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以来,肖月已经适应了目不视物,她唤来侍从:
“帮我备些干粮,还有百草丹。明日若是,若是玉安问起,就说我身体不适闭关休养了。”
肖月褪去华服,换上夜行衣,轻轻的吻着玉安的双唇,等我,我把欠你的都还你。
肖月一路走到紫凤山下,这条路,曾经有两个人护着她走过,如今,只有自己了。肖月定了定心神,来到与内线约定好的接头之地。
片刻后,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出现了。老者观望一周,颤巍巍的说到:“老奴恳请无牙堂主现身一见。”肖月闪身而出。老者看着肖月的笛子和眼上的绸带有些惊讶的弯腰行了一礼:“老奴见过少主。不知少主亲自前来有何吩咐?”
“你,是无牙的线人?”
“不敢。无牙堂主多年前救过老奴和孙女,老奴没有魔魂,本领低微,无法报堂主之恩,只能在云轩教略微替堂主打探一二。”
肖月有些惊讶于这个线人竟不是教徒,只是个普通人。同时又想起了幻石岭村中的那个老爷子和小丫头。
“你在云轩教中做什么?”
“老奴负责给云轩教运送一些果蔬粮食,偶尔也会帮忙打扫殿宇。”
“那你可知御魔殿的值守时间?”
“御魔殿大约三个时辰巡逻一次,经上次少主之事后,大殿四周又增加了四处岗哨专职看守。”老者看肖月沉默不语,“少主可是要寻那殿中之物?无牙堂主曾命老奴仔细搜寻,老奴无能,只大约确定应在佛像头顶的佛冠上。少主眼睛不适,可等老奴尽快寻来。”
肖月扶着老者的肩膀,“不必,我亲自去,”眼前浮现出小丫头的死和老爷子痴傻的模样,“你引开看守即可,不必犯险。”
老者只能听命将肖月引到山顶。傍晚,御魔殿前,老者推着一车柴火“不小心”的摔倒,柴火洒了一地,殿前的守卫正在帮老者捡拾柴火。肖月算准时机,在巡逻守卫的间隙趁机闪身钻进御魔殿。
一进到御魔殿,肖月便感到一阵寒冷。好在这次没有诸多灵气注入,御魔阵冻结魔魂之力并不算强。肖月小心翼翼的摸到佛像前,轻盈的踩着佛像的背侧攀援而上。按老者所说,安魂珠极有可能在这佛冠上,哼,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佛像每日受多少人朝拜,谁也不会想到安魂珠竟会藏在这里。肖月仔细的摸索着佛冠,佛冠上嵌有十二颗大小相同的佛珠,安魂珠是极深的暗红色,若是能看见,应该可辨别。但如今,目不视物,到底哪一颗才是呢?
肖月冻得直打哆嗦,仔细的查验着佛珠。安魂珠只剩下最后一块碎片,可这十二颗佛珠都完整无缺,大小相同,其中必有古怪!肖月的手指冻得有些不太灵活,但还是一点点细致的摸索着,忽然间,她感到手中摸到一条细细的裂缝。原来如此,他们为了掩人耳目,将安魂珠碎片和佛珠紧紧粘合在一起,只要将碎片这侧朝向背面,又在佛冠高处,自是不会被人发现。
肖月正要取下这颗佛珠,只是这颗佛珠的位置,竟是正对殿门!肖月迟疑了一下,只要自己取走这颗佛珠,一旦有人入殿查看或者朝拜,第一时间就会被发现。她轻轻取下背侧的一颗替换了上去,拿着安魂珠悄悄溜出大殿。只是她并不知道,佛冠上的第一颗佛珠是璀璨的正红色,她替换上去的那颗却是纯正的黑色。
仅仅一个时辰,满山响起竹哨声,云轩教发现安魂珠丢失,展开周密的排查。此时的肖月还没来得及下山,只好闪身躲进柴房里。
吱呀一声,肖月听到有人进来,一个箭步玉笛横陈锁住对方的咽喉,被制之人并未反抗,“少主,是老奴”传来老者的声音,肖月松了手。
“少主,如今满山都在搜寻少主的踪迹,少主先在这里躲一躲,等晚上老奴想办法带少主出去。”
肖月沉思了下,如今之势,只怕云轩教早已将结界加强,按目前的搜查速度,只怕等不到晚上就能把这些殿宇搜查个遍。老人家自是能出去,只是自己想走就不容易了。搜查的声音越来越近。
“你将这些亲手交给玉安堂主。不必管我。”
“少主!”
