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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不祥之兆 (2)

“大先生,大先生,不得了啦,您老快出来看看吧!”一日上午,余子鹍正在他的书房里发呆,惊慌失措的吴三代顾不得规矩礼法,匆匆地跑到三进院来,隔着窗子向余子鹍禀报。

“三代,出什么事了?”闻声,娄素云走出房来,立在回廊里,向吴三代询问。

“回禀大奶奶示问。”吴三代慌忙中还是向娄素云打千施礼,然后垂手哈腰地禀告说,“门外,十几个侉汉子聚在善人牌坊下边,张牙舞爪地要摘咱们府上的善人匾。”

“怎么,会有这种事?”娄素云当即大惊失色地向着,“他们真是要跟咱们家做对吗?”当然不可思议,从余姓人家在子牙河畔建宅立族,从余氏家族在子牙河上筑起五槐桥,开粥厂,賑灾民,这多少年总是在一片平民百姓的感恩声中受用着荣华富贵的。莫说是子牙河畔五槐桥边的百姓无人不得余姓人家的护佑,就是半个天津城,也都公认余氏家族是天津的首善人家。挂善人匾,立善人牌坊,每逢春节天津百姓们不能人人进宅给余隆泰拜年,但成群结队,扶老携幼地来到余家府邸门外善入牌坊下边鞠躬作揖的,总是络绎不绝。一次,余隆泰坐车刚从日租界出来,南门外大街繁华地段一个女子为发丧老爹写地状卖发乞怜。

坐在胶皮车上,余隆泰问清缘由,在下边跟车的吴三代禀说是一个戴孝的女子,卖发为死去的老爹求一口薄材,余隆泰听罢未及下车,当即吩咐吴三代去唤来南门外的”地方”。这”地方”五十多岁,一眼便看出是个热心助人的天津好人。”你地界内有人故去,何以无力下葬?”余隆泰坐在车上冲着”地方”质问。”回这位爷的话,如今的穷苦人实在太多,说是‘掩骨会’施舍薄材,可是只要死者有儿有女,他们就袖手旁观。‘地方’有责,本来可以挨门乞怜求大家凑个份子,可是这年月如此艰难,这么多的人要周济,实在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本来,“地方”还要述苦,但余隆泰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算了,从今之后,凡你南门外大街界内的穷苦百姓,老人病故儿女无力安葬的,由你出面,我管了!”咕咚一声,南门外大街的”地方”冲着车上的余隆泰跪在了地上,“余大人真是津沽首善呀!”

只是,如今竟有歹人聚众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来余氏府邸门外摘善人匾。反了,这明明是寻衅闹事。娄素云听后怒不可遏,急匆匆走进丈夫的书房,冲着余于鹍说道:“子鹍,这桩事可是非要你露面不可了,父亲不在家,我又是个妇道,立在门外与那等歹人理论,也有失大家风范。如今一群歹人聚在门外善人牌坊下面,吵着闹着地要摘咱们家的善人匾,你再不出面制止,人家可不光是要耻笑我家可辱,而且还要咀咒我家无人了。”

“嗐,让吴三代带上几个人把那些歹人哄走就是了。”余子鹍依然坐在那张镂花大漆的花梨木大坐椅上,头也不抬,只懒懒地回答着。

“你倒说得容易。”娄素云迈上一步,站在丈夫对面说着,“倘是些市井无赖,一来他等没有这般胆量,二者吴三代也不会向府里禀报,这等人来者不善,总该有个缘由,你不出去和他们交涉,莫非真要由我出面不成。”

“你们谁爱去谁去,这种事与我无干。父亲面前我也是这样说的,诗书传家,何必以乐善好施欺世?既要行善举,必是遮不义不仁之事,成千上万白花花的银子,能往积善人家流吗?首善牌坊不是给我建的,善入匾不是给我挂的,我干嘛要去和那些歹人拼命……”余子鹍嘟嘟嚷嚷地说着,身子就是不肯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了这几句话之后,他索性闭上嘴巴,任你娄素云如何絮叨,他已是连睬也不睬了。

