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斯诺军控制下的爪南城并非与世隔绝,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商队运送着各种货物进出,从外界带来的消息也不少,千羽和张龙在随后的几日里都在城中乱逛,想要打听点什么有用的消息,而陈平天和张虎则留在客栈保护孙若兰,一旦孙若兰被找到,几人也有脱身的办法。
几天下来,千羽和张龙也算是将整个爪南城的情况摸索清楚了,两人合力绘制了一张地图,细致到每一条胡同都被标注,唯一空白着的地方,就是斯诺帝国在城中的驻军,他们占据了原爪南城官府的位置以及原爪南城练兵场的位置,这里边可谓是密不透风,每天从早到晚十二个时辰都有驻兵轮流把守,别说进入了,就算是接近一点都会被抓起来盘问来历。
“看来想进入这斯诺驻军的领地是压根不可能呐...”客栈里,忙了好些天的千羽盯着地图上的空白啧啧叹息。
“从内部破解的方法还是先放一放吧,我们势单力薄,就算是混进去了,也是杯水车薪。”张龙捏着碳灰在地图上东画西画,应该是在标注着什么。
由于只是临时使用,他们并没有找一张羊皮之类的东西,街边上随便买了点黄纸一拼一凑,简陋的地图便绘制出来了。
“我觉得这些还不够...”千羽沉吟着看了看桌上的地图,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嗯?”张龙不禁抬头发问“那翼长兄以为还缺点什么呢?”
“不如去城外看看。”
“城外?”听罢千羽的提议张龙作思考状,不由得问道“我们好不容易从城外进来,为何又要费尽心思出城?”
“实不相瞒,我想干点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千羽笑了笑,开始讲明自己的意图。
千羽的意图很简单,如果能够摸清爪南城以北的情况,然后蛰伏起来,等到斯诺军抢夺粮食之后半路突袭,将粮食烧毁,然后再趁机撤离。
不得不说这是走投无路的办法,况且如果他们之前的猜想都是错误的,也没有太大的损失,只怕如果他们的猜想是正确的,爪南以北通向斯诺帝国的道路将会戒备森严,姑且不论能否安全出城,即便是出了城也不见得能摸清情况,再者说,倘若斯诺军真要运粮,肯定会对此有所戒备,搞不好线路不止一条。
“烧粮就算了,不过情况还是可以去看一下的。”张龙没有完全同意千羽的想法,毕竟综合诸多因素来看,无法做到万无一失不说,甚至小命还要搭上。
“如果斯诺军真的戒备森严,就说明抢粮的预谋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张龙将地图收了起来,锁在床头的抽屉里,起身朝着另一件房子走去“我去跟他们安排一下,此去一路想必又会有不少麻烦,而定安城的接应人马应该不出十日就能抵达卧佛耳山脉的外围,到时候可就得让张虎他们去传达情报了。”
两人一番安排,便离开了同仁客栈,此次出城事宜,两人还是打算去找古云商会的人帮忙,李掌柜也爽快答应了,据说是商会会长古老板外出办事,还需要些时日,商会诸事宜都由李天仁暂时接手,所以李天仁马上变安排了下去,次日有一批草药要运往城外,千羽和张龙可以趁着那一批货物出城。至于剩下的时间,千羽和张龙便在城中瞎逛。
爪南城西的闹市是千羽和张龙最常来的地方,因为人流较大,很容易问道一些情报。
“那边人好像挺多的,是什么街头卖艺吗?”千羽望着不远处人头攒动的街道,不由得有些好奇。
“去看看吧。”张龙也看不出来什么门道,打算凑近瞧瞧。
两人花了好一阵才拨开人群挤到了里边,没想到只是一个街边算命的道士。
千羽瞧了瞧凑上去算命的一些市民,又看了看赚的盆满钵满的算命道士不由得撇了撇嘴,就要拉着张龙离开,边走边说道:“骗钱的江湖把戏,你相信命吗?反正我是不信。”
