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特说:“你不提,我都把摘嘟柿这件事忘了。你一说‘嘟柿酒’,还把我的酒瘾勾起来了呢。”说着,他用夸张性的、带着鸣音的深呼吸与大口嚥唾液的戏剧性动作,来表示他此时难忍难奈的酒瘾。
见了夏侯特耍宝、演戏,皇甫东照忍不住笑了;连眼圈发红的上官蕊菲脸上也跟着阴转晴、嘴角上翘了。
夏侯特看了眼茶几桌上的〈北大荒〉酒,继续说:“你放一百个心。我回去以后就是把吃饭的事忘了,这酒的事我也忘不了。我这辈子没别的毛病,就是跟酒亲!”嘴说着,夏侯特把〈北大荒〉酒的瓶盖打开闻了闻后说:“品尝‘嘟柿酒’的美味,那是将来的事情。眼前,咱还是实惠的弄口〈北大荒〉酒解解馋吧。”喝了一大口酒后,他用一个高八度的感叹音符夸张性的“啊!”了一声。
开往晒网场方向的256次列车上,列车员推车来发售面包、送开水。去高等学府攀登知识“象牙塔”的前知识青年,从羞涩的钱夹中数出钱来买了应该供应给自己的那份罕见的白面包。
买后,辛凤花把面包袋的图案看了又看,然后又把它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面包特有的啤酒花香独特味道。但是,她却没有舍得在火车上吃它。不知是留面包到大学后炫耀,还是有其它用场。
辛凤花站起来从行李架上拿下来绣有红色“为人民服务”字样的绿书包,将舍不得车上吃的面包放了进去。然后拿出来一个烀玉米。慢慢一个粒、一个粒的往下掰搓,放到嘴里慢嚼细嚥。
公孙南则拿着面包慢慢的品滋咂味,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辛凤花不知道是不愿意看公孙南的吃相,还是抵御面包的诱人香味。她将脸转向车窗方向,心不在焉的眼睛扫视着不断迅速后退的沿途风景;手还在一个粒、一个粒的掰搓玉米粒。
听说司马宏图是回家看望病母时,货运员感慨:“说起来,你们这茬人是真不容易,‘造反’、‘串连’还没消停几天,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接受再教育’来了。孟姜女找范喜良的时侯,也没有你们走的路多呀。这么远的道,回趟家得倒多少遍车?!”
运转车长插话说:“他们这些插队的知青,年终算工分前都是两手空空的。这次要不是他姑夫帮忙找人搭乘货车,他想回家也回不去呀”。货运员笑了笑说:“你们这些‘红卫兵’,赶上了文化大革命和上山下乡,经了风雨、见了世面。对你们来说:多吃点苦,多径受点磨练,也是好事呀。往后要是让你们接班,没有这些磨练,你们恐怕还应付不了局面呢。‘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归根结蒂是你们的。’”
“呵!”司马宏图苦笑了一下,“接班?接谁的班?我连父亲的班都接不上!我现在和我老爹,还三大差别呢。
“说句老实话:能让我返城、在家乡工作和生活,在父母的身边尽尽当儿女的孝心。我们就算是托毛主席他老人家的福了。别的,不敢奢望。”
正说着,机车前方的扬旗发了出站信号。运转车长见了,忙拿着信号旗下了守车。列车在运转车长的绿色信号旗的指挥下启动了。随后,运转车长抓车蹬上了行驶的火车。
守车内,货运员用机车的优质煤点燃了炉子。随着车速的加快,炉中火越烧越旺,发出了“呼呼呼”的响声。
运转车长写完行车日志后,向对面瞭望窗座位上的货运员说:“今天多亏你弄来好媒,不然夜里就该冷了。夜间行车时,冷风嗖嗖的!”
货运员笑着点点头说:“是啊,天凉了!又到了‘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的时侯了。”
司马宏图闻声说:“你不提瓜,我还忘了我的瓜啦。--我这还真带着瓜呢。”说完,他从背包中拿出两个象牙白色的香瓜,送给运转车长与货运员每人一个。司马宏图说:“半个多月没下雨,瓜都熟透了。你们尝尝,这瓜跟去年雨水大的不一样,非常甜!”