“走!”肖月一把将老者推开。
老者颤巍巍的行了一礼,转身推门而出。刚出房门,便遇到搜查的云轩教弟子。
“阿伯,柴房里有什么异样没?”
“回公子,老奴刚将新柴放进去,并没有看见什么异常。”
这名弟子哦了一声,众人便要离去。刚走几步,其中一人嘟囔到,“我昨天刚帮阿伯送了柴火,怎么今天又送”。旁边一人打趣到,“肯定是你烧洗澡水用太多了呗。”
为首的弟子停下脚步,沉吟片刻,“你们几个去追刚才的阿伯,再去多叫些师弟来,其余人跟我来。”此人正是云轩教的二弟子,云栾。
云栾带领余下的诸人重返柴房。肖月听到脚步声去而复返,心知此番再也藏不住了,便一鼓作气手持红笛破门而出,先发制人。只是没有了碧元玉和安魂珠的肖月左支右绌,渐露败象。
“玉无声,你伤我大师兄,盗走佛珠,如今还不束手就擒?”
肖月哼了一声,这群伪君子。
“众师弟听令,布青云剑阵,我们要活捉玉无声,换回碧元玉。”
周围的脚步声越来越多,剑阵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肖月终是再也站不住了,抹去嘴边的血丝,单手撑地。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长剑挑飞了肖月的红笛,刺破了她的肩头架在她的脖子上,“魔教妖女,说,你将佛珠藏在了何处?”
竟然是掌门悟隐,肖月哼了一声并不答话,随即感到后脑一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赤霞渊里,大婚之夜后,玉安醒来,十分后悔。明知这一切根本不是小月的错,自己……唉,看着房间里空无一人,如此的新婚之夜,自己真是对不起小月。
问过了侍从,小月闭关修炼去了,这哪里是闭关修炼,分明是生气不想见我嘛。
就这样,第一日,玉安做了月桂酥差人送去,原样退回。第二日,做了烤兔肉送去,原样退回。第三日,做了兔毛吊坠送去,原样退回。第四日,摘了一束荷花送去,原样退回……至此,赤霞渊内盛传玉安堂主为了巩固自己的堂主之位,百般讨好少主,可少主就是不理。
直到二十天后,肖夜将玉安和无牙唤至天圣堂。肖夜递给我二人一封修书,上面写到:
贵教玉无声偷潜入我教盗走至宝佛珠,然我教仁善,念及玉无声施主向往佛法,不予追究。今佛像受损需碧元玉修缮,望贵教念及我教宽厚之恩,遣使携碧元玉前来,我教自当既往不咎,保玉施主安然。
落款悟隐,是云轩教。随信还有小月的红木笛,笛身上沾有血迹,云轩教伤了小月!
我感到万分震惊,自成亲以后我就没再见到小月,小月何时到了云轩教?
无牙看了我一眼,说到,“属下曾听线报说起,云轩教所持的安魂珠似是藏在佛珠内,少主必是急于取得安魂珠,才会失手受制于人。尊主,属下愿带领教中弟子会一会悟隐,救回少主。”
肖夜沉默不语,我看着他,
“云轩教想要碧元玉,自是应当由我前去。何况小月如今已嫁与我,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弃她不顾。此番,云轩教伤了小月,我愿带领堂中弟子,踏平云轩教。”
小月,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我曾答应过,若有一人为难你,我便杀一人,若有百人为难你,我必杀百人,此生,决不负你。小月,等我。
“好!既然玉安能有此志,我将教中精英皆调与你,助你能发扬我教,凯旋而归!”
我不敢有丝毫懈怠,带着数百教众马不停蹄赶往紫凤山。到山脚时,已是月上柳梢。我命众人扎营,稍作休整,准备明天的硬战。
九京跟着我走到营地边上,
“公子,明日之战可有把握?”
