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光明帝国最北端,极北荒原
灰蓝色的天空上,一团巨大的银色光芒仿佛流星般呼啸着,朝着万里冰川极速降落,无数闪动着银色光点在这片天空中被拉成丝线,仿佛一颗陨石留下的尾迹,在这颗光团背后,闪烁不息的银色光斑将大团打团的乌云勾勒出闪耀的金属光泽。
庞大的风声尖锐呼啸,巨大的光晕仿佛陨石般砸落在冰川厚厚的冰层上,青色的旋风极速削减动能,最后硬生生在冰层数十米深处停下。
刺眼的银色光芒瞬间消失了,黑压压的乌云和厚厚的冰川之间,只剩下两个狼狈不堪的男子站在一座被冰雪覆盖的悬崖边缘,迎风而立的身影无比坚硬。
辽阔的天地间一片怆然的寂寥,面对着远在天边的沉甸甸的乌云,赫默拉的心里忽然充满微茫的渺小感。
他猛然浑身一震,原本沾满污浊和破碎的黑袍一点点褪去,露出下面崭新的一身黑色长袍,袖口和领角上都绣着银色丝线,交织成繁重华贵的图案。
北镜还是穿着那一身青色软甲,青灰色的战甲在刺眼的白雪映射下,看上去有些破旧不堪,青色软甲缝隙里是破碎的青色长袍,裙袍被寒风卷动着,猎猎之声听上去仿佛一支单调而孤寂的咏叹调,他嘴角还残留着未干涸的血迹,华丽的哀伤柔美和男性的坚毅刚硬,在他身上交相呼应出双重的美感。
“他们没追上来吗?”赫默拉问,声音有些干涩。
“没有。”北镜的眼眸低敛,如同一摊深不见底的黑色死水,神色悲悯,仿佛被风雪吹刻千年的山脉。
“想不到,第三王冠鬼冥的实力竟然强悍到这个地步。最后那道光究竟是什么,我竟然都有种战栗的感觉……”赫默拉脸上泛起迷茫而略微恐惧的表情,但是看见身旁流露着悲伤神情的北镜,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北镜闭上眼,眼眶有些湿润,“那是【蛇发女镜面】……”
赫默拉皱着眉,精致白皙的脸上有些不解。
北镜脸色凝重地说:“我也是偶尔见过一次,当然,这面镜子不完整,你应该见过部分【福音书】,说到【蛇发女镜面】可能没人知道,但是它还有另一个名字,【美杜莎的凝视】。”
赫默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躁动的心跳,说:“怎么可能!【美杜莎的凝视】可是号称锁定一切的神器,杀戮冠冕鬼冥居然可以掌控这件神器,那他岂不是可以冲击黑白两位皇帝了?”
北镜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你想的没错,不过【蛇发女镜面】只是神器【美杜莎的凝视】掉落下的碎片,这件半神器原本一直是在奥古斯都王国南瑟夫郡的【龙王】艾欧斯手里。完整版的【美杜莎的凝视】我并不知晓其能力,但是刚才的【蛇发女镜面】所释放的威力,我可以很确定地说,如果我们那个时候没有迅速离开,恐怕已经……”
北镜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面前赫默拉心里突然产生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可是当时我明明看见……你被【蛇发女镜面】释放的灰光命中……”
“是的,我不慎被命中了……”北镜面无表情地抬起一只手,解开了自己的软甲,露出原本应该是白皙的上半身,但是此刻从不能动的左手一直往上到肩膀,包括半边身子都已经变成了石质的灰色,另外半边身子下青色的血管也已经逐渐变成了褐色,上面不再流淌着血液,而是褐色的泥浆。
“什…么!”赫默拉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了一下那灰色的石质躯体,坚硬但是确实失去了生机,一股惊悚不适的感觉从心口蔓延开来。
北镜低着头,他费力地用另一只手重新穿上青色软甲,“如果我猜的没错,【蛇发女镜面】的能力之一就是这个石化诅咒,它是和灵力直接相通的。简单点说,就是我无法再继续动用超过某个界定的灵力上限,一旦高于这个上限,石化会继续扩散,并且是不可逆转的逐渐将我石化成一个雕像,那样就意味着完全的死亡。”
“那……”赫默拉震惊于【蛇发女镜面】诡异的能力,更对北镜目前的境况感到悲伤,“该如何解掉这个诅咒?”
北镜默默地摇了摇头。
赫默拉咬着牙,“我回去找鬼冥,他既然掌握这件半神器,就一定可以解除这个诅咒,我去求他!”
银色光阵再度升起。
“回来!”就在赫默拉即将跨入进去的时候,北镜抬起头喝道。
赫默拉神色阴沉,“我不能看着你死!”
“我已经失去了老师,失去了兰斯洛特,失去了冷翼,不想再看着你去送死!”北镜怒吼着,眼眸翻卷着烈风,歇斯底里,活脱脱就好像刚才面对达芙妮和鬼冥那样,像是一只被关在囚笼里滴血的雄狮。
赫默拉默然而立。
北镜浑身发颤,终于忍耐不住地跪倒在地上,浑身灵力真空,加上旋转木马带来的极强副作用,让他此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折磨,一寸寸的血肉不断被碾压榨取其中的灵力。
他闭上眼,脑海里闪电般再度划过十年前精灵之森外围,那幅黑色地狱般的图景,像是墨水印在他的脑海里,难以磨灭,每次回想起来,都会让北镜感到深海般压抑的恐惧感,就像是鬼魅的手悄悄地探进了自己的胸腔,冰冷的五指捂在自己的心脏上。
而这次面对冷翼被精神侵蚀,让北镜再一次陷入了那样的场景,当他看见那个总是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冷翼,虚弱的身体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琥珀般晶莹剔透的眸子在几秒内就失去了光泽,混浊的瞳孔像是布满蛛丝的宝石,北镜心底里那恐惧的鬼魅再度攫取了自己的心脏……
“北镜,不死冠冕柏帝或许有可能治好你,他的能力是肉体的无限再生,你身体受到石化诅咒,或许可以利用再生将石化诅咒瞬间消除,这中间需要我来窃取其中的某个时间段,让你切除石化的部分,然后获得永生之阵来增幅你的再生能力。”赫默拉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北镜摇了摇头,否定道:“柏帝和西塞罗大主教一样,都是不知情的中间人,而且柏帝目前一直没有适格的圣徒,我不能让他卷入这场动辄身死的纷争。”
赫默拉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只是……北镜,你真的要一直去找寻白皇帝的下落吗?鬼冥和达芙妮的实力你也看见了,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十年了,白皇帝一直被囚禁,就算不死,恐怕也……我一直好奇白皇帝到底为什么会被【地上天使】定下叛国罪而诛杀……”
他们在奥斯汀大陆上,是万人敬仰的王冠,是十重冠冕之一的掌控者。
但是同样也只是这样卑微渺小的存在……
他们在四位【地上天使】和真正的真神面前,卑微如蝼蚁。
而这个大陆,究竟还藏着多少可怕的、看不见的秘密?
北镜嘴角弥漫着苦涩,他无声无息地躺在了地上,闭上了自己不堪重负的眼眸……
这些都轮不着他们去想,他们也想不透,所谓的十重冠冕尊贵无比,但也许,只是几个披着人皮的灵界生物仆役罢了,被神驱使,被神奴役,失去自我,失去所有,就是全部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