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元宝昏昏神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小山般的夜明珠上面。
元宝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元宝随意捡起一颗,眯着眼仰望,夜明珠里流光溢彩,照见了元宝身后的凤良。
元宝猛地一回头,只见凤良一身白衣携着一把剑站在一棵艳红的梅树下,唇畔含着笑,仿佛看透了元宝一样。
财迷心窍的元宝这才看清,她身处的地方是一座很宽敞的地宫,丝毫不亚于黑衣楼在华山雪瀑湖下的那一座。
甚至,还要妙许多。
比如这这地上的颗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比如不远处潺潺的小桥流水,再比如凤良身后的梅树。
一棵梅树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盛开得如此热闹绚烂,要花去多少人力?更何况,这梅树还不止一棵,不知哪来的风一吹,眼前花瓣翻飞铺天盖地拂上元宝的脸,仿佛是在提醒元宝极乐楼很有钱不是一般的有钱,而且这钱还是在凤良手上。
元宝激动了,手不由一抖,这夜明珠便滚啊滚,滚到了凤良的脚下。
凤良道:
“你记起来了没有?”
元宝预感到凤良似乎又要开始和自己鸡同鸭讲了,连忙道:
“好像有一点印象了。”
凤良点头道:
“你还记得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么?”
元宝吱吱唔唔,凤良神色愈冷,只听嗡嗡剑鸣,凤良手上的剑豁然出鞘,直直刺了过来。元宝要躲,脚下的夜明珠太多,足下一滑,元宝仰身跌去。
却不小心跌进了凤良的怀里。
元宝看着凤良深情款款的眼神,还有周围这许多夜明珠散发的气息,元宝突然有些把持不住,元宝一开口,道:
“你的血,我尝尝。”
凤良低低一笑,道:
“我的血不好喝,不如姑苏城中的孩童,你要,我去抓一个送到你面前。”
元宝眼睛睁得大大的,凤良却以为元宝不满意,于是,凤良扶起元宝,剑光一闪,直直在自己手上划拉了一道极深的口子,伸在了元宝面前。
元宝看着汩汩冒出的鲜血,内心挣扎。
最后元宝试探般只用手指往凤良的手掌蘸了蘸,放到嘴里吮了吮,半天回过味来,元宝咂巴咂巴嘴道:
“味道一般般,不如莲儿的,看来修身养性对人血的味道有很大的影响。”
凤良眼神突然锐利起来,手掌上的血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在空洞洞的地宫里,听来特别清脆。
凤良用满手鲜血的手捏住了元宝的下巴,凤良哑了声音道:
“你走那天说,如果我的剑练好了,就让我永远跟在你身边。”
元宝“啊”了一声,元宝认真道:
“那就打吧,不过……”
凤良冷冷道,
“不过什么?”
只听元宝坦诚道:
“不准用毒,这个方面我有点先天不足。”
木头一药就倒,长乐百毒不侵,元宝身为二人的孩儿,便只能取个折衷,若再算上欢歌的栽培,元宝用毒的水平便勉强可算中上,而在苗疆混得风生水起的凤良面前,元宝没有一丝胜算。
元宝拂开凤良的血爪子,展身朝梅林掠去,只足尖一点轻轻一跃,随手折下一枝梅,花开如胭脂,与凤良手上饮血的剑相比,不堪一击。
元宝却是在赌,赌凤良偶尔也有光明磊落的时候。
所以元宝放心的用手上的梅枝,回身飞速攻向凤良,而凤良手上抬起的剑一犹疑,果然只守不攻旋身避过。
元宝咧嘴一笑,指尖并扰装模作样拂过梅枝,定定指向凤良,挤眉弄眼怪叫道:
“呆,妖孽,看我怎么收了你!”
元宝戏本子看多了,雷峰塔里法海的台词记得最熟,凤良看着元宝不正经的模样,突然愠道:
“是不是那个莲儿把你变成了这副模样?”
