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个月以来,萧宁已在军中建立了不小的威信,但这易帅之事乃是朝中钦定,且新上任的主帅又是朝中重臣的嫡嗣,也在朝中担任了不低的职务,虽说众将都对此时易帅之事心有不满,但在萧宁的一番调和之下,众将的心绪才得以平复。
此后又商议了一些杂事,众人便就散去了,而这也是两天以来千羽第一次合眼,虽说这一夜并未留给他太多休息的时间,但好在是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翌晨,前来交接帅位的公冶斐便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宁城,而萧宁则启程前往了与斯诺帝国接壤的爪南城。
“不过是靠着朝中裙带上任的主帅,我看未必能及萧主帅分毫...”刘勇站在千羽身后嘟囔道,而千羽作为当任副都督,自然是站在队列前方。
千羽没有理会身后诸将军的议论声,而是在思考着萧宁所说的“明察秋毫”是什么意思。
在萧宁与公冶斐接头之后,这公冶斐也算是正是担任宁城守军的主帅、三军大都督了。而萧宁也正式搭乘马车前往了爪南城。
公冶斐来到宁城之后可谓是气势不凡,即刻召集群将商讨今后战事,可谓是马不停蹄、分毫必争。
中军帐内,公冶斐首先是了解了军中各将的所任职位,以及当下战况,也了解了千羽多次用计诸如乌巢大胜、暗度陈仓、围敌救己的壮举,但对于千羽撤兵,将三开县拱手相让的事情抱有不满。
“时值敌军增兵援助,克复边关之事刻不容缓,诸将军可有破敌之法?”不得不说这公冶斐的架子的确不错,颇有主帅的风范。
公冶斐出言相问之后,帐中无人应答,而公冶斐则皱了皱眉头,便将话头指向了千羽道:“副都督运筹帷幄,可有妙计?”
千羽闻言摇了摇头,并非没有妙计,而是针对公冶斐的战争目的有所质疑:“主帅,克复边关之事当缓,眼下正值敌军增兵南下,敌众我寡,实在是不易面敌。”
公冶斐听罢眉头则皱的更紧了:“子成若云二关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副都督何出当缓之言?”
“此时能强攻二关的县城只有广衔一处,而广衔地势非强攻之地,乃坚守之地,故不可轻举妄动。”千羽解释道。
公冶斐听罢便没有继续同千羽争辩,而是对众将问道:“可还有人有破敌之计?”
显然,公冶斐并没有采纳千羽的建议,而是继续询问强攻边关之事。
“主帅。”正当帐中无人应答之际,吴怿老将站出说道“副都督所言有理。”
“哦?”公冶斐不由得有些诧异,这吴怿可是出了名的猛将,如今却如此保守“吴将军骁勇善战,为何今日却苟同保守之言?”
公冶斐的话语里无不充斥着对千羽建议的不屑。
“主帅...”这时候,平日里寡言的程晨也站了出来“这三军上下,鏖战连连,正值疲敝之时,即便是要强取边关,只恐也不得是今日之时啊。”
程晨所言十分委婉,可谓是给足了双方面子,而公冶斐听闻也顿时觉得有那么一丝道理,但此理并非千羽所主张的防守,而是程晨所言的将士疲惫。
“程将军所言极是,那就先守上几日,但我军将士士气振奋之时再行攻事。”公冶斐稍稍舒展了下眉头,继续说道“不过这守也得有个守法吧,当如何安置?副都督?你最擅长龟缩防守了,不如说来听听?”
千羽面无表情,但实际上气得牙根痒痒,什么叫他千羽最擅长龟缩,这只是权宜之计,又足有胜算之事,到他公冶斐的嘴里就成了龟缩了,不过带兵打仗,守是一方面,攻也是一方面,攻守两全,方可百战不殆。
“在下以为。”千羽稍稍调整了一下心态便开口说道“当重兵把守陈仓,待我军休养生息,不日之时拿下岁常林赴三开三县,便可着手于反攻边关之事。”
“哦?”公冶斐饶有兴致地望着千羽,尤其是听到了三开二字之时“且不说这陈仓有如鸡肋,千副都督,我没记错的话,这三开县是在你的手下得而复失的吧?”
公冶斐在听闻千羽突袭拿下三开县时,便觉得此人乃是深谙谋略的奇才,但而后听闻千羽又将三开拱手送于敌军之后,一下子对千羽此人心怀芥蒂。
“主帅...三开地处...”
“好了不必再说了!”公冶斐挥了挥手打断了千羽的解释“你那番说辞本帅早在未到宁城之时就听说了,此事先放在一边,本帅以为副都督还是很有必要解释一下,为何要重兵把守陈仓?”
