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黎羲的脸上挂满了惊恐,他双眼微微颤抖地盯着眼前的这名黑衣男子,指着他说不出半句话。
事已至此,黎羲究竟想说什么也不关千羽什么事了,他没有理会坐在一旁声音颤抖的黎羲,而是径直地朝着那茅屋之内走去,自己的三叔就关在那里。
“站...站住!你...你究竟是什么人!”黎羲对着千羽的背影嘶吼道。
千羽站在那里,稍稍偏过头来看了黎羲一眼,四目相对之际,千羽不知怎么的,居然起了杀心。
这样的人只要还活在世上,就会用各种办法去毒害世人,今日他可以在这东安城中开一个风云变,明日就能在定安城开一个雷雨变。君子爱财,当取之有道,所谓赌场,利用赌徒内心的贪欲,从中谋取利润以赚的盆满钵满,又害的他人家徒四壁,家破人亡,这与明抢豪夺又有什么区别?
“你...你要干什么?”黎羲看着朝他一步步走来的千羽,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着后面挣扎着挪动了几寸,但无穷的恐惧使他一丝一毫的力气也难以使出,黎羲两腿一软,便重重地瘫倒在了地上。
千羽一步步朝着黎羲走去,悬浮在他身后的那把血色长剑也渐渐横起,剑尖直指黎羲的眉心。
“你...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黎羲拼命挣扎着想要尽快离开这里,但他那双已经发软无力地腿却如何也无法支撑起他那副臃肿的躯壳。
千羽在黎羲的面前停下了脚步,身侧的血色长剑也高高悬起,好像随时都会刺向黎羲的眉心,取走他的性命一般。
“...我...我可是三江侯的家臣...你不能杀我!”黎羲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而千羽本将毫无迟疑的刺下的长剑,则在空中顿了一顿。
“三江侯?”千羽又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三江侯李麟,乃是天子膝下的次子,除过乾王李仰之以外,便是最有希望夺得太子之位的皇子,怪说不得这黎羲居然能认得他这个年轻的校首中丞呢,正如千羽所料,其背后果然有着不小的靠山。
但又能如何?当初在高车雪山之时他所斩杀的务勤中郎将的父亲冉楷也是三江侯的家臣,他千羽可从来不怕得罪这些所谓权高势重之人。
但就是这一顿,本该死于千羽剑下的黎羲却得以苟延残喘,一道刺耳的破空声传来,千羽眼前好像有什么黑影一闪而过,只听得一阵刀剑相碰的响声传来,一个浑身缠绕着紫黑色雾气的人影出现在千羽面前,而他那把血色长剑也被弹飞了出去,斜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上千羽的心头,他本能地朝后跳了出去,就在他的身体才刚刚撤出去几寸之际一道暗紫色的剑光自千羽的身前扫过,一阵罡风自那把剑刃席卷而出,刮得千羽的脸阵阵生疼。
“什么人!”千羽站稳了脚跟,不远处的长剑也拔地而出,飞回了千羽的手中。
这下子,千羽才得以细细观察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个人影,只见那道人影的身侧萦绕着缕缕紫黑色的雾气,而朦胧之际,除了能够分辨出这是个人以外,再无别的特征。
那道人影好像不会说话一般,只是拿着手中的长剑朝着千羽奔袭而来。
就在那一刻,千羽脑海中仿佛有一根琴弦被绷紧一般,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攀上千羽的四肢,耀眼的金光照亮了半边夜空,千羽手上的那柄血色长剑表面也附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直到将整把长剑湮没,而千羽手中的血色长剑也完全化为了一柄金色的长剑。千羽的身后也渐渐幻化出道道金色的光翼。
“金...金翼...”黎羲箕坐在不远处的地上,呆呆地望着那几乎全身都被金光覆盖着的千羽,口中不断含糊不清地说着些什么。
这是千羽自两个月以来第二次化为这样的形态,这两个月以来他一直在探求着其中的奥秘,但无论他用什么样的办法,都无法再将那日金翼剑仙的模样幻化出来了,然而今日却在这东安城西市之外的一间破茅屋旁莫名其妙的化身成为了那金翼的模样。
那道紫黑色雾气所笼罩的人影仿佛受到了什么外界的刺激一般,无尽的黑色雾气自体内喷薄而出,那道人影飞速地朝着千羽袭来,两人便如此交战起来。
夜色之下,没有人能够看清这里究竟正在发生着什么,只能看到一紫一金两道光影在空气中一次又一次地碰撞着,每一次碰撞都发出了刺耳的巨响。