运转车长一边伸手接瓜,一边向货运员打趣:“那--咱们算是‘围着火炉吃香瓜’啦。哈哈。”
正说着,列车开始减速慢行。运转车长掏出怀表看了一下,说:“在这个小站要会个特客。”说完,他拿着信号旗出守车,到了守车尾部。
运转车长出守车后,货运员从瞭望窗向前方望去。司马宏图问:“怎么?总得盯着看呀?”货运员说:“不看不行啊。不按行车守则瞭望,万一出了事故,或有蹬大轮的,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司马宏图惊叹:“问题这么严重!”
夏侯特喝了口酒后,指着站着的皇甫东照,向对面座席上的乘客说:“劳您的驾往里边串一串地方,让我这个哥们搭个边行不行?您也看到了,我们挨着窗户的那个哥们的胳膊伤了。--在一起挤着坐,怕碰着他的伤胳膊。”
对面靠车窗座席上的旅客听后,连忙对身边的乘客说:“行、行、行。都是出门的勾当,大伙都不容易。--就都迁就着坐吧。”嘴中说着,他将身体向车厢壁的方向挪了挪,使座席腾出来了一些空挡位置。挨着他的乘客对皇甫东照说:“行,行。你将就着坐吧。”随之,这个乘客也挪动了一下身体。于是,挨着过道的座席边缘空出来了一块部位。
“真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皇甫东照说着客气话,欠着身子搭坐在座席边上。皇甫东照坐稳后,夏侯特站起来,从行
行李架上的书包中拿出来小饭盒放到桌上。夏侯特向对面的二名乘客让过酒后,对知青战友说:“咱们把瓶里的酒底儿喝光吧。”
皇甫东照摇头说:“我不喝了。”上官蕊菲看了看茶几桌上的瓶中酒,对夏侯特说:“瓶里的这点酒都不够你一个人喝的,你还客气什么呢?你自己喝吧。”
夏侯特说:“你们怎么都和我客气起来了?来,咱们喝。--‘有福同享’!”说罢,他喝了一口酒,然后将酒瓶子放到了茶几桌对着上官蕊菲的位置上。
上官蕊菲听到夏侯特说出了鲁村知青中的切口后,不再推辞。他拿起酒瓶子抿了一口后,嘴中接续着:“‘有福同享、有福同享’。富贵勿相忘!”然后,上官蕊菲将酒瓶子传与皇甫东照。
皇甫东照边接酒瓶子边笑:“都说这话了,我还敢不喝么?”说着,他将酒瓶子举了一下,续了声:“有福同享!”也喝了口酒。
辛凤花吃了会儿玉米后,转过身来向公孙南瞟了一眼,说:“你猜,咱们到校后能先开什么课?”
公孙南朝辛凤花代替后脑勺的脸瞥了一眼,随即又马上它视,说:“这,我也猜不准。”
辛凤花微露笑齿说:“书呆子,我往后在学业上说不定还要麻烦你--咱们一个村出来的知青战友。”
公孙南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说:“说起来惭愧,我自己也没有多少把握。”
辛凤花见了公孙南的拘谨样子,不觉笑出了声音。笑后,她向公孙南将了一步棋:“谁不知道你是咱们鲁村知青点里的才子呀!你怎么又谦虚起来了?”
公孙南听了更加的局促不安,说:“其实,我的学业在鲁村真不算是头号的。”
辛凤花笑着说:“你爱好学习,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公孙南仿佛被调动起来了一些情绪,幽默了一句:“不敢当,实在是不敢当。‘解元尽处是孙山,贤郎更在孙山外’。”
辛凤花爆发出一串银玲般的笑声。又将了一句狠的:“只要你别太自私就行。”
公孙南听了,惊愕得抬起头来直视了辛凤花一眼。
“有什么可保守的?”辛凤花笑着迎接公孙南的目光,盯着公孙南的脸又往深处叮了一句:“学学雷锋呗!怎么就不行呢?”
“不减当年勇!”公孙南听后心中好笑、赞叹:“这位不愧为是当年经过文化大革命大风大浪的红卫兵小将!”