千羽一时之间显得有些尴尬,毕竟被强行打断了话语,但奈何公冶斐乃是主帅,只得作罢,摸了摸鼻头便继续说道:“陈仓乃是克复东北三县的要地,并非鸡肋,而东北三县也是收复边关的要地,且近日甫木域有敌军乍现,陈仓地势偏低,若不重兵把守,只恐有沦陷之忧。”
“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既然陈仓在你嘴里都成了战略要地,那你将广衔、武亭、石岚置于何处?你是想要敌军攻陷广衔好夺取我军辎重要处,还是想让敌军拿下天险以纵观战局?”公冶斐所说的辎重要处就是乌巢了,广衔若失,乌巢便有风险,而天险则说的是武亭石岚了,此二处若失,只恐敌军将再次掌控战局。
“主帅所言不无道理,但广衔天险之重,我知敌知,且三处易守难攻,不必安置过多兵力。”千羽道。
“你呀。”公冶斐忿忿地指了指千羽“说不定甫木域的敌军就是诱你上钩的,好让我军驻守陈仓,然后趁机夺取要地,亏得你还是本军的副都督呢!”
千羽听罢便不再做声了,公冶斐所言的确有理,毕竟战事谋略,本就没有天衣无缝只说,他千羽也并非通晓天时地利人和之人,他在这宁城能有如此功绩,都得益于在爪南城时与敌军交手,深知敌之弱点所在。
“主帅所言自然有理,那在下便不多言了,一切交由主帅安排便可。”千羽抱拳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公冶斐舒了舒眉,便继续安排防备之事了,一切都如公冶斐所言安排,宁城不到五万守军,皆重防广衔、武亭、石岚三处。
“哎...明察秋毫啊...”千羽回到偏帐之后,便不断地琢磨着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随后的几日里,敌军便发起了全面的进攻,仗着人数众多,可谓是对卧龙军前线发起了无差别攻击,广衔、武亭、石岚三地,由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轻轻松松的便接下了敌军的攻势,甚至连伤亡都没有,但陈仓却如千羽所料,就此沦陷。
“我早就说这什么公冶斐不是个将才,这下可好,陈仓也丢了!”吴怿在自己的帐中急的打转,这几日他一直负责广衔的守备,敌军起初还有一些攻势,但仅靠城中的防备器械就将其打的节节败退,这几日来甚至撤兵子成关,与广衔守军吴怿遥遥相望。
“吴将军不必气愤。”千羽此刻正呆在吴怿的帐中,这几日公冶斐可谓是没给千羽安排任何工作,千羽只得在几位将军之间来回走访,询问战况。
“今日我前来拜访吴将军,并不只是询问军情这么简单,其实是有要事相谈。”千羽坐在帅位说道。
“要事?”吴怿愣了一下,便马上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恭敬的说道“副都督有何吩咐?”
千羽笑着挥了挥手道:“吴将军不必拘谨,是些私事罢了。”
“私事?”吴怿愣了愣,是在想不到千羽能和他吴怿有什么私事。
“吴将军,你可知主帅安置你来镇守广衔的意图?”千羽问道。
“意图?...不知...”吴怿听罢诧异的说道。
正如千羽前几日将程晨安置于武亭山以西十里开外一般,公冶斐特安置吴怿将军镇守广衔,实际上也有自己的安排,公冶斐将程晨安置在武亭石岚二处,而陈仓则派了一名副将镇守,又美其名曰乌巢乃战略要地,特派刘勇将军持重兵把守。
“实际上,主帅之于陈仓,便犹如我之于三开。”千羽道。
“副都督之意...是这公冶小儿故意要丢掉陈仓?”吴怿问道。
千羽点了点头便继续说道:“敌众我寡,故而主帅想要利用陈仓来平衡地方军力,陈仓沦陷,敌军定会派人驻守,这样一来,趁敌军调动兵力之际,便可行强攻之事。”
“哦?没想到这小儿还有那么些心思。”吴怿不知道什么用计不用计的,听到千羽如此分析,便觉公冶斐也并非无能之人。
“可...副都督,这又算什么私事?”吴怿这才回想起千羽方才所说的私事。
“嗯...关键就在于,主帅下一步想趁此机会强攻何处了...”千羽点了点头,看样子应该是要说他的那私事了“主帅可以将骁勇善战的吴将军安置在广衔,想必届时便会命吴将军前去攻打子成关,而驻守乌巢的刘勇将军,也会带兵来填补广衔的空缺。”
“副都督是说...那小儿想派我去攻打子成关?”吴怿略显焦虑,毕竟之前仅一个小小的广衔都差点让其葬身,更何况敌军重兵把守的子成关。
千羽点了点头道:“我想说的是,届时不论主帅下达怎样的命令,千万不要强攻,子成关距广衔足足有上百里的路程,且子成关地势较高,其中守军对关下情况恐怕一目了然,想必将军如果太过突进,便有被敌军从后路包抄之忧,故而将军佯攻便可,至于主帅这边,我会尽力说服他先克服东北三县。”
说是私事,却也不是私事,但说是公事,却又不敢向他人道明,倘若此言流入公冶斐的耳中,只怕他千羽便会落下一个动摇军心的罪名。
随后的几日里,千羽便就没有外出了,而是日日夜夜收在偏帐之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知副都督日夜张望,是在等待什么吗?”当日,千羽还是和往常一样,是不是的走出偏帐向着东方张望,而公冶斐也砍在眼里,便出言询问道。
“在下几日前送出传令兵,乃是五百里加急前往甫木域探明情况,想必近几日也该回来了。”千羽一边张望着,一边回答公冶斐的问题。
“甫木域?”公冶斐听罢脸色一变“这甫木域有什么好探明的。”
“敌军前几日自甫木域增兵两万,以阻挠我军攻克岁常县,故在下猜想,甫木域是否已经沦陷,所以才派出探子探查。”千羽道。
“胡闹,这甫木域鱼龙混杂,岂能随意探查。”公冶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但还是义正言辞地斥责着千羽的行为。
千羽不再理会公冶斐,而是专心等待着探子的归来。
“报!”不出半个时辰,快马加鞭的探子便回到了营中“禀副都督,甫木域并未沦陷!镇域山庄庄主李仰之所言,敌寇两万大军乃是他亲自允许通过的。”
“什么!”千羽可谓是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探子,而一旁的公冶斐听罢则立刻凑了上来,似乎想要听得更清楚一点。
“回禀副都督,属下不敢怠慢,此时再三确认,不会有误。”探子道。
“荒唐!”千羽勃然大怒“家国危难之际,他坐拥千百高手袖手旁观也就罢了,没想到今日还与敌寇交好!”
