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帐外传令兵的来报,即便此刻千羽精神恍惚,但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敌军又开始攻城了。但千羽的心中无比的希望着能听到宁城方面派遣援军的消息,哪怕这可能性聊胜于无,亦或是听到什么有如敌军莫名其妙退军的奇迹之类的。
“报!敌军再次发起攻城!”此刻的传令兵也并不是专门负责传令的了,或者换一种说法,此刻的所有人在必要时刻都是传令兵,也都是战场上的士兵。
“粮用还有多久。”千羽对敌军攻城的事情充耳不闻,而是关心起城中的粮草给用来。
“不足五日...”传令兵说道。
“五日...”千羽听到五日之言并没有感到高兴,而是为那些奋勇捐躯的将士们感到悲哀,本来能够全军两三日的粮用,一夜之间变成了五日,并不是粮多了,而是人少了。
“只怕粮还够用...却无用粮之人了...”千羽感叹一声,此刻他的脑海中如走马灯般的回忆起了种种往事,有喜有悲,一副副熟悉的免扣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千羽的眼前,有已故之人,有尚在之人,有至亲之人,亦有仇视之人。
“则宗...”千羽又想起了这个陪伴自己多日的灵器,恐怕要不了几日,自己就可以见到则宗了,那个青衣少年的模样也逐渐呈现在千羽的眼前。
“万化...择善而从...”千羽在心中对着青剑万化默默说道。
“吾主不必妄自菲薄。”万化那深邃的声音自千羽心中响起。
“妄自?”千羽无奈的笑道,眼神之中尽是绝望“已至此关头,还需我妄自吗?”
“吾主...”万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流露出一股悲凉,这丝悲凉也毫无保留的传递到了千羽的心中。
“如若能过此劫,吾主有何所向?”万化开始转移话题。
“所向?”千羽只是稍稍一愣,旋即又笑了起来“如若此番我能活着出去,定将那公冶斐碎尸万段!”
此刻千羽已不再将自己的家恨摆在首位,如果此刻公冶斐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绝对会毫不留情的将其剿灭,千刀万剐尚不足解心头之恨。
“吾主。”万化的声音继续响起“萧子安那小辈所言有理。”
千羽的脸色顿时由愤怒转为了无神,萧宁所言正是让千羽不要深陷仇恨,若能将眼光投向未来,一切的仇恨都将迎刃而解。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千羽苦笑的摇了摇头,将万化拿捏在手中,走出了大帐。
当日,敌军攻城之事已行四五,城中守军不足五千,眼下不再是坐以待毙之时了,千羽决定举全军之力,攻敌之重围,虽说得以攻破敌围之机聊胜于无,但即便攻不得破,也可与之死战到底,以命换命。
“诸将士!”千羽于练兵场上对着城中驻守的将士们大声呼吁“是我千羽无能!才令你们身陷绝境,时值家国之难也,诸将士可愿随我一齐杀出城去,与敌寇决一死战?!”
“杀!”三军将士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了千羽他们的答复。
“好!”千羽听着喊杀声回荡在这天边,一时之间神魂涤荡,焕然一新“听我号令!出城迎敌!”
“杀——!”伴随着一声声的喊杀已经子成关城门的轰隆作响,城中所剩五千兵力蜂拥出城,朝着阵前准备下一次攻势的斯诺军冲杀过去。
千羽首当其冲,身后跟着的正是吴怿等将军,五千人的队伍阵势不小,一下子还吓住了斯诺军的大军。
“哼,强弩之末罢了。(斯诺语)”斯诺军的大统领看着眼前自城中杀出的千羽等人,不由得嗤笑一声。
“弓弩手!(斯诺语)”随着一声令下,斯诺军阵后列起了一排排的弓弩,准备朝着千羽大军万箭齐发。
修为不浅的将士们自然是通过影步快速的冲入敌阵,免去了万箭之忧,而一些只是临时征来的士兵并没有什么修为,甚至连刀枪都不曾摸过,在敌军大范围的弓箭覆盖之下,五千人的队伍一时之间竟少了将近半数。
千羽用尽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全力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无情的斩杀着眼前的每一个敌军,那些已经完全融入他每一寸肌肉的武学招式,在此时展现的淋漓尽致,然而数千人的队伍又如何能奈何的了整装待发的两万斯诺大军,仅剩的兵力没入敌阵之时,有些人的生死就已经被决定了。
千羽的动作越来越慢,力道越来越小,方才他便就是在透支自己的体力,现在的他可谓是一丝半毫的力量和精力都无法再继续透支下去了,整个人一时之间就宛若从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变成了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