娄素云无奈,她知道余子鹍是看破人间是非的人了。摇摇头,她从书房走出来,只得进后院,往上房婆婆那里褱报。老太太倒没有责怪余子鹍不成器,立即又唤来二儿媳宁婉儿,一左一右有两个儿媳妇搀着,身后又有几名婆子丫环侍奉,再后面吴三代带着几个看家护院的男仆,兴师动众,一干人走到了大门洞口。’

余氏府邸,和所有大户人家的宅院建筑一样,门外一片空地。高高的青石台阶,台阶两旁四尊石刻狮子,大漆木门,门板上镶着金黄的门钉儿,天兽门吊垂下来,两旁是竹刻的楹联。大门里,长长的门洞,门洞里面对面四条长凳,是给轿夫、车夫、马夫们歇脚的地方。门洞正面是一堵木结构的影壁,影壁下一只大方石雕的山石盆,盆里一块长满藓苔的山石,足有三尺多高,山石盆两旁两株铁树栽在大木桶盆里。从门外往里一望,便显出非凡的气派。

余氏府邸,宅院极深,女子不仅到不了影壁,连头进院下房,帐房和库房都一年来了一次。有非得老太太及少奶奶们露面的事,一律以走到影壁为限,走上门洞,已是罕见了。

待老太太走到了门洞口,婆子们忙抬来一张座椅,又有丫环将一条毛毯围在老太大膝上。立即,吴三代从院里走出来,作为家奴,对外也算是半个主子,理直气壮,他冲着聚在首善牌坊下面的汉子们挥手说起话来:“府上的老祖宗出来了,有什么话,你们派出个头面人来禀报,这五槐桥边,不是你们放肆的地方。”

听说主家的太夫人出来了,首善牌坊下面聚着的几十个人也安静了下来。一群人喊喊嚷嚷嘀咕了一会儿,终于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走上前来,走到大门口,述礼如仪,规矩板眼绝无挑剔,那男人冲着坐在门洞里的老夫人打了一个千:“既然主家的老祖宗出来了,我们也就总算请出个说话的人了,不是和你们过不去,我们也不是市井无赖,青皮混混,老实巴交的生意人,全是让三井挤兑得活下不去了。”

“他是什么人?”老太太虽然听清了对面男子的声音,她却不直接和对面的男子说话,侧过脸来,老太太向娄素云问着。

“三代,太夫人问下面说话的是什么人?”娄素云也不直接与门上的男人说话,只稍微提高些声音,向立在门外的吴三代询问。

“老祖宗问你是什么人?”吴三代禀承主家的旨意,这才直接向出面说话的人询问。

“俺的名字叫马富财,明说了吧,外包头的老客儿,客商,俺这一伙全是外包头的,俺们当中一半人做皮货生意,上上等的貉绒呀,剧刷的绒毛带着‘黑箭儿’,打从跟三井做生意,一张皮没下过80大洋,贩到日本,你知道他们卖什么价钱吗?上万。就是不兴俺们去日本上市罢了,能跑上一趟,赚它两辈子吃喝。可老祖宗你听清了,打从去年起,三井往下压价,一张貉绒全皮,上上等的鲜贷,刚活剥下来的皮子带着活气儿,他只开到15元,倾家荡产了。去年一伙人下天津,就有人回不去了,赔了个落花流水。只盼望今年好歹赚点吧,他又压价了,明明是抢劫呀!三井洋行里若是没有中国人,我们也就认了,朝廷不给百姓做主,好好的天津卫还让人家切一刀立了租界地呢,白抢你的皮货又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三井洋行中国掌柜是余隆泰,余大人你就不怕中国人败家吗?四十件皮货到天津,一看三井今天开的价,同来的于九爷”堆乎”(瘫痪)了,中风不语,半身不遂,他连请医生买药的钱都没了。不给人留活路呀,不是说骨肉同胞吗,余大人,你家门外立着首善牌坊,门上高悬着善人匾,你可不兴小处行善,大处造孽呀,余大人!”说着,喊着,这个叫马富财的男子汉,已是泣不成声了。