凤良哪壶不开提哪壶,元宝商量道:
“如果你败了,沧浪亭之约便不得再提了……”
凤良突得剑花疾扫,剑光漫天笼来,元宝觉得这凤良十分无耻,喜怒竟比她还无常,元宝只能连迭后退,闪身躲在梅树后,凤良剑光一闪,那么好的一棵花树,轰然倒地,元宝不禁颤了颤。
毕竟凤良无情,元宝却向来惜花。
又在此时,凤良不给元宝一丝喘息之机,手上的剑斜斜扫了过来,元宝再不敢往树后躲去,只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盯着凤良手上的剑。
欢歌说,剑总是有破绽的,特别在招式用老的时候。
所以学武的人不能太怕死,只有不怕死的人才能成为绝顶高手,也只有绝顶高手才会在最后一刻出招,且一招致命。
而元宝虽不是绝顶高手,总算不会太差,凭着不怕死的勇气,以一截梅枝,堪堪压制住了凤良的利剑,脚下再一扫,元宝看见胜利在招手。
可惜,一股熟悉的花香又飘了过来,元宝又晕了神。
只听耳边凤良冷冷道:
“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丢下我。”
元宝用最后一丝清明骂道:
“又给老娘下药!”
元宝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元宝梦见自己怀里兜了满满的夜明珠,另一只手被一个穿着白衣的美人牵着,一步步拾阶迈向明亮的天光。
天光太刺眼,元宝一瞬间又回到了极乐楼在姑苏的总坛。
很多人来请安,石童也在,丁香她们也全都好好的,只是脸上仿佛不太开心。
元宝在梦中轻轻道:
“我又活得好好的,干嘛哭丧着脸。”
丁香她们果然不哭丧脸了,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元宝不忍心,还想逗她们,却不知怎么又睡着了。
梦里仿佛还有梦,梦连着梦,元宝糊涂了。
糊涂的元宝吃了许多顿山珍海味,甚至还去了许多趟茅房,元宝的意识里只在骂人,这梦做得忒细致,怎么连五谷轮回也逃不开?
不过总归梦里有一样好,就是时刻有个美人寸步不离。
元宝下意识以为这美人是莲儿,所以勿自乐呵,缠得十分紧。莲儿总在笑,一有要走的样子,元宝就上前拽住人家的袖摆。
嘴里一喊“莲儿”,莲儿就不说话了。
元宝又喊了几声,“莲儿莲儿莲儿,你怎么了?”
元宝便无可救药地睡着了……
元宝渐渐觉察出其中的不对劲来。
比如这回,元宝梦见自己坐在软椅上,仰头能看见一棵秀气小巧的落枫,火红的枫叶坠下,落在元宝的手上,元宝不由想,时序更替,连梦里也秋意浓重了。
这时,丁香怀里抱着一床软毯,慢慢走了过来,细细替元宝盖在膝上。
元宝才觉得有些冷,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蚕食自己的元气。
元宝低头问丁香道:
“莲儿呢?”
丁香摇摇头,压低了声音道:
“楼主,他不是莲儿。”
“谁不是?”
元宝懵懵的,这时,莲儿正从回廊那走过来,迈着步子踏在园中铺好的碎碎鹅卵石上头,日光有些恍惚,莲儿仿佛化作了凤良的模样,元宝揉揉眼,又变成了莲儿。
元宝不由自主地傻笑,却没发现这个走近了的莲儿用冷厉的眼色打发走了丁香。
元宝牵住莲儿的手袖,莲儿俯下身来,问道:
“这几天是不是很倦?”
元宝觉得梦中不必忸捏,道:
“有点,你陪在我身边就不会了。”
莲儿一笑,慢慢抚着元宝的头发,淡淡问道:
“你脖子上的玉给我好不好。”
元宝点点头,莲儿替元宝取了下来,元宝眼神疑惑,道:
“莲儿,你脸上的那朵莲花去哪了?”