张龙也笑了笑,虽然他们所在的卧龙上国是一个封建王朝,但有些东西他们打小便不相信,包括之前的所谓“双月同天”也好,眼下的算命道士也好,不过是一种机缘巧合之下孕育出来的东西,有些算命的甚至仅仅说一些很普遍的,似乎人人都是如此,但乍一想的确无误的规律,就能引得一大批人追捧送金,要是上前询问一些具体的事情,可就说不清道不明了,还堂而皇之所谓“天机不可泄露”,简直贻笑大方。
“两位贵人留步。”不知这算命道士是不是发现千羽两人毫无兴趣,打算离开,便出言挽留,千羽站住脚跟,缓缓转身看着那位算命道士,似乎想知道那道士究竟想耍什么花招。
“不知方士有何贵干?”千羽戏谑的看着老道,在他看来这道士只不过是想多骗点钱罢了。
“方士谈不上,贫道不过是这卧佛耳上的闲云野鹤罢了。”老道似乎着重强调了卧佛耳三个字“二位贵人从东安城远道而来,又途径卧佛耳,难道没有看到贫道的道观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一言也如同一颗巨石砸入毫无波澜的湖面一般,张龙还好,只是脸色微变,而千羽脸上的笑意立马烟消云散,紧张地看着眼前的道士。
千羽并非觉得这道士真的会观星算命,眼下此人很有可能是从卧佛耳开始就一路跟踪他们,来到了这爪南城。
“这位方士...我们可是这爪南城中的原住民,切莫信口开河啊。”千羽尽可能的挤出一丝笑容,可随时都在准备直接出刀将这人干掉。
“贵人稍安勿躁,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切莫误了大事啊。”道士一甩手中的拂尘,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有意无意的看向千羽手中用黑布包裹起来的打刀。
千羽心头一惊,一时之间不知道手里的刀该往哪藏,张龙见事态不对,连忙上前按住了千羽无所适从的双手,眼下四周围观的众人还不知道他们手中的黑布包裹着的是武器,而道士一句“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也可能只是引经据典,没有别的意思。
一切都说得通,可这最后一句“切莫误了大事”却解释不通了,眼下千羽和张龙的确是有大事,关乎卧龙上国方面能否一举拿下卧佛耳并且横扫爪南城的大事,如果这道士真的神机妙算也罢,如果不是,那他们的计谋很可能已经被侦破,眼前的道士很可能是通过跟踪或者偷听的手段,获知了千羽和张龙的事情。
“那你倒是说说,我们俩平头老百姓,能有什么大事?”千羽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道士,如此大胆的询问道士让张龙大吃一惊。
并不是千羽心里有底,而是他的手已经时时刻刻准备着直接出刀将眼前的道士斩首了。
“贫道怎么能知道二位贵人要办什么大事呢...”道士缓缓站了起身,将插在一旁的迎客布旗拔了出来,慢慢的卷了起来,又将摊位上的桌椅板凳收了收,同时向着四周的人们拱了拱手说道:“今日贫道的卦算之事便到此为止了,诸位可以回去了,这两位贵人乃是贫道的故友,方才之事都是玩笑,各位请回吧。”
前来卜卦的人见老道收了摊,也没了什么兴致,聚集着的人群也作鸟兽散,原本黑压压的人群都离开了算卦道士的摊位,去别的地方闲逛了。
“二位贵人,即便是贫道知道二位的大事,恐怕这里也不是洽谈之地,能否移步寒舍交流一二呢?”道士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便贴上前去小声说道。
“谁知道你有什么阴谋诡计,要是跟你进去,着了你的道怎么办?”千羽见四周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压力也稍小了一些,又将黑布包裹着的打刀抱在怀中,警惕的问道。
“二位贵人乃是炼气武人,又从戎于东安城先锋军,可连我这个老道的屋舍都不敢进入?”道士抖了抖宽大的袖袍,将拂尘收入袖中,捋了捋不太长的黑色胡须继续说道“况且二位此去凶多吉少,难道不想听听贫道的浅见?”
