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在宁城并未久驻,与三江侯李麟客套了几句便带着文书林匆匆离去了,美其名曰面圣复命,而在与李麟交流之间千羽也得知,三江侯李麟在感到宁城之后以“联袂”之言诱骗冉楷,然后将其斩杀以平谋反。
“杀伐果断...希望日后不会与他为敌吧...”回京的路上,千羽喃喃自语道。
“将军...你看此事...”文书林在一旁自然听到了千羽的喃喃自语,便开口问道。
“...暂时无妨,皇子们之间的争储之事我又没有参与,日后与乾王保持距离便可。”
乾王李煜之乃是天子膝下的长子,又存贤存德,当是太子的不二人选,故而众皇子的矛头最终都会指向乾王,只要千羽日后处处小心,以免被其利用便可。
一回到千府,千羽便听到青儿那急促的脚步声,之间一道倩影自府苑内跑出。
“公子!”青儿面带欣喜,停在千羽的面前,雀跃般呼唤着千羽。
“府中可还安好?”千羽笑了笑问道。
“当然安好啦,有青儿在呢!”青儿背着手微笑着说道“公子快进来吧!青儿特地熬了酸梅汤,可解暑了!”
随着千羽的归来,青儿可谓是高兴地东跳西窜,没过一会儿,青儿便端着几碗酸梅汤走进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冰窖,可以冰出如此清凉的酸梅汤。
“好喝。”千羽拿起碗狠狠地喝了几大口,没想到几口下来便将碗中的酸梅汤全部饮尽。
听到千羽的赞赏,青儿的小脸上马上绽出一丝笑容,她欢快地说道:“公子,那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千羽连忙叫住了打算给千羽续杯的青儿,起身说道:“我还要去面见陛下,不如这样,你先帮我盛一碗,我见过陛下以后回来再喝。”
“哦...见陛下啊...”虽说青儿的小脸上挂着一丝失望,但千羽这毕竟是要去见天子,尽君臣之礼,班师回朝之际若是待在府中享乐,怎么说也要背一个不忠之名。
千羽换了身朝服便朝着天霄城走去了,千羽抵达清殿之际乃是晌午未时四刻,烈日正炎之际,天子李宪正坐在清殿之中批阅奏折。
“宣,镇北将军,千羽,觐见——”清殿大门外,一名内官高声呼喊道。
千羽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冠,便走进了清殿。
“臣,千羽,叩见陛下。”清殿之中,千羽行礼叩首。
“平身吧。”而天子李宪则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对千羽抬了抬手,示意平身。
“谢陛下。”千羽也毫不客气的站了起来。
“看座。”李宪对着一旁的大内总管林晏说道。
林晏领了命,便示意下人看座,没过多久,两名侍女便拿着一块坐垫摆在了千羽的面前,千羽也跪坐在了那坐垫之上。
“千羽啊...你可知罪?”千羽坐下后,李宪便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
千羽一愣,自己远征归来,战功赫赫,为何天子一见到他就兴师问罪呢,但奈何他现在面临的可是当今天子,怠慢不得。
“回陛下,臣愚昧,不知何罪之有。”千羽跪坐在坐垫上,仍叩首说道。
“何罪?”李宪挑了挑眉毛,从桌上拿下一捆奏折,直接丢在了千羽面前“你看看,这些全都是朝中大臣弹劾你的奏表!”
千羽向前两步,拿起李宪丢给他的那些奏表,挨个看了看,其上总的来说,都是朝中大臣弹劾他谋害城侯子嗣的奏表,说白了,就是因为他在军中杀了宁城侯冉楷的儿子,那些大臣们便上奏弹劾。
“罪臣万死,然此事端,事出有因,望陛下明察。”千羽想了想,便说道。
“哦?那你说说,是何因哪?”李宪问道。
“此人于我麾下任务勤中郎将一职,早在胡原城一战之时,此人于军中妖言惑众,扰乱军心,罪臣也是不得已,才将其斩杀。”千羽讲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宪。
李宪当然知道事情的起因,但这上奏弹劾千羽的大臣不在少数,此番于这清殿之中与千羽的对话都是有尚书台要臣记录的,所以现在千羽和李宪要做的,不过是演一场戏罢了。
“大胆!你谋害要臣子嗣,还在这里跟朕狡辩!”李宪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桌子,指着千羽大骂道。
“臣万死,臣知罪,望陛下息怒。”千羽一来二去也明白了李宪的用意,便和天子配合了起来。
“好,你既然知罪了,那朕也不废话了,罪臣千羽,听旨!”李宪道。
千羽跪伏在殿中,恭候着天子下旨,然而却久久没有听到李宪的声音,千羽不由诧异,偷偷摸摸地抬起头来,瞄了李宪一眼,只见天子李宪站在那里,欲言又止,有些尴尬。
“呃...你是什么军职来着?”李宪忽然小声问道。
“回禀陛下,罪臣任镇北将军,行军司马。”千羽面不改色地回道。
“哦...”李宪若有所思片刻,又面向一旁记录的尚书台大臣说道“这一句你不要记了,记下一句。”
尚书台大臣行了一礼,便停笔等候着李宪所说的下一句。
“镇北将军兼行军司马千羽,蓄意谋害宁城远征军务勤中郎将,公报私仇,今,免除千羽行军司马一职。”李宪稍稍整顿了一番言语,便开口说道。
虽说眼下宁城侯冉楷已反,但这些奏折都是早在此之前送给天子的,李宪也不得不着手处理此事,而对于千羽来说,他所谓行军司马一职不过是一个虚职罢了,李宪如此行为倒也给大臣那边交了差,也没有辱没功臣千羽的功绩。
“好了,起来吧,说说其他事情吧。”李宪缓步回到了清殿大座,轻声说道。
“谢陛下隆恩。”千羽也坐了起身,等待着李宪的下文。
“朕听说你在胡原城之时,是习得了高车人的战术才得以破敌的?”