“轰——”又是一声巨响,一道足以撕裂天空的惊雷自云端落下,原本晴好的特色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暴雨。
巨大的雷声迅速覆盖了两个交手所发出的碰撞声,没过多久,两人便分了开来,一紫一金两道身影分别伫立在雨中不同的两处。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妨碍我!”千羽举起金色神剑指着眼前的人影喊道。
而那道人影却左右环顾一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而他的面向最终停在了千羽身后的那个小茅屋上。
“糟了...”千羽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不要命地朝着那茅屋的方向飞奔而去,但是那个紫黑色的人影也抵达了那里。
千羽拼尽全力将手中的金色长剑扔出,直直的插在了那紫黑色人影的肋侧,而那黑色人影也好似寿命已经迫近上限的机器一般,定定的站在那里。
千羽站定脚步,静静地看着那一动不动的人影,只见那人影身上的紫黑色雾气渐渐消散,甚至于那道黑色人影也在渐渐消散,时过半晌,那道人影便化为缕缕尘埃,完全湮没在这场雷雨之间。
就在那人影被消灭之后,千羽身上的金光也渐渐消散,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他手中的长剑,也都渐渐恢复了原样。
千羽四处看了看,黎羲似乎早在他与那怪异人影交手的时候就趁乱溜走了。
“三叔!”虽说此刻的千羽脑海里充斥着无数的疑惑,但眼下还有这比解决这些疑惑更加重要的事情存在,他赶忙朝着那茅屋走去,推开茅屋的朽木大门,只见自己的三叔千和正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的伤口都被简单处理过,但似乎没有全面的医救过。
雨水透过茅屋的屋顶洒落在屋内,浸湿了屋内千羽和千和的衣裳,千羽在确认过千和尚存生机之后,便将千和带走了。
在这个雷雨之夜,发生了一件又一件的大事,先是东安城最大赌场风云变被某御剑奇侠破坏,然后又是风云变掌柜黎羲下落不明,而最为震惊天下的是,金翼剑仙居然现身东安城,与未知高手交战的事情。
“堂弟...我爹他...”白府,东厢房之内,众人围在躺在床上的千和揪心地等待着郎中的诊察结果。
“听听郎中怎么说吧...”千羽摇了摇头,静静地等候着替千和把脉针灸的郎中。
片刻,那郎中将扎在千和身上的银针挨个取下,收入了他那行囊之内。
“郎中,情况如何?”千羽见郎中收起了医具,便赶忙问道。
郎中起身行了一礼,便开口说道:“公子,病人的情况...不太乐观哪...”
听到郎中的一言,千震好像五雷轰顶般,脑袋里嗡嗡的乱成了一锅粥,这郎中诊病,都会把情况往好说,如果说安然无恙,那有可能是真的安然无恙,也可能是并无大恙,但若说是情况不容乐观,那很有可能就是有大恙。
“病人外伤尚未及时处理,以至大面积感染,故而体弱如柳,弱不禁风,再加之连日酷暑,以及昨日一场大雨,病人烧的不轻哪...”郎中开始具体说明千和的身体情况,千羽听罢皱着眉头沉默不语,而反观千震,早已听不进去任何话语,呆呆地站在那里了。
“郎中,不必忌讳,有何遗症,能否治愈,能否痊愈,但说无妨。”千羽见那郎中犹豫不言,便开口催促道。
郎中又行一礼,方才那一礼可以说是规矩,但这一礼却让千羽感到不安,显然这郎中接下来所说的话很有可能会伤及病人家眷,也就是说,情况真的不容乐观。
“这...公子,小人实话实说,望公子恕罪。”那郎中还没说话,便又行了一礼。
千羽皱着眉头,心中的不安之感越来越抢了,他点了点头,示意郎中继续说下去。
“高烧之下,可能会伤及心脑,轻则神思混乱,重则...重则...”郎中吞吞吐吐道。
“重则什么?”千羽迫切地问道。
“重则...终日难醒。”郎中在千羽的追问之下说道。
也就是说,千和倘若能够醒过来,便可能记忆混乱,言语不清,甚至连故人都无法记起,倘若不能醒来,那便醒不过来了,即便人不死,也再无睁眼的可能,就如同一株植物一般。
虽说事后事端诸多,但值得庆幸的是,千和最终还是得救了,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办法医治,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同才,你准备车马,将三叔送回京城寻太医医治。”客栈之中,千羽对文书林吩咐道。
“是。”文书林点了点头,便出门去备车备马了。
“青儿,你跟着同才一起回去,好生照顾三叔。”千羽继续对青儿说道。
“好,公子,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呀?”