“你知道我们要干什么?”千羽踏上一步,皱着眉头问道。
道士没有说话,摇头晃脑地笑了笑,背着手转身进入了一条胡同,千羽和张龙相视一眼,也跟进了胡同。
千羽和张龙两人跟着道士走了好久,胡同里也七拐八拐的,也不知道这道士究竟住在哪,约莫有半柱香的功夫,道士便在一处偏僻的屋外停下了脚步,房门没有锁,道士仅是轻轻一推便走了进去,千羽将打刀上的黑布取下,也跟了进去。
“二位,这卧龙上国泱泱千万里,信天之人不少,而恰巧千公子和张公子都是不信天不信地,只相信自己一双手。”道士坐在屋内的一条藤椅上娓娓道来。
“你说我们二人的来历也好,将行之事也罢,都是你夜观天象算出来的?”千羽嗤笑一声,这道士的话在他听来实在是离谱。
道士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二位不信也罢,但贫道该说的,还是得说。”
道士拍了拍手,里屋便走出了两名道童,搬着两张椅子走到千羽和张龙身后,放下椅子便又离开了,道士指了指椅子说道:“二位请坐吧,待贫道说完,二位便可离开了。”
千羽狐疑地看了一眼道士,但没有说什么,便坐在了椅子上,张龙也没有多言,也坐了下来。
“此次斯诺帝国的侵略是事出有因,而且也不是那么简单,具体原因说来惭愧,贫道道行太浅,也难以通晓。”道士从桌上端起一碗茶水抿了一口,看样子是才泡好不久的,还冒着热气。
“侵略还谈什么事出有因?”听到道士的话千羽一下火了,站了起来,恨不得马上揍他一顿。
道士却处变不惊,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碗,眯着眼砸吧砸吧嘴,好似在品味茶汤回甘,许久才再次开口:“刺探斯诺帝国城南外军粮之事,三日之后可行,近日之日,行则必败。”
道士说完此言,便起身朝着里屋走去,一名道童干净利落的收拾了桌上的茶碗,另一位道童见状便走上前来躬身行礼开口说道:“二位请回吧,家师所言已至。”
“等下!为什么三日之后才能行动?”千羽朝着那道士的背影大喊道。
“天象,天机难言,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声止而形失,老道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正厅之中,仅留下千羽二人和送客的道童。
......
从道士的屋舍走出的千羽和张龙一路上都在警惕着附近,生怕有什么不测险境,可惜直到他们走回了旅店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两人就这样坐在屋内,不知各自在想些什么,一言不发。
“大哥,翼长兄弟,你俩为啥一言不发啊,是城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张虎在一旁急得跳脚,自打千羽和张龙回到旅店就好像僧人打坐似的一动不动,就差嘴里在念念有词点什么经文了。
孙若兰在自己的房间休息,陈平天没心没肺的躺在一旁,似乎也不关心眼前的事情。
“伯辰大哥,你说...那道士的话可信吗?”千羽打破了眼下死气沉沉的氛围,开口说道。
“那道士...到底是什么来历...”这便是张龙一路以来都在思考的问题,究竟是何人才能将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的背景描述的如此详细,虽说短短一番话,不仅将两人的来历说的一清二楚,更是一语道破两人的实力。
“会不会是叛变到斯诺帝国的奸人?”除去所谓的天机,这恐怕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张龙紧皱着眉头,看来也是想到了这种可能,但旋即又被否定了。
“如果真是奸人,为何会偏偏知道我们二人的背景和实力?”
如何在没有直接论据的时候来证明论点是对的呢?很简单,就是寻找能够否定论点的论证,如果无法找到,那便可以说明论点的正确。
可是眼下的张龙却能找到一个又一个与自己的推测相悖的结论。
“如果是巧合呢?”千羽也无法找到原因,便将其归为巧合。
“那我们假设这一切都建立在巧合之上,那道士曾经恰巧与我二人同城,翼长兄在龙武台大放异彩,全城皆知,后参军与我四人结伴,我们的背景都被他深知,后其叛国为斯诺奸人,引诱我二人上钩。”张龙将一切都建立在了巧合之上。
“所以他到底引诱我们上的什么钩呢?倘若他真的为斯诺人做事,为何不直接将我们的消息告诉斯诺军来将我们一网打尽呢?要知道刺入这爪南城的只有我们五人,无论他用什么计,最终沦陷的也只有我们五人罢了。”
千羽听罢不由得有点佩服张龙,张龙所言都是他千羽所想不到的“如果他就是为了获取我们的信任呢?为了能更加深入的获取情报呢?”
