀儡?不,不对,炼金术师的傀儡为什么会攻击我?
那是别的东西吗?
是人类的敌人,是我要消灭的东西。内心深处的念头如此的清晰明确,我拔出剑,全力迈动那甚至感受不到存在的双腿。
碰!
地面在我的眼前无限的被放大,这是为什么,是我太疲倦了吗?
或者说,那毫无知觉的双腿还存在吗?
在最后,我仿佛又听到了那刺耳的声音,但我却永远也听不清了,意识仿佛陷入了一片不剩下任何东西的虚无,再也不会醒来。
………………………………
滴答…滴答…
同样的声音。
“啊!!!!”
大脑那撕裂般的疼痛来的比睁开眼睛更快,这股痛苦让我瞬间睁大了双眼。
这里……是哪里?
一片断壁残垣,尽管已经变成了废墟,但却都是陌生的建筑样式。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低着头看了看我自己,四肢都还在,奇怪,我好像记得……
一股疼痛瞬间席卷了我的思维,他阻止了我的思考,我只能继续检查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勉强算得上强壮,胸口被一道利刃拉开,这应该是一道致命的伤口,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愈合了。
周围躺着数具尸体,看着像是三男二女,有的人像我一样胸口被拉开,有的人却失去了脑袋。所有人的伤口都非常平滑,基本上都是一击毙命。
我感觉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我的本能却告诉我这是个很糟糕的情况,一般的戈拉恶魔造不成这样的伤害。
奇怪,戈拉恶魔是什……
可恶,又是这种疼痛。
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这几个人的尸体,逝者已矣,我只求他们得以安眠。
我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一把钢制长剑,做工很精良,对于现在的处境来说,这绝对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武器。
最重要的是,我必须搞清楚搞清楚我自己在哪,搞清楚我忘记了什么。
我慢慢的靠近一堵断墙,我不确定周围会不会有别的危险,所以我每一步都走的非常小心,右手拖着剑尽量不让它刮到地上,直到我贴近了这堵断墙...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看到的东西。
我本以为这里只是一个小的驻扎点,包括“我”在内的人不过是遭到了戈拉恶魔的袭击,但事实宛如洪水一般冲击了我的脑海。面前那绵延几公里的被破坏的建筑和地上那不计其数、仿佛还在流淌着鲜血的尸体,都在默默的像我诉说这里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这,却不是最让我震惊的。
我仿佛早就习惯了人类的死亡和惨烈的战场,但却从没有见过人类因为这样的伤口死去。
他们有的伤口平滑,被利器割断了身体;有的身体残破不堪,模糊的血肉上还残留着魔法和奥能的气息,这一切都告诉我,他们全都是死于人类之手。
人类,为什么要攻击人类呢,还有人不明白人类现在的处境吗?!
我摇摇头,把这个疑问暂时甩出了脑子。与其现在思考着得不出答案的问题,不如赶紧去寻找幸存者,也许有人从这个惨烈而诡异的大屠杀中幸存了下来,而我必须得去救他。
这仿佛是根植在我灵魂深处的义务。
随着这股念头的出现,记忆便宛如潮水般的向我涌来。
我是亚撒·陆斯恩。
我是鹰隼骑士团的高阶圣骑士。
回忆起这个名字的瞬间,一道洁白圣洁的光芒从天空穹顶中席卷了我的身体,它带来了强势磅礴的力量。我明白,这不是馈赠,这是返还。
这是保护和救赎的力量。
我握了握手,感受着体内巨大的力量,记忆告诉了我我是谁,但我却感觉我忘记了更多的东西。但现在思考是最无用之举,于是,我开始缓慢着在这残垣里搜寻着,这里的房屋的建设方法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与其说是发生改变,倒不如说压根是由门外汉设计的,基础构架很多都是残废了的钢铁,地基也并不扎实,不用戈拉恶魔,感觉仅仅是普通的地震就足以摧毁这个聚集点。
除此之外,这里到处都是巨大并且看不出来用处的机器,上面的文字和记忆中的相同,但书写的句式和语法却好像发生了改变,很多句子看起来不禁逻辑混乱且不知所指,和房屋相同,这些机器的制作工艺也十分粗劣,选用的材料也是一些不入流的东西。
人类的反抗,难道是失败了吗?
但如果失败了的话,为什么还会有人类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没有失败的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我疯了一般开始搜索每一处废墟,我挖开每一处倒塌的石壁直到双手滴血,但那下面的,要么空无一物,要么是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尸体。
“……这是??!”