当速度、力量和精神都无法坚持一个人的行为之时,那必要的破绽和漏洞是不会少的,和一开始进入敌阵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千羽不同,现在的千羽,只怕也就比那些临时征召的士兵好一些了。
原本就有伤的千羽在众多敌军的合攻之下,身上的伤势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重了。
“吾主。”就在千羽即将不支倒地之时,脑海里忽然传出了万化的声音“只掌握剑柄即可。”
千羽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安心了一分,将全身的力量都用在紧握剑柄之上,而青剑-万化则自己行动了起来,此时的千羽就如同一个牵线木偶,只需要放松四肢,任由万化支配便可。
剑术,向来注重细节,能与一人交战而胜,二人交战而平,三人交战而不败,那便可以称作是一个合格的剑术,但倘若对手是四人呢?是五人六人呢?是百人千人呢?剑术的优势也就凸显不出来了,战场之上,往往是数量占据优势,双拳难敌四手永远都不是一句俗话,面对敌军两万人的合围,即便是万化亲临,也很难扭转战局。
而就在千羽等人深陷困境,就要殉国之时,东边忽然传来的喊杀声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是...增援吗...”千羽隐隐约约听到熟悉的卧龙上国语时,心中不由得猜想,是公冶斐派人来增援了吗。
瞬时间,千羽有如死灰般的内心,再度燃起了一丝明亮的火光,也不知道是什么给予了他动力,他此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有救了。”
曾经,千羽也面临过数次死亡的威胁,但将死之前,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念头始终都是自己的抱负,早在东安城西市一战,他也深陷重围,那一刻他所想的是家人、是家业,爪南城一战,他深入敌后,大学之中被困在北门之时,他心想的是国仇、是家恨,而如今他也面临着死亡,但此刻千羽心中却多了一个念头: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活下去,是作为一切的基础,报仇也好、卫国也罢,但千羽此刻想到的都不是这些,而是自己,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东西未曾见过,有那么多地方未曾去过,更有自己的将来未曾想过,现在,千羽他怕了,他害怕自己在此战之中丧命,尤其是现在又有着意思希望的他,更加害怕死亡了。
“子创!你带人前去城南门前看看!那边好像打得很厉害!”东边的空地之上,一个身着素色衣袍之人手握长剑奋力灭杀着周边的斯诺军。
“好!”另一边则是一个手握长棍的光头矮子,满脸横肉。
一时之间,斯诺敌军阵中大乱,显然是被忽然到来的不明大军所扰乱,其人个个武艺高强,修为深厚,但又行军怪异,不得成军,更好像是一群市井流氓涌入青楼一般,散而无形。
“报!若云关被不明兵力奇袭,现已失守!(斯诺语)”这时,斯诺军的探子才赶到阵前,对着大统领说道。
“什么!若云关失守?(斯诺语)”那大统领大吃一惊,他的确没有在若云关布什么兵力来防守,毕竟若云关以南尚有林赴三开和岁常三县,此三县以南还有陈仓一县,故而其没有设防。那么这股兵力又是从何而来呢?
千羽这边正在急忙应付眼前的困难,此时他所带领的兵力已不足两千,损失惨重,但由于东方事发突然,这边的军心也有所动摇。
“大统领...快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斯诺语)”那敌军大统领身旁的副将说道。
“撤?(斯诺语)”那大统领提高嗓音问道“这敌军三军副都督的首级就在眼前,你叫我撤?!(斯诺语)”
“这...(斯诺语)”
“这股兵力大约有多少人?(斯诺语)”那大统领向着之前送信的探子问道。
“回大统领,足足有万人。(斯诺语)”那探子说道。
“万人?(斯诺语)”大统领听罢此言不由得心里凉了半截,他不舍的看着正在与他们的军队厮杀着的千羽,最终还是作下了撤退的决定。
千羽自然也有感觉,他身边的斯诺军开始且战且退起来,一时之间,千羽的心情简直比当了皇帝还要高兴,而等到斯诺军朝着三开县撤军之际,千羽便再也无力支持他继续站着了,看着后撤的敌军,以及自东方赶来的援军,他留下了最后一丝微笑,便倒在了地上。
“千公子...千公子...!千...”就在千羽丧失意识的前一刻,他所听到的只有这几个字了。
“...会是谁呢。”千羽在心中带着这个问题,深深地陷入了昏迷。
千羽回过神来,正站在一处木桥之前,桥的那头是一片什么也无法看到的黑暗,慢慢的,那片黑暗之中缓缓地走出一个人影,身上披着的青色羽织让千羽快速的认出了此人。
“则...”
