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依旧在下雨,不过很快就停了,阿泊说他并不是为工作纯粹是散心才来到这里,因此拍照都是随性,而且这里也不是什么旅游地,于是想出门的时候才出去,不想出门便跟当地人一样在附近转转,只不过为了在遇到觉得不错的风景时能够随时拍下来他随身带着单反,路上碰到的人总会用异样的眼光注视他一阵。
阿夏依旧窝在自己房间,趁着母亲告诉她阿泊出门的空档,久违地拿出她的琴来练习几曲,现在的她能够深刻体会‘台下十年功,台上一分钟’这句名言的意味,像自己这种‘三天打渔两个月晒网’的家伙,拉出来的声音真的无限接近噪音,说锯木头简直是侮辱了木匠师傅。而且也曾跟老师学过挺长一段时间吧,现在几乎是除了最基础的部分后面学的全部还回去了,往常的话她自己很快受不了自己拉出来的声音,今天不知道哪里来的韧劲,硬是守着《D大调卡农》练了好几遍才结束。
做午饭的时候阿夏没有去帮忙,听小侄女们说是阿泊做的,做了一个番茄炒蛋、一个凉扮粉丝、一个回锅肉和一锅生菜汤,味道比第一天好多了,难得两个嘴刁的小姑娘没有偷偷跟她吐槽说不好吃。
今天两小姑娘下课比较早,虽说是早下课其实是手工课不愿意听,只要不拖文化课,其他爱好相关的阿夏基本不管,毕竟她自己也没啥兴趣。两人跟阿泊已经混熟,一下课就跑到楼下找他打游戏,不过没过多久又‘咚咚’地跑到三楼找她。
“姑姑,我们要去爬山,你要不要去啊?”
“爬山?”她是想过要趁着春天去爬一次山的,但是看了看外面的天空,虽然已经晴了,还有点阳光的样子,但是天空却并不是澄澈的蓝,她一时间没了兴致。
“我不去!”
“哦,那我们就走了哦。”
阿夏点头,但是又觉得好像不对,两个小家伙虽然喜欢爬山,却也没有胆子自己去,总是会缠着她带她们去,今天却那么干脆就放弃有点不太对劲,而母亲应该吃完饭就跑去串门,以她的个性不可能那么快回来才是,于是赶紧叫住她们。
“你们跟谁去?”
“跟阿泊叔叔,他问我们平时去哪里玩,我们就说了你经常带我们去的那座山,然后他就叫我们带他去看看。”
阿夏顿时感到头疼,这种天气她不想出门,而且也想尽量与阿泊保持距离,但是她也不能放两个小崽子单独跟他出去,虽然并不想怀疑阿泊的人格,可网络上各种犯罪新闻层出不穷,先不说防不防别人的问题,首先自己做好监护工作才是最基本的。
“我也要去,你们等我一下!”
她说完赶紧去洗了手狠狠地在脸上脖子上抹了一层防晒霜,换上运动鞋将帽子反扣在头上跟着下了楼。
阿泊在下面等她们,跟平常一样脖子上挂着他的单反,见她也要去似乎挺开心的样子。阿夏略显尴尬地对他笑笑,一是她怕阿泊误会她是想跟一起才要去的,再者就是对于自己是为了防备他才要跟去,不管怎么被人无端怀疑始终不太好受的事情。
此行目标是离家半小时左右的一座山顶,以前侄女们还小的时候阿夏每逢过年回家都会抽时间去山上转一圈,后来老大跟着她去过一次之后,每次回家两个小家伙都会主动要求她带她们去爬那座山。其实山顶上并没有特别的风景,十几年前还是用来种农作物的土地,现在却是一片荒山,整座山长满了茅草,到她们去的时节一片枯黄,只是小孩子们热爱大自然喜欢在草地里玩耍而已,她还记得以前她们那只名为‘黄教练’的大黄狗还在的时候总是跟着她们屁股后面跑,两个崽子在山上居然跟‘黄教练’抢窝睡的情景,真的算得上是天真无邪而愉快的童年时光。
每次去爬山,小家伙们总是不会走大路而是选择有点挑战性的路,这次亦是直接就带头从房子后面没有现成路的柏树林爬上去,七岁的小家伙以往大多数都是被阿夏给‘推’上去的,现在衣服穿得薄了竟也靠自己爬得上去了。穿过树木有一段狭小的山路,路边长满了‘铁锈草’嫩绿嫩绿的看上去惹眼得很,阿夏和小姑娘们蹲下身来抚摸那柔软的‘绿毯’,阿泊更是不住地按起了快门。
靠下层的地里油菜结出密密麻麻的小管,看来油菜是要丰收,不过阿夏不太喜欢密密麻麻的东西,大步跨过油菜地径直往山上走。山上的茅草新旧交错黄绿交织看上去颇有水彩画的风格,尤其是山顶一大片一大片的长得很是茂盛,让人不自觉想象了一下望不到边际的草原风光,那也是阿夏神往的景色之一。
小姑娘们果不其然脱掉外套在草坪里打起滚,这样的景象恐怕真的只有在乡野长大的孩子才有的回忆。山顶的风光比起冬日来时多添了许多绿意,几个月前还光秃秃的树枝上面挂满了翠绿的叶子,微风里带着暖意,连空气都仿佛清新了许多。
拿出手机,也不去管跟单反比起来是不是会逊色,她拍下青山、拍下绿树、拍下随风摇摆的巴茅草、拍下草坪里过家家玩得正欢的小崽子们心情大好,她也在草地上坐下,抬头仰望天空,虽然没有纯粹的蔚蓝但似乎也并不差嘛。
她为自己方才看到天空不澄澈就放弃外出的行为感到些许惭愧,虽然在蓝天白云下总会觉得风景甚好是没错,但是忽略了风景自身的美丽也是不对的,这不就差点错过了大好春光。
“渺渺云蔽日……。”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劲在拍照的阿泊在她身旁弯下腰看着她的手机屏幕嘴里念出看到的句子。那是阿夏刚刚才输入手机的句子,听到阿泊的声音,她慌忙将收机锁了屏,脸红通红,以往都是一个人的时候写,发表也是根本没有认知道她在玩的微博上,认识她的人包括父母朋友都不知道这回事,更别说在写的时候被人看到,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哇!你在写诗!?”