千羽想了想说道:“我还得在东安城驻留几日,之后还要去爪南、定安。胡原三城,毕竟皇命在身,还是得把差事办完。”
“哦...好吧,那我就先和书林哥回去了。”青儿笑了笑,便转身出门和文书林同行而去了。
千羽留下来的意思很明显,他得着手妹妹的婚事,虽说途中有些插曲,但好歹已经了结,而且也得到了三爷的首肯,怎么说也得尽快找个吉日把婚事办了,也算是了了千羽一桩心事。
在文书林与青儿离去之后,千羽便出门找了个媒人,上萧府提亲去了,按理来说这些事情应当由家中长辈来办,但奈何眼下家中涂生事故,万般无奈之下才由千羽着手。
而此事本就是两情相悦之事,千羽上萧府去只不过是走了个流程,萧家也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婚事就在三日之后。
三日之际,两家都在为婚事做准备,诸如三书六礼之类的繁杂礼节,而萧族作为东安五族之一,家中嫡长子成亲之日定是广邀城中各大豪门力势,成亲当日,萧府上下好不热闹。
“今有,萧家萧宁,千家千艺,值此良辰美景,喜结凤仪之好——”
萧府,千羽作为宾朋亲家,端坐席中,席上,萧家请来的赞正站在那里,念着婚庆之词,席下,皆是萧族请来的贵客。
“新人入室!”那赞站在席上高声呼道,只见身着大红喜服的萧宁与手持团扇遮面的千艺联袂步入院中。
千羽看着自己那即将成亲的妹妹,不由得笑了笑,这曾几何时,他们兄妹还都是未出家门的稚犊,但转眼间,一年就这样过去了,自己在这弱冠之年成了朝廷的大臣,而千艺也就到了嫁人的年纪。
“新人盥洗!”赞站在席上继续喊着。
萧宁与千艺便走到院中早就摆设好的水盆前,盥洗了一番。
“新人入席!”随着那赞又一声高呼,萧宁便与千艺走到席上,而那赞也自觉地退了下来,萧宁坐了下来,欣喜地看着眼前这个他日思夜想的女子,而千艺则涨红了脸颊,用团扇死死地遮着自己的面容。
“新人酳酒!”赞站在席下对着席上的萧宁千艺呼道,赞罢,萧宁与千艺便各自拿起面前的酒樽,将其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再酳酒!”
两人将酒壶拿起,将自己的酒樽再次斟满美酒,举杯一饮而尽。
“合卺!”
两人又拿起一旁的卺杯,将其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然后将两个卺杯拼合在了一起,合成了一只苦卺。
所谓卺就是一种葫芦,其味苦而不能食,合卺酒作为卧龙上国婚庆酳酒礼之中最后的一道礼数,寓意着合二为一,夫妇合欢的意思。
“夫妇交拜!”
萧宁与千艺相对端坐,赞罢便躬身相互行礼。
“答谢宾朋!”
千艺坐直了身子,依旧没有放下手中的团扇,而萧宁在听到答谢宾朋之后,便从席上下来,在席间来回穿梭着敬酒了。
“礼成!”
随着赞的最后两字“礼成”,这所有的礼数也算是结束了,而剩下的时间,也就是宾朋入席饮酒吃饭的时间了。
千羽坐在那里,看着眼前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笑而不语,拿起就近的酒碗少饮一口,这家门大喜之日,一生之中又能遇到几次?
“千羽哥...”然而一道熟悉的呼声将千羽从这喜悦之中拉了出来。
千羽放下酒碗,转身瞧了瞧,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正是颜如玉。
“小玉?”千羽一愣,旋即说道“原来你也在啊。”
颜如玉红着脸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千羽身前的酒樽说道:“你喝的这个...是我的...”
“啊?哦...实在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千羽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四处看了看。
“没事...”颜如玉小声说了句,便若无其事地将那盏酒拿起来喝了一口。
就在这欣欣向荣的喜庆之际,却被门外的一众不速之客扰乱。
“萧族如此大喜之日,怎能不邀请我前来?”
满座席中之客皆停下了手头的酒菜欢谈,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个臃肿的身形出现在院门前。
千羽盯着那身影,眼底里尽是说不出的愤怒,他的两片薄唇微微张合,咬牙切齿地吐出两字:“黎羲...”
来者正是风云变掌柜黎羲,起身后还带着一众好似亲友般的人物。
“原来是黎掌柜的,有失远迎哪!”席中,一名中年男人走了下来,高举手中的酒樽迎接道,此人正是萧族嫡长子萧宁的父亲——萧启文。
“黎掌柜,不是我萧家不请,是实在找不到黎掌柜啊。”萧启文上前说道,这黎羲虽说在城中没有什么历史,但能在短短几月之内在这东安城内混的风生水起,实属不易。
“诶,萧公哪里话,我不请自来,已是无礼,我黎某人先自罚一杯!”说着,黎羲便从一旁的展架上取下一碗酒,一饮而尽。
“好酒!不愧是萧家,哈哈哈,好酒!”黎羲肆无忌惮地抹了抹他那还沾着少许酒液的下巴,朗声说道。
“让我看看,贵府今日是那位公子成亲哪?”黎羲饮罢,便四下里看了看,寻找着那一身红衣的萧宁。
“犬子萧宁,今日与千家千艺喜结连理。”萧启文在人群之中将萧宁拉扯了出来,说道。
“哦?”黎羲挑了挑眉头,又拿起一碗酒对着萧启文说道“那真是可喜可贺啊!我黎羲敬萧公一杯!”
说着,便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千羽远远地站在一旁,始终警惕着黎羲地一言一行,他也不清楚这黎羲突然现身,葫芦里究竟买着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