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宁安突然发现她完全拿时间这种东西没有办法,特别是返校之前的那一个钟头。
家里的钟表已经很旧了,在宁安的记忆里它总是被摆在堂屋桌子的正中央,正对着南边,时间太久已经不太准了,宁安时常分不清它是快一点还是慢一点。
一直到最近宁安才有资格在表停的时候打开盖子上发条,她站在矮凳上,屏住呼吸,整个过程充满了某种莫名的神圣感。
摆钟下面有个凹槽,放着一对银耳坠,那年宁安跟着小伙伴们稀里糊涂到别人家里打了耳洞,母亲气坏了,几天后却特意为她买了一对漂亮的银耳坠。
宁安已经记不清耳坠的样式,只隐约记得有点像水滴,又像是孔雀的翎羽。
可惜了,如果耳朵没有发脓,那双耳坠应该也不会闲置下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初二?也许是更早的时候,宁安对那座钟表的感情渐渐变得越来越复杂。
无视,好奇,喜爱,恐惧……
下午四点半从家里出发,大约五点到学校,宁安从三点的时候便开始坐立不安,宁征早早的和同学一起走掉了,母亲在隔壁大嫂家打牌,父亲在另一家打牌。
宁安一个人坐在家里,院子里的梧桐树是宁安出生以前种下的,枝叶茂密,为数不多的阳光艰难的从叶片的缝隙里钻进来,太阳将落未落,整个堂屋肉眼可见的暗下来,隐隐中一股幽凉悄悄地从地底下钻出来,猛的钻进宁安的身体里。
她该感觉到寒冷,也确实感觉到了寒冷,只是,她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寒冷。
电视机开着,宁安的眼睛时不时看向钟表的时针与分针,啊,这世间怎么会有秒针这种东西,它那纤细的模样几乎要刺穿她的神经。
摆钟摆动发出的嗒嗒声,像虫子一样钻进宁安的脑子里啃噬着她最后的一丝清明,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她的身体和心智仿佛同时沾染了麻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如同一只低等动物被迫睁大双眼痛苦地凝视着钟表。
一秒钟,一分钟,一小时,她被某种东西困在了时间的囚笼里。
门开了,是母亲,她的气息仿佛拥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几乎是一瞬间就把宁安从那种没有尽头的折磨中整个拽了出来。
“东西收拾好了没啊?”
谢天谢地,天知道母亲的声音有多么好听,宁安察觉到她正在缓慢地恢复正常,她的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结束了,同时又有什么东西开始生长。
“早就收拾好了,等会儿是你送我还是我爸送我?”
“你爸,你再仔细看看别漏了什么。”
“嗯。”
宁安站起来,无意义地在每一个房间里巡视。
过了几分钟父亲回来了,一边洗脸一边兴奋地炫耀一个下午的战绩。
四点半,宁安坐在父亲的后座,在母亲的注视下远离家门。
宁安有个惊人的发现,比起家里,她似乎更擅长待在学校里。这种因为习惯而造成的感情上的微妙倾斜让宁安无比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