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小风,天微白。
喝得酩酊大醉的杜华年一步一晃地走出归云酒楼。回到陆上的第一件事,就是痛痛快快得喝上一晚酒。
而这时,杜华年虽仍颠三倒四地走着,眼睛里却闪着光亮,像是发现了有趣的事。
雨,小雨珠。天上渐渐下起绵绵密密的细雨。
忽然间,一阵龙吟破空而来,激荡猛烈的剑气把雨水震得狂飙四散。这一剑来势汹汹,凌厉无比,在电光火石之间直追杜华年的胸前。
几乎同时,在杜华年身后,一道拳风飞舞,接连一十三个变化,一招中竟暗藏少林寺“大慈大悲手”、华山派“通背拳”和点苍派“流云劲”的手法,猛地将打向杜华年脊背两处大穴。
出手的两人显然都是一流高手!
是谁要杀他?
杜华年身经百战,但今日一战却是万分凶险。
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瞬间酒醒。
这一情况似乎已成死局。如果往左往右躲避,虽然能避开剑锋,但是后背必定吃两记重拳。要是往前或者背身反跑又必定躲不过这一剑之快。
打地滚?不但有失大家风范,而且凭这两位的身手在你趴下的瞬间便剑拳齐下。
剑会在一息之间刺向杜华年的肩并穴。
而一块青石已在杜华年的手中!
论天下轻功身法,谁能比得上“弹指神通,轻功无双”!
没人看的清杜华年是怎样出手的,他只是身影微斜,左手拈指一弹,右手把石子射出。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登时,龙吟大作,剑身剧烈抖动着震得拿剑人虎口撕裂!哐当一声,剑竟不受把握掉落于地。
那枚小石子也准确无误分毫不差砸在那位用拳高手的眉间!
中街上,一位白衣剑客和一位黄衣大汉面如死色,怔在原地。而杜华年拍拍肚子打了声酒嗝。
秋雨暂歇。
紧接着,一大群蒙面黑衣人或拿刀或拿剑从四周围了上来,道路上银光乱闪。
白衣剑客悻悻地捡起地上的剑,叹道:“弹指神通,果然名不虚传。”然后一挥手,蒙面人又四散开来。
黄衣大汉背后正一身冷汗,他心知如果石子上使了内力,他此刻早魂飞九霄。
“承,承蒙……杜大侠手下留情。”黄衣大汉说完仍心悸不已。
杜华年抚掌一笑:“铁剑梅先生的首席弟子赵慎之和平安票号的大教头齐勇,怎么跟在下开起这种玩笑来。”
赵慎之和齐勇皆是成名已久的武林正道人士,必不至于偷袭杀人。这事定有内情,当看清二人面貌时,杜华年眼疾手快,是以方才在间不容发之际,收回内力。
白衣剑客拱手谢道:“我二人实知不是杜大侠的对手,这番不过是为了验明你是真的杜华年。”
黄衣大汉道:“不错,只有真的杜华年才能躲过慎之兄的雷霆一击。”
白衣剑客黯然:“什么雷霆一击,比起弹指神通来简直不堪一击,唉,真的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杜华年皱眉道:“尊师铁剑先生的绝技,阁下如能勤学苦练,定能胜过在下的雕虫小技。”
杜华年心中疑惑,铁剑山庄的人向来自傲,不可能说出自己门派的剑法不如他人的话。
听到“铁剑先生”四字,赵慎之脸上滚下两行热泪:“恩师已被奸人所害!在下无能,至今未获真凶。”
杜华年大惊:“什么时候的事?”