“什么首善,你家行善的银子是从我们的血里榨出来的,摘了他的善入匾!”有马富财在前面论理,首善牌坊下边的老客们便喧嚣喊叫了起来,忍无可忍,他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生意上的事,咱们过问不着。”老夫人听了马富财的叙述,仍是侧脸对娄素云说着,“哪个赔哪个赚,咱们历来也不知道。反正,这样吧,不是说有人病在客店了吗?吩咐吴三代立刻请医生给病人诊病,无论用什么药,告诉帐房,咱们包下来了。”

娄索云把婆母的吩咐转告给吴三代,吴三代又向外转告给外包头来的老客。谁料,老客们不但不感恩,他们反而闹得更凶了。

“诊病买药能用几个钱呀!”马富财带头冲着门洞里的老夫人吵闹,“这二年,我们哪个人不赔上十几二十万?摘你的善人匾,余隆泰,你趁国难之危,发不义的昧心财,胳膊肘往外拐,你是帮着日本人掠夺中国!”

“摘善人匾!摘善人匾!”首善牌坊下面,老客们闹得更凶!

“大胆!”一拍座椅扶手,老夫人颤颤危危地站了起来。立即,娄素云在左,宁婉儿在右,两个儿媳妇忙将婆母搀住。抬手指着立在门外的马富财,老夫人厉声地喝斥着,“这五槐桥余姓人家的府门之外,也是你等恶人撤野的地方吗?来人呀,立即去巡警局请兵。听说当今的巡警局是徐世昌大人管事,别提老爷的名字,只说是我烦劳徐大人派巡警护宅就是。素云,你还不知道,徐大人家和我娘家还是远亲呢,徐大人是同治年的进士。”老太大到底不习惯和生人喝五吆六的,说着说着,便扯起了家常。只是,立即,老太大又发现自己没了威风,一扬手又吩咐下去说,“还不快去。”

“是,派人去巡警局!”台阶下面,吴三代秉承主子旨意,装腔作势地吓唬那一帮老客,偏偏那些老客们今天似喝了血酒一般,天不怕地不怕,他等今天是豁命来了。

“叮当!”远远地传来胶皮车大铜铃清脆的声响,五槐桥上,高轱辘蓝篷帐胶皮车迳直跑来。吴三代已是多年的本能,他早已暗自感应到老爷回来了。一挥手,吴三代压下众人的喧闹,

“老爷回来了!”一声呐喊,人群果然安静了下来。

这是多年的习惯,余隆泰回家’,乘车只到五槐树下坡,过了桥就下车,必得步行走过邻里各家的门楼。家门口子不能摆架子,越是家大势大,越是要敬重邻里,中国人讲的是和为贵。

一溜小跑,吴三代早风儿一般迎着余隆泰跑了过去。众人的目光随着吴三代移到余隆泰身上,余隆泰走着,吴三代随在后面躬着腰禀告,不时地余隆泰抬头向首善牌坊望望,末及走到家门,余隆泰对外包头老客闹事要摘善人匾的事全都清清楚楚地晓得了。

“余大人!”余隆泰才走到首善牌坊下边,一群老客便围了过去,马富财为首,先向余隆泰施了个大礼。

“咱们进府吧!”看见老头子回来了,老夫人返身带着两个儿媳妇往内宅走去,临走她还嘱咐门洞里的佣人说,“护好了老爷,别让他吃了那些恶人的亏!”

“是!”直到佣人们答应了,老夫人和娄素云、宁婉儿才走进了后院。

大门外,首善牌坊下面,余隆泰先是双手抱拳向众人作了一个大揖,然后刷刷两下将衣袖抖落下来,迈上一步,直楞楞地冲着为首的马富财,“呸!”余隆泰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你怎么啐人?”马富财没有防备,迎头挨了一口啐,当然怒火中烧,抢上一步,似是要和余隆泰拼命。

呼啦啦,以吴三代为首的健壮男佣,一道人墙,将余隆泰和客商们隔开。除非你一身硬功,否则绝靠不到余隆泰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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