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
龙腾帝国辽阔的地域版图的最北边境线矗立着一座千年古城——雁门关。
雁门关气候严峻,夏短冬长,地理位置衔接五国,又临沧海,与扶桑、白马帝国隔海遥遥相望,因为是“禁海之域”的唯一入口,历来是政权争斗之地。
两百年间,龙腾与大梁在此处发生过十三场惨烈大战,无数位帝国名将陨落此处,两国年轻儿郎们的鲜血曾染红沧海西岸,引文人们悲歌赞叹,让这片塞北之地更显厚重。
有大风吹过,掀起沙土,卷向被无数刀砍斧剁的斑驳城墙。
城墙之外,宽长的护城河水质浑浊,多年未经侵犯的它显得平静又沉着。
城墙之上,面容刚毅的将士们背朝远乡,站立笔直,持锋利的长矛守望疆土。
城墙之后,宽大的青石街道延伸至可以通达江都海岸的帝国官道,路两排石质结构的房屋层次不齐,往里走去,生活气息逐渐浓厚,行人马车来往不绝,有商旅在这里经营,伙计们在门口招揽来往的行人。
行人之中,两位少年郎并肩走着,一个十五六岁,一个十七八岁,模样老成,一看气质就知道不是善茬。
年长的少年体型高大虚胖,脸似熊,单眼皮脂肪很厚,盖住了半个眼睛;他的眼睛瞳色也跟正常人不一样,多白少黑,黑瞳高悬于上,是个死鱼眼。再观他的神色,一幅憨傻闷楞,显得有些蠢横。
反观他身边年少的那位,身材普通,模样看着倒也过得去,皮肤是塞北土著独有的那种粗糙,眼神儿游离,迈着公鸭步子,晃悠着膀子,给人的感观很差,不是盲流就是地痞。
“蛋蛋,昨夜我又听到你在西屋胡言乱语了,还是梦话?好碎嘴,烦死人咧。”
说话的是哥哥大牛,这段时间弟弟狗蛋儿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冲,每天夜里都发癔症,一直在说梦话,吵的他在东屋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害怕他别半夜三更梦游出去,外面兄弟俩招惹的人那么多,指不定被谁撞见绑了扔清水河里。
小名叫狗蛋儿大名叫林河的混混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眉心,有些疼,里面硬硬的,像是长了一个肉疙瘩,郁闷了:“果然,城西那个老药罐子是个骗子,给我拾的都是什么药?一点儿都不管用。别说你烦,我自己都烦死了。”
大牛咧嘴嘿嘿笑了,口水都顺着他嘴里上排牙左边的长长虎牙流了下来,埋汰着:“你是城东鸡贼,老药罐子是城西成了精的鸡贼,一眼就看出咱俩没钱拾药,肯定不可能给你对症下药,这我当时就知道啦!”
林河翻眼一瞪他,大牛似乎怕这比自己瘦小一倍的弟弟,被吓的一缩脖子,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又把林河气笑了:“你就是个马后炮,我就不信了,以你那驴一样的智商都能看出问题?”
大牛一伸脖子,较上劲儿了,道:“太明显了。当时咱俩接过药拔腿就跑之后我回头瞅了一眼,老药罐子不仅没追,还坐在那里笑哩。”
林河一想觉得有道理,然后啧啧撇嘴,不屑道:“你这心眼儿跟谁学的?又是小燕儿那个贱人教的吧?”
听到“小燕儿”这个名字,大牛熊脸上难得露出复杂的想念表情,既幸福又失落,点头道:“哈,被你猜着了。小燕儿说过,屎若泛黄必发烧,当时他说这话的时候你也在场的,只是你没听进去罢了。”
“是事若反常必为妖啊,你个蠢货——果然是落南燕那个贱人教的,恶心。”
林河一想起那个长的比女人还好看的兄弟,气不打一处来:“他那张破嘴跟啄木鸟似的,一啄一个窟窿,我是受不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一想起那个离开雁门关已经两年的兄弟,他原本刻薄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耷拉着的膀子也悄不可察地挺直了。
他也很想他。
大牛傻,眼睛这会儿也一直都在盯着远处老街的入口,那里是兄弟俩即将讨伐的“战场”,所以没看出林河的肢体语言,以为他又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小燕儿各个方面都比他强的事实。
于是双手叉腰,胳膊肘差点顶着林河,头朝天上一甩,翻着死鱼眼,无比骄傲地说:“小燕儿就是厉害,从来都不嫌弃我笨,把我教的可厉害啦!”