张龙听罢笑了笑“那么翼长兄可信任那道士?”
千羽被噎了回去,的确,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他是绝对不会毫无保留的信任那道士的。
如此一来所有的反驳都如同以卵击石,目前只能暂时相信那道士之言了。
“不过还有一事。”张龙起身看着窗外,眼眸中流露着复杂的情绪“为何要我们三日之后再行动呢?还有道士所说斯诺此番来犯事出有因究竟是为何呢?”
“是不是故意拖延时间,然后好让斯诺军将粮食运走?”千羽仍不想相信所谓天机,但这话刚到嘴边就被他给咽回去了,这一切都建立在自己几人被敌方知根知底的条件下,倘若如此,为何不直接将自己几人抓走来的实在一点。
......
自道士之事已过两日,两日之内爪南城的城门一直大开,各方商队宛如入海百川似的纳入爪南城,只是粮价却是一日一个价,百姓廖以度日,根本难以支付米面的高价,粮食都成为了贵族豪门的奢侈品,受高昂粮价的影响,全国各地的商队都在向爪南城运送粮食。
“再按兵不动就怕整个卧龙上国的粮食都要被运到爪南城来了。”张龙看着楼下大街小巷源源不断的粮队,摇头说道。
虽说此话有点夸张,上国肯定有自己的公粮,不过那些都是用来分发军饷和灾时救急用的,但眼下用来形容爪南城的情况一点也不为过,战时总有人会奋勇投机,狠赚一笔国难财,有像邹家那样一手遮天黑心经营的局,也有像眼下如同飞蛾扑火似的前来赴局的粮队,只可惜最终的受益者都将是斯诺帝国。
千羽默不作声,紧锁着眉头,好像有什么心事,再配上半空中压城的黑云、街道上嘈杂的轮毂声以及粮队商人们喜笑颜开地谈论着买卖利润的声音,整个屋子内都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压抑。
“你真的相信那所谓道士所言吗。”千羽没有称呼张龙为伯辰大哥,甚至连张龙的名字也没有念,就好像自言自语一般,低沉的声音仿佛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似的,而那听似是问句的话语也听不出半点疑问的意思,就好像已经笃定了要做什么事之前知会的话语一样。
“翼长兄...”张龙闻声连忙回头看着千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以此形势来看,斯诺帝国随时都有可能将城内的粮食一网打尽,报国之事近在眼前,难不成此时还要继续听信那道士所言吗?”千羽猛然起身,情绪激烈了起来“别忘了,我们自打开战之时就生死相依,无数次死里逃生至今,靠的不是巧合,靠的是我们五人有目共睹的实力与默契,为何如此危急关头偏偏要听信一个路边算命骗钱的道士?”
“翼长兄...但按照我们之前的分析...”张龙被千羽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只能尝试通过两日前的推测来反驳千羽。
“伯辰大哥,你也说了这只是推测,还有很多我们无法解释和说通的地方,你也要知道,我们五人此行来爪南城并不止有我们五人,我们背后有着数以万计的东安城武人和定安城的援军,倘若我们五人的事情败露,不仅仅是我们个人的生死了,这攸关到整个北疆东的生死!”千羽显然不想听什么推测,道出了自己两日以来一直关心的问题。
张龙心头一凛,自己之前沉浸在事件的推理之中,而忘了自己五人身上背负着的重担。
“可是翼长兄...事情还有很多蹊跷...”眼下已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情况,似乎哪一种说法都站不住脚,但又似乎哪一种说法都有理可依。
“够了!”千羽就这样打断了张龙的话语“我现在不想听什么分析了,眼见为实,我现在就要去城外看看!”
说着,千羽就转身朝着门外走去,随着一声巨响,房门被紧紧地关上,仅留下张龙独自一人站在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