“回陛下,正是。”
李宪听闻千羽之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好,不愧是屡立奇功的将才,说吧,想要什么封赏?朕都可以给你。”
“罪臣乃是戴罪之身,不敢妄求圣赏。”
“行了行了,没完没了了你还。”李宪不耐烦地招了招手道“既然你不要封赏,那朕就不给了。”
不是说这天子小气,如今千羽受大臣弹劾,仅是削去其行军司马一职已经够仁慈的了,倘若还要给他加官加爵,那又会免不了大臣们的不满。
而弹劾千羽的那些大臣实际上也不难推测,定然是与乾王作对的皇子们的家臣,虽说千羽一直在撇清自己与乾王的关系,但自宁城一战之后,自己与乾王的关系在外人看来就是亲王与家臣的关系了。
“你有功,那些大臣们就算再怎么迂腐,也不会继续加难于你了,回去歇息去吧。”李宪招了招手,屏退了千羽。
“谢陛下。”
千羽离开皇宫之后,便三步并作一步地朝着千府走去,炎炎夏日,有谁不想快点待在舒适的屋中,惬意地喝上几口酸梅汤呢。
“我回来了。”千羽走进府门,但让他有些疑惑的是,这千府之内居然一个人也没有,文书林也不在,更让人奇怪的是,原本应该在千羽进门之际就上前来迎接他的青儿也不在。
“同才?青儿?”千羽在府中四处转悠着,同事呼唤着他们两人的名字。
“人呢...”千羽很是不解,便朝着内院走去。
内院之中,仍然是鸦雀无声,千羽先是取了东西厢房,没有任何异常的痕迹,随后他便取了正房,然而一进正房的房门,就见到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青儿,地上还摆放着两个摔碎的瓷碗,而洒落满地的酸梅汤还在散发着冷气。
“青儿!”千羽立刻小跑到青儿身边,附身查看青儿的情况。
“青儿你怎么了?”千羽抓着青儿柔弱的肩膀晃了晃,但发现青儿的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应该是已经昏了过去。
千羽伸出手来摸了摸青儿的额头,在这炎炎夏日之中仍然能感受到一丝滚烫。
就在千羽手足无措之时,文书林的脚步声自千羽身后传来。
“公子,你总算是回来了!”循声望去,文书林正一脸焦急地朝着正房走来,其身后还跟着一名太医。
千羽抱起青儿,朝着榻边走去,将其轻轻地放在榻上问道:“青儿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我当时在院中打理杂事,忽然听到正房那边传来动静,去看的时候,青儿就已经倒地不起了...”文书林说道。
太医伸出手指按在青儿的手腕上静静地号着脉,紧锁着眉头,时不时还发出一丝沉吟,倒是令千羽文书林二人紧张不已。
“太医...究竟怎么样了?”千羽见太医将手抽了回来,便出声问道。
“将军...她脉象混乱,定是心力交瘁,急火攻心...再这样下去...只怕...”太医缓声说道。
太医说话留了三分,只怕儿子后面是什么,千羽自然明白,听到这里,他的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着实为青儿感到担忧。
说话间,太医又从医箱之中取出一捆银针,摊开来在里面拿出了几根,在青儿的手臂上扎了几针,而千羽也只得在一旁静候。
过了没多久,太医便将银针拔出,针头上浸满了黑色的污血。
“这...”太医瞪大了眼睛看着针头上的污血,惊得说不出话来。
“太医,这是怎么了?”千羽不懂医术,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询问青儿的情况。
太医冷了一下,连忙退后了几步,对着千羽行了一礼说道:“将军...她这是身中奇毒,老夫...老夫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毒物啊...”
“奇毒?!”千羽大惊,青儿在这府苑之中呆的好好的,怎么会忽然身中奇毒了呢?而且还是连着太医都未曾见过的奇毒。
“那...可有破解之法?”千羽连忙问道。
“这...老夫医术尚浅,实在没有见过此毒,只怕妄自下手,会适得其反那...望将军恕罪...”