莲儿微微一笑,道:
“元宝,你困了,睡一会就好了。”
元宝觉得眼皮很重,便真地睡着了。
凤良手上拿着暖玉,高声道:
“萧二公子,躲着不辛苦么?不妨出来一叙。”
莲儿果然从墙角一片花丛中步了出来,莲儿目不转睛地看着躺在软椅上睡得十分沉的元宝。
活蹦乱跳的元宝也有如斯虚弱的时候,莲儿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心疼。
凤良一只手握住元宝的腕上的命脉,一边将暖玉丢在地上。
只听凤良云淡风轻道:
“萧二公子,请你归还莲花蛊。”
莲花蛊取出,萧二便是武功尽失的下场。
莲儿自言自语道:
“这蛊本来也是阿宝给我的,还去倒不难,只是……”
“只是什么?”
凤良听着莲儿喊元宝喊得这样亲热,不由冷笑,从袖子里掷出一把匕首丢在暖玉边上,道:
“只需让这玉饮血便可,若你舍不得,我倒也不会见怪,只是她……”
凤良眼神灼灼地看着元宝,手上捏得重了,元宝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只是怎么也没法醒过来,似被下了极重的迷药般。
想起刚才所见所闻,莲儿脸色发白道:
“你竟对她,下了噬心神的忘忧草?”
药书记载这忘忧草不止在一个忘字,施用者若加上自己的血,便可使服用之人心神迷失,似梦似醒,甚至进入幻象,以为终日与心爱之人厮守。
话说这忘忧草又还有个缠绵悱恻的典故。
相传百草门的祖师婆婆何谓晴曾爱上一位无名剑侠,可惜这位剑侠铁石心肠不解风情,何谓晴为情所苦,便对这位剑侠下了忘忧草,尔后两人果然出双入对你侬我侬,成为江湖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但何谓晴没料到的是,剑侠服下这忘忧草半年后,突然有一天就吐血了,而且是吐了半盆的污血,怎么也止不住。
吐完污血的剑侠心神清醒,只是元气大伤,自觉死期不远,何谓晴不肯相信,试尽百草皆不能使这位剑侠复原。
这位剑侠却并未怪罪何谓晴,弥留之际只是握着何谓晴的手说了四个字,只道:
“并无悔意。”
何谓晴大恸,多少伤心愧疚,再加上几许生无所恋,竟令何谓晴最后自刎了结。
而百草门的弟子们知祖师婆婆心事,悲痛之余决定将二人合葬,门下弟子时时拜祭,于三年后,竟发现在这二人合葬的坟头生出一株通透的血灵芝来。
尔后,便有百草门的医书中记载,只有这血灵芝能医治忘忧草之毒。而事实上,江湖上并没有人见过这忘忧草,更不必说这不可多得的血灵芝。
只见凤良微笑着抚过元宝的脸,道:
“等你取出莲花蛊,我便让她服下血灵芝。”
莲儿一怔,话已多余。
莲儿拾起匕首,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个口子,用暖玉敷住。
这般微痛,倒与元宝初初下蛊时别无二致,只是不多时,莲儿的额上便沁下大滴大滴的汗来。
最后,暖玉中依稀多了一样物什。
莲生留下暖玉,道:
“凤良公子,这沧浪亭之约,在下想加一个赌注。”
莲生此时已全然是一个废人,竟还想赴凤良的沧浪亭之约。
凤良眯起眼睛,不得不重新打量一眼莲生,这么个不要命的人,倒也值得元宝青睐。凤良嘴角轻轻一邪笑,道:
“赌上她么?”
凤良握住元宝的手,元宝在梦中轻轻喊了声莲儿,凤良听见了,冷了声音对莲生道:
“既然你自寻死路,我又何乐不为呢?沧浪亭比剑,便赌上极乐楼楼主之位、极乐楼全部金银、还有她。”
凤良提到元宝,不由柔了声音,莲生点点头,拖着极倦极累的身子缓缓步出了极乐楼总舵。
而凤良替元宝盖好了毯子,轻轻道:
“他不自量力,要替你承下极乐楼楼主的名头,就须知代价,放心好了,比剑那日,对付一个没有武功的人,我会让他速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