林河实在是受不了他这一套,呸了一口:“骗鬼去吧,整个城东谁不知道,你就是个无脑的傻货。”
大牛嘟着嘴,哼了哼,道:“行行行,我是傻货,但我这个傻货有法子能治好你说梦话的毛病,你信不?”
这话管用,刺激到林河了,本是不信,但委实被这段时日的诡异梦境给折磨的不轻,死马当活马医了,于是没好气地问他有啥子法子,说出来听听。
大牛看他有事儿求自己还这么拽,也拽上了,腰依旧叉着,头依旧昂着,嘴巴依旧撅着,摆着谱。
这会儿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还挺多,看到这个景象纷纷掩嘴偷笑,实在是太滑稽了。大牛性格跟小孩儿一样,没羞耻心,对于别人的指点不仅不觉得难堪,还很洋洋得意,感觉自己跟听过的那些玄幻故事里的男主角一样,有所非凡,受人瞩目。
林河受不了他这套,也拿他这套没办法,挠了挠脑袋,扯着大牛的袖角,语气诚恳又阴阳怪气地请教着:“牛神医,劳烦您跟俺说说您的办法呗?只要您能治好俺说梦话的癔症,俺给您当狗腿子,指谁咬谁。”
大牛大喜,确认道:“真滴假滴?”
林河在背后竖了一个中指,脸上笑容纯真:“是真的呢!”
大牛一捂嘴,吃吃笑了,然后有模有样地说:“那你且听好了,前面左拐到郭家药铺,拾两斤哑巴药,一口吃完,保准你以后不再说梦话!”然后哈哈大笑。
林河被气着了,就知道这傻子没啥好招,但自己还是被骗了,又气又郁闷,狠狠拧了大牛的腰,笑骂:“你个夯货,吃两斤哑巴药,那还不把我毒死了?!”
“怎么可能!郭家药铺里面卖的全他娘是假药,吃两斤压根没事儿。”大牛被掐,皮糙肉厚,不疼,反手还击上了,出手挠着狗蛋儿的咯吱窝。
林河也不知道因为他这话还是被他挠的,也跟着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大牛不笑了,他人粗心不粗,关心上了,问弟弟眉心疙瘩还没消吗?
林河无比郁闷地说:“不仅眉心的疙瘩没消,今儿早上小腹还一阵燥热,也是奇了怪了。”
大牛上下打量着他,没看出什么异常之处,反而觉得自己弟弟比发癔症之前还精神了些,靠近前去,一比划,呦,个头都到自己肩膀了,得有六尺,喜道:“还长高了呢!”
林河哭笑不得,要知道,自己在发癔症之前,个头还不到大牛咯吱窝,他竟然现在才发现这个事情。
真是白痴。
他没附和大牛的喜悦,低着头,看着自己积着污垢的右手指尖,突然热热的,仿佛里面蕴含着某股能量在躁动。
他眼神一暗,像是有什么心事,思想有些迷失,也没注意脚下原本朝后街的方向偏差到了哪里,竟然不小心撞到了行人。
他不由分说,抬起头就指着对方的鼻子骂其眼瞎。
被骂的也是个少年,年龄还要比林河大些,看气质也是混混,很横,对于自己无缘无故被撞,有理还被骂后起初十分愤怒,准备犯浑,但是看到撞自己的人是林河,打不过也骂不过,肩膀一缩,赶紧向狗哥道着歉,悻悻然走了。
大牛再傻现在也看出林河心情不好了,问他这几天梦里都梦到了什么。
林河没告诉他,只是说:“跟你说也没用,总之都是一些很玄乎的梦……”
这时兄弟俩已走到后街,他一指冒着滚滚热气和香味的街道入口,提醒道:“诺,到了,去里面可劲儿地吃。”
听到吃,大牛噘着嘴长长嗅了嗅,闻到了油条和酸辣汤的味儿,瞬间把什么事儿都忘了,好的和不好的。
他舔了舔薄而直的嘴唇,托着从早上起来就饿得咕噜直叫的大肚子,跟林河一起走向后街。
然后,随着兄弟俩的出现,这条刚刚还满是吆喝声的小巷子,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小贩们的吆喝声轻了,一些人手里的动作迟缓了,面容紧张,嘴巴张成鸡蛋一般。
仿佛是因为这兄弟俩的到来,尤其是大牛那硕大的身躯,遮住了头顶这深秋难得见到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