“够了!”而一旁的公冶斐则跳将出来大声训斥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动摇军心,来人!给我把这个探子拖出去斩了!”
这真是一件事比一件事要离谱,平白无故的,为何公冶斐要将这个小小的探子斩首呢?
“啊?”那探子也愣在原地,但一旁的护卫并没有留给他思考的时间,而是迅速上前架住探子就要拖下去斩首。
“副都督!副都督冤枉啊!属下所言皆是事实啊!”这探子外出数天,并不认得公冶斐,故而只能向千羽求饶了。
“且慢!”千羽连忙叫住了就要行刑的护卫,连忙转身问道“主帅...这是何意?”
“哼...何意?”公冶斐盯着千羽冷冷道“他动摇军心,谎报军情!难道不该斩吗!”
“主帅!这...”千羽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公冶斐打断了。
“千羽!我才是主帅!难不成你还要违抗军令吗?!拖下去!斩!”
千羽被公冶斐一句话堵住了嘴,的确,在这军中他不过是一个副都督,而公冶斐才是主帅,千羽只得听着那探子的求饶惨叫声越来越远,却没有任何办法,就这样,一个无辜的生命,就此陨落在了公冶斐的一声令下。
“明察秋毫?”千羽回到偏帐之中时,不由得又想起这四个字,如此果断地就将一个无辜的卒子推上了断头台,又如何能担得起明察秋毫这四个字。
公冶斐的作为在千羽的脑海里一幕幕的展现,千羽就越发不能理解,为何朝中大臣会称之为明察秋毫呢。
时间一天天过去,敌军的攻势也渐渐弱了下来,虽说陈仓失守,但广衔等要地无恙,期间公冶斐还装模作样地对陈仓组织了几次反攻,但在千羽眼里却看得真切,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待到敌军的攻势完全停止之时,果不其然,正如千羽所想的那样,公冶斐安排吴怿将军带兵攻打子成关,但和千羽所想却有些出入,而这出入是千羽如何都无法想到的。
“敌军攻势已停,正是反攻之际!千羽!吴怿!”公冶斐在大帐之内说道。
“末将在!”吴怿第一个站了出来抱拳说道。
“嗯?”千羽心中生疑,为何也叫到了他,但随后他还是站了出来,抱拳领命。
“吴怿,我命你携广衔驻军反攻子成关,千羽,你为副都督,亲自督军,十日之内,必须拿下子成关!”公冶斐命令道。
“这...主帅,怕有不妥...”千羽小声说道,尝试反驳公冶斐。
“放肆!军令在此,岂敢不遵?”公冶斐勃然大怒“千羽!我念你是先帅萧宁亲设的副都督才敬你两分,你不要太过目中无人了!”
如果放在平时,千羽早就一剑削了他公冶斐的首级,远走山林去了,但眼下正值家国为难之际,千羽虽说心有不悦,但不得不领命。
“刘勇!”
“末将在!”
“你携半数乌巢驻军,填补吴将军广衔驻防空缺!”
“末将领命!”
随后的一切都如同千羽所预料的那样,但唯有一点,就是千羽没有想到,公冶斐会派他亲自督军,这样一来,便无人能说服公冶斐攻打东北三县了。
“明察秋毫啊...”千羽暗道,这公冶斐的确是明察秋毫,连千羽想要说服他的想法都看了出来,所以才派他督军的。
“明察秋毫...明察秋毫...”千羽默念道,便自然而然想起了与此对应的词语“不见...舆薪?”
千羽这才明白,为何朝中之人都说他公冶斐明察秋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