赵慎之道:“去年九月十六。”
一旁的齐勇握紧双拳,恨恨道:“我们票号的大东家,在去年十月初一也被贼人所害。”
赵慎之和齐勇的话对杜华年仿佛晴天霹雳。自己不在的一年里居然发生了这样今天动地的大事,等回过神来,杜华年才发觉城里似乎到处贴满了告示。
杜华年道:“竟发生这等事,不知二位有何事要在下效劳。”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找上他的,会找上他的永远只有美酒或者麻烦事。
而眼前两人,明显不会找他喝酒。
赵慎之和齐勇对视一眼,接着,赵慎之后退一步,手握在了剑柄上,开口道:“最近江湖有人造谣杀人凶手是杜大侠,杜大侠何等人物,必定做不出这种天怒人怨的恶事。”
齐勇左脚前脚跟轻点,是七步赶蝉的先手动作。嘴上却说:“我也相信杜大侠得为人,但到底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恕在下斗胆问杜大侠几个问题。”
杜华年心想,自成名以来天下不知有多少人假扮自己乱人耳目。更有甚者,借此杀人越货窃玉偷香。这弥天大罪终究被人构陷到自个儿身上。
熟悉杜华年的人都知道,他爱酒,爱赌,在一些女孩眼里他更是不折不扣的“大混蛋”。男人有的坏毛病他都有。
但谁提起杜华年,都不能不伸出大拇指,赞道够义气,够朋友!如果谁能有杜华年这样的好朋友,那无疑是件令人骄傲的事。
短短一年过去,可此时,面前两位在武林也算排的上号的人物,却提防着他。
好像真的把他当杀人凶手来看。
杜华年苦笑一声:“问吧。”
齐勇问道:“敢问杜大侠,去年九月十六日与十月初一,您在何处?”
杜华年道:“九月十六在嵩阳凤仪酒楼,十月初一在应天府平安票号兑银总局。”
赵慎之和齐勇脸色都是一变,这两地离梅先生和向平遇害处十分接近。蒙面武士们又团团围上,这一次赵齐二人没有让他们退下。
齐勇呼了口气接着问:“那您之后的一大段日子都在何处。”
杜华年回答道:“在海上,东海。”
齐勇又问:“您几时出海。”
杜华年道:“去年十月初三。”
齐勇问:“您为何出海?”
杜华年道:“找一种酒。”
齐勇问:“什么酒?”
杜华年却反问:“你说什么酒?”
赵慎之不禁回答:“东海,蓬莱仙岛,难道世上真的有琼浆玉液?”
杜华年从袖中摸出一块黄布,上面勾画着山川河流,还有蝌蚪大小的文字。叹道:“没想到曹老板这样的行家也会被骗,这张宝图是假的。”
齐勇把手一挥,道:“先不说酒的事,请问杜大侠那两日,在凤仪酒楼和我票号的兑银总局做了什么事见过什么人?”
杜华年皱了皱眉:“我去凤仪酒楼是为了找酒楼老板曹贵买下这张宝图,而去兑银总局自然是为了换银两,到了海外我大明的银票未必管用,还是换点真金白银的好。”
杜华年又想了想:“给我兑银的应该是一位左眼眼角有泪痣的姑娘。”
齐勇道:“谁能给杜大侠您说的这些话证明?”
杜华年把眉一挑,心中不悦。
“你是什么意思?”
街上众人心头都是一紧,蒙面武士个个握紧手中兵器,齐勇的呼气声也重了许多。
赵慎之见状慌忙打圆场:“杜大侠说出的话自然是一个字墙上的一个钉。何必旁人作证。”
“但传言甚嚣尘上,为堵天下悠悠众口,择日我们遍请武林前辈高人。公开还杜大侠的清白。”
“到时请杜大侠当面对质,破除谣言。也好解众人疑惑。今日我二人不必再问了。”
杜华年盯着赵慎之,冷笑一声:“我懂阁下的意思,九月初九,你们乐意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我在江南听风是雨楼等你们便是。”
赵慎之无言以对。
话毕,杜华年脚底发力,一招燕子穿云纵,凭空掠起,直飞十几丈。眨眼便跃到街尾牌楼上,又几个起落,人已没了踪影。
街上众人不由得都放松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享受着没有压迫感的时刻。
突然,所有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每个人眼睛瞪的像见了毒蛇一样大。
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