货车在小站停了一会儿后,迎面一列客车呼啸着驶来,又带着风声急驶而去。会过特客很长时间,仍不见货车驶动。货运员看了看怀表,正在焦急,见运转车长向守车走来。
运转车长上车后说:“321次客车晚点十分钟。《0869号调度令》命令咱们这次列车待避321次。让321次客车在这个区间把晚的点抢回来。321次过去了以后,咱们这次车才发车”。货运员说:“咱们在这会了一个特客,又要待避321次。咱们这趟车不是更得晚了吗?”运转车长点头说:“确实是这样,我也很着急。我刚才给调度挂了个电话,调度说,这些情况他已经考虑了。争取在下个运行区间让我们这次车把点抢回来。他还答应我:‘以后只要条件允许一定给绿灯。--保证这次车正点到达终点站。’”
急于回家探望母亲的司马宏图,焦急的眼睛不时的向前方出站方向的扬旗朓望。时间在他的无数次翘望中,离别了他的无数个盼望,一分分、一秒秒的不停歇向前流逝着。
开往雾松的49次客车又行驶了几站的区间里程后,夏侯特来到67号座席旁边站着。待67 号旅客下车后,夏侯特用这个靠车窗的座席换得了皇甫东照搭边的座位。
几个人团聚到一起后正谈着,列车开始发售饼干、送开水。知青们买了饼干、接了开水。上官蕊菲用手向上指了指。会意的夏侯特站起来,将上官蕊菲的书包从行李架上拿了下来。上官蕊菲从书包里面拿出郑瑜送的熟鸡蛋。
餐后,皇甫东照收拾了茶几桌上的狼藉。他扔垃圾回来,见上官蕊菲与夏侯特正在玩硬纸片制成的动物棋。这两个人,你说:“象踩虎”;他说:“鼠钻象鼻子”,玩得正欢。
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夕阳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带着一缕红霞走了。来送夕阳的昏鸦,在铁道线两侧的树枝上、电线上、建筑物上“呱呱呱”唱着送宾曲。伴着乌鸦的“呱呱”声,天渐渐的暗了、黑了。
守车内的炉火,不时从炉圈的一道道缝隙中钻出它那不安分--不停跳跃的火舌。人们的脸被火光映照得不停变幻着。顽皮的火光,一会儿将你的脸塗为关羽的红色;一会儿把我的面孔抹为秦琼的黄色:一会儿再把他罩在黑影中,变为李逵的黑脸。跳动着的火舌,把人的身影投射到守车的车厢壁上,使它们不停的舞动着。这个人的身影,一忽儿蹲为矮小的武大郎,一忽儿站立为高大的武松。那个人的身影,一会儿象《格列佛游记》中吓得瑟瑟发抖的侏儒,一会儿似《巴格达窃贼》里张牙舞爪的巨怪。
--司马宏图为了转移心中的焦虑,正在望着守车厢壁上不停变幻的火光暗影作壁上观,突见一个身影如长臂神猿一样来了个举火燎天势。他转眸看去:原来货运员受了焦急的感染,将怀表掏出借着炉火的光亮看了看。“321次应该来了,怎么还没到呢?”货运员边自言自语,边向瞭望窗外望去。
望着,望着,货运员高兴的转头对司马宏图说:“321次要到了,前方给通过的信号了。”司马宏图惊喜得朝前方望去,见远处的信号灯果然由红宝石变成狼的绿眼睛了。
转瞬间,321次客车鸣着汽笛冲入小站。汽笛声伴着削竹裂帛的劲凤声与土地、钢轨的震动。把321次列车送入司马宏图的眼帘中。客车一扇扇亮着灯光的车窗,象快速变换图景的走马灯一样,在他的眼前稍纵即逝。还没等司马宏图看清这些快速闪过的一格格蒙太奇影像画面,长鸣着汽笛的321次列车已经穿越小站远去了。只有列车尾部的红灯,向后方发射着越来越弱的告别灯光。
321次通过十多分钟后,望眼欲穿的司马宏图终于又盼到了绿色出站信号。火车汽笛一声鸣叫,载着归心似箭的人们奔向了回家的路。
…… …… …… …… …… …… …… …… ……
玩动物棋的二位,玩着、玩着,为了一步棋争执起来。你说他玩赖,他说你不讲究,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皇甫东照想当和事佬进行调解,却被夏侯特一句“吃你的〈苦参片〉去吧!”给噎了回来。无奈,皇甫东照只好当起了观棋不语的真“君子”。
上官蕊菲为皇甫东照说话,批评夏侯特:“你别输了一步棋,就往别人身上煞邪气。上学的事,皇甫东照就够上火的了。”
夏侯特皱着眉横了上官蕊菲一眼,问:“提那个破事干什么?找气生呢?你烦不烦呐?”
上官蕊菲笑着将了夏侯特一句:“这么说,你是同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