终于,我在一片倒塌的房屋边上猛地停下,在倒塌的石板底下,我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
那是生命的声音。
我的眼泪差点从眼眶滴落,我不知道我找了多久,我也不知道我看见了多少血肉模糊的尸体和战斗致死的战士,直到太阳快要落下,黑暗马上就要侵袭这片大地,我才终于在这聚集地的里听到了生命的声音。
我顾不上疲惫,连忙徒手搬开压在废墟上的石板,感谢圣光将我的力量带了回来,要是仅仅依靠这具肉体,我恐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下面的生命消亡。
不用几分钟,我终于将压在上面的石板和钢板挪开,颤抖的手扒开了最后一层木板····在底下的是一个长着棕色山羊胡的中年人,穿着蓝色的袍子。我还顾不得仔细观察,就连忙把他挖了出来,同时调动圣光的力量治愈着他身上的伤口,不一会,他就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睛,谨慎切细微的观察着周围,除了谨慎,我仿佛觉得他的神色,有那么一点点不自然。
“是你救了我?”他缓慢站起身,语气里仿佛是天生般的趾高气昂,我连忙点点头,心里仍然沉浸在重新见到生命的喜悦中,还来不及我问他关于周围这一切的信息,他便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对了,你有没有见到雪伦那个小婊子?”
雪伦?小婊子?
听到这好像是在侮辱的称呼,我的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愣了半晌,才磕磕绊绊的说出:“我没见到别人···你是我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
“是吗?”山羊胡男人叹了口气,仿佛是看死人一般看着我:“虽然说是你救了我,但毕竟萨顿大人的命令是让这里不留活口,我可不想回去之后被怪罪。”
“什么?!”
这句话极大的冲击了我的认知,难道说,这里的一切,都是他做的?还来不及我作出反应,他右手猛的抓起,掌中是压缩成团的奥术能量,狠狠的轰击在我的胸口。
在我仅存的这些记忆中,我从来没有提防过人类。
尽管身体本身的反应让我构筑起了一道临时的圣光护盾,但那实在是太薄了,作出有限的防卫后,那团奥术能量还是轰在了我的身体上,让我直接倒飞出去,撞在半截石板上。
“奇怪,正常人类应该四分五裂了啊。”他疑惑的哼了一句,随后便露出了贪婪的表情:“看来你身上,也有些了不得的东西啊,放跑了雪伦,那就拿你身上的东西交差好了。”
“你为什么…咳…要去杀害别的人类…”我用剑撑起身体,同时让圣光不断地治愈着我的身体,我质问他:“这么做…只会让人类灭亡,你难道不知道吗??!”
“哈哈哈,这世界的真理不就是杀害抢劫吗?”男人大笑着,我说出的话只让他认为是最滑稽的闹剧,他再次抓起奥术法球,缓缓向我走来:“人类灭亡?拜托,你别告诉我你还做着人类可以延续的梦,估计连伯特联邦的人都不信了吧。”
“什么意思,为什么人类不能延续?”我支起剑,稳住了被圣光恢复的七七八八的身体,定定的看着他:“告诉我为什么,不要再向前再走一步,我不想伤害你。”
“你?伤害我?哈哈哈你是个傻子吧,你把你当成谁了,看看周围的这一切,可都是我的杰作,都是我艾勒·马卡斯的杰作啊!”
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宛如猛兽一般向我扑来,尽管我早已怒火中烧,但还保留着最后一丝克制,我弯下腰躲过他的攻击,左手瞬间抓住他的手腕,钢铁长剑的剑柄则在同时击中他的下巴。这次换做他倒飞出去了。
虽然我从未和人类真正地交手过,但我那从无数次死亡边缘所磨练出的战斗经验却不是假的。
躲闪、控制、反击甚至连一秒都没有用上。我甩了甩手,这是我第一次对人类出手,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奥术法师为什么要用近战.......
我按住他的衣领:“告诉我,为什么说我在做人类还能延续的梦,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真的是人类吗?为什么一直在问这个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东西?”他的表情充满了诧异和疑惑,却没有被击败的失落:“看看这片土地,你难道感觉不出来这片土地早就失去了生机吗?”
我轻轻抓起一把土,我身体内的圣光竟然在抗拒它。
该死,我竟然忽略了自己脚下的东西。
“为什么,会这样?”
我绝望的放下这捧土,但他的瞳孔却慢慢涣散,生命力从他的身体里慢慢褪去。
“这?怎么可能死了?”我慌忙的向他的身体里注入圣光但意外的得不到任何反馈,我不想杀人,甚至不愿意伤害别人,良久之后,我停下了这无意义的行为,慢慢合上了他的双眼。
我必须要坚强起来。
尽管内心被一种来自大地的绝望占据,但我明白我不能停下,正如我之前所做的事情。
——找到那份摇曳的光明。
我转过身,打算继续去寻找可能还活着的人。
突然,我又听到了那宛如废玻璃划过陶瓷,又好像两柄剑在交击的的声音,这声音让我汗毛倒立,浑身颤抖:
“人类,真是可笑而可悲的生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