“呃……偶尔灵感来了随便写。”
她有些尴尬地回答。
“我有感而发的时候连背都背不出两句,你居然自己写,也太有才了吧!”
阿夏感觉更加尴尬了,只得‘呵呵’干笑两声,被人夸有才这种模式没遇到过,缺乏应对经验。
“再给我看一下嘛,最后两句还没看到。”
想了想反正看都看了,也不差那么两句,于是阿夏把手机解锁递给阿泊。
“渺渺云蔽日……。”
见他又在念,阿夏连忙打断他。
“看就好了,念出声来干嘛!”说实话真的不适应这种状况。
阿泊笑了笑,没再继续念,看完把手机还给她。
“感觉很符合现在的意境,你真的很有才,不过为什么是‘晚来春’呢?”
“应该是因人而异吧,虽然今年春天并不迟,不过我自己一直在上班天天空调房呆着,因为疫情周末也没出门,直到这次回家后亲身体会到才有了春天的实感,于我而言自然就是‘晚来’了。”
“原来如此,诗词也好音乐或其他由人创作出来的作品也罢,大都用来抒发作者的情感,所以不能单单从字面的意思去理解其中的意思,就像古诗,虽然经过了注释,但其实我们领悟到的只不过是注释人所理解的或是我们自己自身理解到的意境,并不能代表一定就理解了作者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吧,今天真是收获颇多!”
阿夏稍微有点意外,他刚好说中她的想法,不管是诗词、文章或是其他任何作品,在不了解背景的前提下真的不能说能够理解,就像前一阵子她写了一首:
夜色空寂冷孤门
寥看星随月隐深
酒醉不知相思人
何来悲情叹红尘
那天鬼使神差地发到一个有认识的人的网站,然后就有人问她是不是失恋,也有人抓毛病说那天不可能有月亮之类。她当时除了无奈就只有无奈了,那天晚上确实不该看到月亮,而且因为下雨也根本没有星星,她所表达的意境是:空寂的夜色笼罩着独居人冷清的房门,独自仰望着连星辰月亮都藏起来的黑漆漆夜空,喝醉了酒却没有可以思念的人,又怎会有悲苦心情去哀叹红尘?
“话说是不是一般灵感来了就成出口成诗?”阿泊似乎是真的在佩服,继续追问。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样,不过我自己通常是有感而发的时候会不自觉冒出一两句,但是只有一两句又觉得干瘪瘪的,我不太懂体裁,只是结合当时的情境东拼西凑,与其说是诗,不如说是整齐的句子。有时候作好了又觉得不妥,三番四次改来改去。”
“所以光有灵感脑子不行也做不到对吧!像我即使动脑子也未必能凑成句,有机会可不可以给我看看你其他的诗?”
阿泊笑着说,阿夏没有接话,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身体。
“光在这里呆着也没意思,顺道也去其他地方转转吧。”
丘陵地带的所谓的山其实也就是小丘,往返一座小山也不过十几二十分钟的事情,他们又去了两座山转了一阵才回家。
阿夏其实感到很开心的,三十几年来她所喜欢的东西总找不到分享心情的对象,阿泊不会作诗,但却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谈诗,对她的姑且算诗的句子表示兴趣。
还记得第一次自己创作是改编,当时在交往的男友发了《凤求凰》前半部分的诗给她,顺道不着着边际地夸她,这让她极度不适,于是半分出于恶搞半分出于想怼人的心态按照原本的题式作了改编发给对方,而对方却是一句‘你去哪里找来的?’把她给打发了。还有一次是真的觉得跟对方合得来,经久不见甚是想念,于是写了一首现代诗给对方以表思念,对方嘴上天天说着喜欢她想念她,却对她写的诗没有任何表示,说不失落是假的,从那之后她便不再把自己的诗发给别人,表相思、表愉悦、表落寞,怎么样都好,在偶乐有了灵感的时候她依旧写,然后发到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微博上或是微信朋友圈仅自己可见来自娱自乐。
阿夏这样的人,被人肯定的时候就感恩戴德,此时阿泊对她的肯定也足以让她感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