“小子,又见面了。”青衣少年打断了千羽的话语,嬉笑着说道。
“你...你去哪了...这么长时间,你究竟去那里了!”千羽朝着那个少年大声的嘶吼着,眼中藏不住的悲凉喷然而出。
“哟,看来学了不少东西嘛...”少年还是那样,没有理会千羽,自顾自的说着。
“什么?”千羽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这儿。”少年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千羽则自然而然的低头朝着心口的方向看去。
“什么也没有啊?”千羽大惑不解。
“呵呵...”少年稍稍向前走了两步,背着手说道“起初,它是红的,后来它成了空的,再看就变成了黑的,不过还好,现在,它又红了。”
“则...则宗,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千羽被眼前这个少年的一番话说得摸不着头脑。
“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少年笑了笑,说罢,便留给千羽一个背影,准备朝着黑暗走去。
“不要...则宗你...你不要走!”千羽连忙就要上前追赶那少年的脚步。
“回去吧,现在你可不能跟我走啊...”少年的声音幽幽的传来,而千羽这才发现,自己怎么走也走不到桥的那一头。
“则宗!则宗!”千羽大声地呼喊着。
“则宗!”自梦境中苏醒过来之时已是深夜,当然不知道是哪一日的深夜了,千羽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满头的大汗。
“这...这是...”千羽睁大了眼睛盯着四周,无论是如何细微的光线,都能在千羽的眼中放大,即便身处黑夜,也如视白昼。
待千羽仔细观察一番之后,这才发现自己处于子成关中军大帐中的偏帐。
“不是在做梦吧...”千羽由于方才经历了一场梦境,不由得有些怀疑,准备去捏一捏自己的脸颊,但手还尚未伸出多少,身上传来的痛感就让千羽一顿龇牙咧嘴。
之前在子成关内外所受的伤可不小,如今千羽能自幼活动,已经算他福大命大了。
确定了自身的处境,千羽则继续躺下,度过了一个还算安稳的夜晚。
翌晨,千羽在梦境之中疼醒,毕竟身上的伤可不是说好就好的,睁眼时已至辰时,而其大帐之中正有一名侍女正在为其准备盥洗用具。
“啊?”千羽不由得揉了揉眼,生怕自己看错一般,这军营之中,怎么会有侍女呢?
“那个...姑娘。”千羽打算出言相问。
那名侍女好像收到了什么惊吓一般,连忙站了起来,但没过多久就换过了神来:“千公子,你醒啦!”
“姑娘,请问你是何许人也,为何会出现在我这中军大帐之内?”千羽轻声问道。
还没等那侍女回答,帐外便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哟,翼长兄,醒啦?受了那么重的伤,我还担心你挺不过来呢!”
千羽循声望去,出言之人一身素袍,正是一月前有过几日之交的镇域山庄庄主李仰之。
“李庄主?”千羽看到此人显示一愣,随后便是百感交集。
“多谢翼长兄还能记得我啊。”李仰之一笑“昨日我要是晚来一刻,恐怕你就要葬身于这子成关之前了。”
“昨日?”千羽不由得纳闷“我这才昏迷了一日不到?”
“翼长兄,你这是什么话,恢复得快,这不是好事一桩吗,怎么?还嫌自己昏迷的不够久啊?真是怪人一个...”李仰之又气又好笑的说道。
只是千羽在恍惚之间觉得时间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没想到这敌寇攻城之事就在昨日。
“原来是李庄主搭救。”千羽连忙就要下床行礼“多谢李庄主救命之恩。”
“快歇着吧!”李仰之一个箭步走了上来,连忙将千羽挡下“还逞能呢。”
待到千羽再次回到床上,他才准备向李仰之开口相问,毕竟这几日来,千羽迫切的想要知道甫木域为何会有敌军出现。
“李庄主,前日...”
“好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李仰之抬起手来打断了千羽的问题“那是我一时糊涂,所以说这一次你深陷敌重,我也有责任。”
“不敢当...李庄主对我有救命之恩。”千羽不由得心中有些悲凉,没想到那五万斯诺援军,真的是这李仰之放过来的。
“在下只是想问...为何?”千羽之意李仰之了然。
“我不过是闲人一等,两国交战,与我何干?只要交了银子,什么人都可以从我这甫木域过去。”李仰之说的理所当然,让千羽听着有些不快“要不是为了救你这个镇域山庄恩人的命,我昨日才不会出手相救呢。”
千羽心中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不怪罪此人了,乱世之下,又有何对错之分,且李仰之行事向来古怪,即便是现在千羽痛骂他一番,又有什么用呢?
“好了,虽说得益于李庄主,但这子成关算是保住了,是时候回去跟公冶主帅交差了。”千羽就要翻身下床,但被李仰之拦下。
“你这身子骨,还想着回去交差呢!给我安心养着吧!”
千羽听闻显示一愣,没想到这李仰之还挺关心他的:“李庄主,你有所不知啊,我千翼长要是忍着伤痛回去交差,也就痛这一会儿,但倘若逾了期,那军法之下,我这条命虽然是被你救了,但可能就要交在那军棍之下了。”
“什么?”李仰之大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