这下是彻底断了千羽的念想,然而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千羽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他对着太医行了一礼说道:“那近日便有劳太医了,我送太医回去吧。”
“将军言重了,老夫自行离去便可。”
实际上都是客套,千羽自然不会送这太医回去,毕竟眼下青儿情况不妙,他只是将太医送到了大门口,便驻足不前了。
“同才,备车。”太医走后,千羽头也不回地对着文书林说道。
“备车?公子这是要去哪里?”文书林不解。
“带上青儿,去灵剑阁。”
且不说这青儿所中之毒是什么,但说道奇毒,千羽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灵剑阁阁主闻人临泉,当日高车诡毒也是闻人临泉所发现的,想必闻人临泉对于这种奇毒也能略知一二。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千羽便带着青儿来到了灵剑阁门外,在门童的带领之下,来到了主院正殿。
“你怎么又来了?”北瑶灵诧异地看着千羽还有他身后背着青儿的文书林。
“见过北瑶姑娘,在下有急事,失礼了。”千羽匆匆忙忙地行了一礼,便加快了脚步带着文书林走进了灵剑阁正殿。
正殿之内无人,千羽便直接走向了三楼,闻人临泉果不其然在那里,正注视着阁楼之下主院之中他那些关门弟子的修行,想必千羽的到来他也看在眼里。
“翼长,如此着急,是有什么事情吗?”闻人临泉背着手,转过身来慢慢说道。
“闻人御使,在下此番前来确有急事,家中侍女青儿近日忽然晕厥,太医所言乃是身中奇毒,在下悉知御使乃是通晓此番诡毒的奇人,故而才前来相求。”看得出来千羽十分着急,原本注重礼节的他今日却一切礼数从简“同才,快把青儿带过来。”
“翼长啊,我又不是郎中,好歹也是陛下御封的使臣那。”闻人临泉带着笑意,虽然嘴上如此调侃,但仍然毫不犹豫地朝着青儿走了过去,他伸手在空中稍稍比划了一下,青儿的手臂上便出现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几滴暗红色的血液便流了出来,滴在了地板之上。
然而就在闻人临泉看到青儿胳膊上流出的鲜血之后,原本脸上的笑意却消失殆尽,换来的则是凝重的表情。
“闻人御使...”千羽看到闻人临泉的表情变化,不由得捏了一把汗,他紧张地问道“青儿这到底是怎么了?”
闻人临泉的面色有些沉重,他没有回答千羽的问题,而是走到一旁的置物柜上,取下一颗灵石残片,又走回青儿的身边,用灵石残片在青儿的伤口上轻轻擦了一下,只见缕缕黑色雾气自青儿的伤口上升起,与之前千羽将高车毒血带来交给闻人临泉时所发生的情况一模一样。
“这是...”千羽惊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数月之前的情境历历在目。
“倒也是巧合的很,此女体内之奇毒正是数月前你带来的高车毒血内的诡毒。”闻人临泉说出了千羽心中所猜想的那样“凡中此毒者,性情大变,嗜杀残暴,这也是高车人叩边来犯的一个原因。”
“什么...?”千羽听到了闻人临泉所说之后大为震惊,闻人临泉所言什么性情大变也好,嗜杀成性也罢,这都是他闻所未闻的,闻人临泉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些。
“这几个月以来,我一直在研究这诡毒,高车乃游牧氏族,然数月以来,不见牲畜,只见屯粮,你说一个四海为家的游牧帝国哪里会有那么多屯粮?还不是从上国抢来的?故而我推断,中此毒者,不知劳苦,不作农耕,嗜杀好战,只会绞尽脑汁的去掠夺。”
“那...那青儿怎么办?”千羽焦虑道。
闻人临泉见到千羽在听闻自己这一番话之后,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一心关注他这个侍女青儿,不由得有些失望。
“翼长啊...你贵为镇北将军,当以国事为重。”闻人临泉只说了这么短短的一句话,便将千羽从迷途之中点醒,此刻这高车诡毒竟然出现在上国境内,就说明事情十分严峻,而千羽却只关注自己的侍女,的确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闻人临泉又补了一句话,可谓是给了千羽一颗定心丸“还记得数月以来,我一直苦苦寻找身中此毒之人一事吗?”
“记得。”千羽点了点头。
“现在不是找到了吗?”闻人临泉指了指昏睡在地板上的青儿笑道“翼长啊,你这个侍女青儿就先放心的交给我吧,现在你我的当务之急是寻找下毒之人,寻得此人,则此毒可破,即为了你的青儿,也是为了整个上国。”
“...我知道了。”千羽点了点头,稍稍平定了一下心绪,便点头说道。
随后两人又聊了些其他的事情,千羽便带着文书林离开了灵剑阁。
千羽在回来的路上又仔细想了想此事的始末,既然这毒是发自高车境内,那下毒之人很可能就是高车人士,眼下高车汗国并入卧龙上国,两族人交好,高车人可在上国境内出入自由,所以眼下的搜查范围便被控制在了高车人这个团体之内。
原本千羽以为高车之乱只不过是外患,但眼下看来,非外患而为内忧也,即日起,便是祸起萧墙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