我摸了摸九京的脑袋,“明日必是一场恶战。云轩教想用小月换碧元玉,他们必不敢伤小月性命。到时,我与云轩教拼争之时,你要尽快救出小月,救出之后立刻就走,不要管我。”
“我不,我要跟公子一起”
我拍了他一巴掌,“傻不傻,只有小月安全了,我才不会再受制于人啊”。
我二人正要返回营地,却发现远处草丛中传来声响。我谨慎的过去查看,是一位奄奄一息的老者。我探了探他的鼻息,正要查看他的脉搏,他却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看着我手上的玉戒,“公子可是玉安堂主?”
“正是,老伯是?”
“少主命老奴将此物交给你。”说着从怀中摸索出一颗珠子和一块碎片。我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这是天井中小月拿到的那块安魂珠碎片。
“老伯是无牙堂主的线人?”
“老奴无能,救不了少主。还请堂主看在老奴一片忠心的份上,救,救小孙女一命。”
老者剧烈的咳嗽着,眼含祈盼的流下泪来,但还没听到我的答允便已力尽气绝。我查探了他的尸体,多有擦伤骨折,想来是被一路追逃才沦落至此吧。我嘱咐了九京明日一定要找到老者的孙女。看到老者如此情形,我不禁担心起小月如今怎么样了。
御魔殿里,肖月被吊在佛像前。她感到自己似是清醒又似昏迷,这段时日以来,云轩教每三日送来一餐,只是不知这饭里下了什么,自己越来越神志不清,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御魔殿的冻结之力日渐增强,寒冷和困倦交替,身体自发想炼化魔魂抵御,腕上的青痕越来越重。
她隐约间听见说“那个叛徒要来救这个妖女……”,叛徒,是玉安吗?怎么可能呢,他应该恨我还来不及,怎么会救我。
紫风山脚的营帐里,玉安拿着那枚佛珠,取下上面粘合着的安魂珠碎片,至此,三块安魂珠碎片严密的贴合在一起,嵌在碧元玉中,正是爹娘大婚时看到的珠玉契合的样子。
玉安深吸了口气,催动内力,炼化了最后一块安魂珠,游魂幻象随即出现在眼前:
“那名妇人嘴角挂着血迹,手持银剑,神色惨淡的被围在青云剑阵中,不知云轩教的人在逼问什么,妇人决绝的摇头。随即剑影重重,妇人胸前中剑倒地,掉落一块珠片,云轩教众人将珠片捡走,纷纷离去,妇人仍一步一步在地上爬着,奄奄一息”。
原来,真的是云轩教给了娘亲致命一击,这珠片,竟是为娘亲挡剑而碎。我捏着安魂珠的碎片,仿佛感受到了娘亲温热的血迹。
画面再起时,“妇人脸色惨白的跪在祠堂里,面前的长者递给她一柄剑,旁边的男子也跟着跪下激动的说着什么,长者却只是转身不再理睬。妇人十分凄然的写了封信交给旁边的男子,随即横剑自刎”
至此,游魂湮灭。我跌落在凳子上,娘亲身边站着的是师父,那位长者应该就是师祖了,娘亲竟然是被师祖逼迫自尽的!为什么?是因为娘亲没有拿回碧元玉?还是因为娘亲没有用秋水毒杀了爹爹?
这一切我已无从知晓。难怪娘亲在遗书中说不让我报仇,难怪娘亲的灵牌只是被藏在祠堂的密室里,可笑我还以为是魔尊杀了娘亲,从头到尾都只有这群“正道”罢了。
我看着紧密契合的珠玉上暗红色一点点变浅,感受着体内灵气与魔气相互交织,身上、脸上的鞭痕彻底消失,二指相扣,手中燃起了九色灭灵火。从血夜的三色灭灵火到初次炼化安魂珠的五色灭灵火,再到如今的九色灭灵火,肖夜也不过七色而已。
哼,看着这一切,我心里一阵嘲讽,这便是众人梦寐以求的碧元玉和安魂珠么?这便是术法的顶峰么?好,那我便用这九色火焰烧尽这世间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