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江道：“好教姥姥知晓，小蛮已拜铁剑门掌门人为师，改投铸剑峰门下，现在是我师妹了。”
嘭地一声，金花姥姥重重地跺脚，路平只觉身子被抛起又摔下，马车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几乎散架。
有那么一瞬间，路平隐约瞧见了车外金花姥姥七窍生烟的模样。
金花姥姥大声骂道：“自甘堕落，愚不可及！柳乘风算个屁！铁剑门算个屁！”
顿一顿，似乎越想越气，又骂一声：“铁剑门算什么狗屁玩意儿！”
柳江道：“九帮十八派中……”
话未说完，便被金花姥姥喝断：“九帮十八派算个屁！”
柳江大声道：“别说是现在，就算顾轻萍还活着时，也不敢……”
路平躺在车中，瞧见头顶金光浮现，忽明忽暗，心知金花姥姥已经出手。接着果听得有长剑出鞘，那位柳江柳公子脚步声先是后撤，复又前行。
只听那少女小蛮叫道：“姨娘，手下留情！”
然后是“啪”地一声，四周都安静了，只剩下柳江粗重的呼吸。
金花姥姥道：“这是替你长辈教你。你父亲柳乘风见了我家小姐也得恭敬行礼，称一声前辈，你是什么东西，胆敢直呼其名？”
安静中，顾小山的声音骤然响起：“小蛮姑姑，怎地忽然做了这种决定？先前百花剑术不是练的好好的么？”
金花姥姥怒斥道：“叫什么姑姑？一个黄毛丫头，还是个丫鬟使女，叫她姑姑，不怕丢了顾家的脸面！”
顾小山讪讪说不出话来，只听小蛮道：“此中曲折，一言难尽，回头我再给公子和姨娘解释。”
金花姥姥又道：“既是有曲折，那便是有人逼你了？说出来姨娘给你做主。”她的声音舒缓了下去，怒气消退了些。
“姨娘若是不成用，咱们便回十方山，请二姑……请百花剑派的掌门人做主，再请奇花苑四剑出山。你林姨早说过了，百年之后，那把玲珑剑是要留给你的。”
路平渐渐地明白了：原来这位小蛮姑娘在十方山甚是受宠，却不知为何废了所练的十方山绝学，改投到铁剑门中。
只听小蛮道：“此事……乃是小蛮自愿为之，非有人逼我。”
柳江忽而叫道：“小蛮，你何须躲躲闪闪，不敢畅言？十方山百花剑术出了问题，早就成不了气候了，你天赋高绝，不愿蹉跎岁月、浪费年华，改拜铁剑门门下，弃暗投明有何不可？”
他一口气说完，见大家沉默，又道：“何况，十方山这些年从梅庄和素梅夫人身上吸的血还不够多么？什么奇花苑、百草阁，什么十里花海云云，哪一样不是靠着素梅夫人辛苦打拼，一点点赚来的银子？十方山索取无度，却又为你们做过什么？”
小蛮怯怯道：“柳公子，你别说了。我娘跟小蛮都是顾家的下人，顾家的钱财给顾家的主人使花，那也是天经地义。”
柳江道：“什么顾家家财？素梅夫人接手时，顾家早已衰败，所剩不过薄田四百，酒坊一间。三十年过去，这些酒坊米铺布庄酒楼金店戏院……上百家店面，不计其数的屋舍田产，都是怎么来的？难道都该算作顾家的么？”
二人一唱一和，听得路平直发愣：这位素梅夫人樊姥姥，真是商业奇才啊！
金花姥姥却忽地笑了起来，声音也诡异地柔和了下去：“这些话，可不是这位柳公子说得出来的。小蛮，你当真这样想的？樊素儿也是这样想的么？”
她悠然一叹：“好，好，原来是不想做丫鬟了，想做小姐了。”
路平这些日子对金花姥姥也有所了解，知道她此时语气平静，但接下来恐怕就是惊涛骇浪。虽然从自己的角度来看，小蛮也没什么大错，然而时代不同三观自然也有异。
可怜这声音干净、说话颇为悦耳的小姑娘，还没来得及瞧见模样，便要死于金花姥姥之手，在此地与铁剑门的柳江柳公子做一对同命鸳鸯了！
正自想着，忽听前方大呼小叫，不知多少人涌了过来，叫道：“在这里！”“看看是不是她！”“就是这老太婆！”
人多口杂，一时间也辨不清许多，只听中间有一人力压群雄，大声喊道：“天南门岳老二在此，兀那老太快快受降！”
路平吃了一惊：金花姥姥这还没开始作死呢，怎地就惹了这许多仇家？
但听柳江高声道：“天南门的哪位前辈来了？我是铁剑门柳江。这位是十方山金花姥姥，各位别认错了。”
四下里众皆哄笑，道：“什么金花银花？没听说过。”“就这老太了，别让她走了。”“铁剑门柳江，大伙儿听过没？好像也没有。”
金花姥姥道：“来者不善，公子快到车上去。”
噌噌哐哐铛铛的兵刃出手声不绝于耳，金花姥姥喝了一声，已与众来者交上手来。
路平手脚被捆，又被封了内力，此时只能躺着望天。但见马车顶上四方的天空里各种光华闪耀，金的、红的、蓝的、白的……五彩缤纷，金光化作莲花，红光喷作烈火，蓝光凝成冰墙，白光幻化兵刃……虽然颇有些惊心动魄，倒是好看的紧。
接着周遭里怒喝不断，惨叫连连，有兵刃坠地的声音，有骨折吐血的动静，有误伤同伙的惊呼，有真气冲撞的巨响，吵闹闹乱糟糟如鼎水之沸。
柳江又大喊：“住手！住手！我是铁剑门柳乘风之子！家父与天南门岳先生素来交好，哪位是岳二先生？快快停手！”
随即声音便被乱七八糟的嘈杂所掩盖。
马车摇摇晃晃，路平左右翻滚，似驾舟行于狂涛骇浪中，忍不住头晕目眩，连顾小山什么时候跳到了车上都未留心。
颠来复去，马车却依旧安然无损，路平心知金花姥姥一边对付敌人，一边分心护着马车，这份功力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忽听得一声尖叫，却是那少女小蛮遭了袭击。顾小山坐在车头瞧得真切，喊道：“姥姥，快救小蛮！”
空中的金光蓦地大盛，一朵金莲托着一位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飞上了马车，这少女年纪尚幼，身材尚未完全长开，夜风吹开发丝，金光下映出一张清秀绝俗的脸蛋儿来。
小蛮开口道：“姨娘，这些不是天南门的人，只怕和五云夫人有关。”
金花姥姥哼了一声，道：“公子，你们先走，我随后便来。”
顾小山身侧飞出一朵朵黄灿灿的……油菜花，也不知投向何方。接着听到一声马嘶，车辆猛地前冲，路平一个翻身，鼻子撞到了车尾，忍不住低呼一声，视线模糊起来。
小蛮道：“咦？这里还有个人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