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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身世之谜

夜幕降临,孙嘉坐在案边,明亮的烛光把他那古铜色的肌肤衬托的异常发亮,案上摆放着那封苏夫人召唤苏轻轻会向探望父亲的书信,显然他已经看过了。他忽然将书信抓在手中,揉成球状掷入火盆中,火焰瞬间将书信吞噬,他双眸流露出痛快之色,望着火盆里的灰烬,蠕动嘴唇,自言自语道:“苏轻轻,你不是心怀家国嘛!好,我就让你连自己爹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哈哈哈!”

另一个房间里,苏轻轻正屹立在窗边,望着皎洁的月,思念远在安平县的亲人。今年已经第四年了,转眼她离开家乡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如何不思念。

父亲母亲身体可还康健?

姐姐们婚姻是否如意?

还有那未央湖还如往常那般清澈吗?这都是她心心念念的,常黎已经是大理寺监理,马席也回到自己府上,唯有她一人还居住在乐斋之中。

忽然从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苏轻轻转过身子,薛戎戎已经推门而入,她的手里提着一盒精致的红色食篮,她走向案边一边打开食盒,一边对窗边的苏轻轻说:“小姐,这是常公子托人送来的,那人还说,常公子新官上任甚是忙碌,得空闲下来,一定来看望小姐。”

苏轻轻盘腿坐在案边,拿起金黄酥脆的点心嗅了嗅,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她和常黎只是短短几日未见对她来说好像过了几千年的漫长岁月。

她在想他,她在思念他!时时刻刻!

她轻轻咬了一口糕点,感到不对劲,馅料里似乎夹了点什么,用手撕开来看,是一张布条,上面用优美的隶书写着: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这种甜言蜜语任何女子都无法抵抗,苏轻轻自然也不例外,她的脸颊瞬间通红,虽然嘴上责怪道:“这么多圣贤之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心里却跟抹了蜜一样甜丝丝的!一旁的薛戎戎见自家小姐害羞了,嘟着嘴,调侃道:“哎,常公子好本事,竟能俘获我家小姐的芳心!”苏轻轻害羞地低下了头,也不好出言辩驳,谁让自己这么没出息,不矜持,这么快就被人家俘虏了。

从进入帝都的第一日,她压根就没有将终身大事提上日程。在那样的社会,对一个女子来说找一个好归宿才是王道。但她的思想总是离经叛道,男子和女子都是人,有何不同?男子能做的女子为何做不得?女子的一生为何非要依托到男人身上?

当年在乐斋大门口,她第一眼见到常黎的时候,就已经对他芳心暗许。一路走来,与常黎相识相知到相爱,才慢慢体会到自己归根究底是一个女子,需要一个男人的呵护疼爱,更需要一个温柔的港湾。想着想着她的脖子也红透了,缓缓地抬起了头,这才发现薛戎戎一直笑咪咪地盯着她,她心想,这个死丫头!

她伸手敲了薛戎戎的额头一下,用温和的语气说:“戎戎,等你遇到了良人,你自然会明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知为何戎戎竟然想起四年前的孙公子,不知道他和那个阿炎现在怎么样。

“小姐,倘若将来戎戎寻得了良人,无论是谁小姐都会答应吗?”她试探地问,继而双眸满含期待地注视着苏轻轻。轻轻站起身,拉着她的略显粗糙的手,语气平和地说:“你我亲如姐妹,这四年同我一起在这帝都共担风雨,来日妹妹寻来美满姻缘,姐姐怎会不同意?”

“小姐待戎戎真好!”

已经一个多月了,苏夫人守在安平县苏家别院日等夜等,依旧等不到苏轻轻的人影。七日前,大女儿和大女婿来了,还帮忙还了陶鹏欠下的债,此事才算了结。

这天安平县刚刚下过一场小雨,一驾豪华的金蓬双辕马车朝苏家别院缓缓驶来,后面跟着十几位身着黑色斑纹盔甲,手持长剑的侍卫。苏夫人正坐在家中给外孙女喂饭,听见门口似有异动,警觉的抱起外孙女,将她搁置在摇篮里,然后贴在门口顺着门缝向外看去。只见一位约莫四十多岁,身着华服,头戴珠翠的华丽妇人在侍女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立于门前。

咚咚咚!咚咚咚!她叩响了门环。苏夫人见不是来找事的人,便放下了警惕缓缓打开了院门。

“请问,这里可是苏注大人家?”那华贵的妇人微微颌首,谦卑地说。

“正是,请问夫人是?”苏夫人问,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那位贵妇人的脸上洋溢着向日葵般灿烂的笑容,她又急切地问:“苏夫人,您当真不认得我了?”苏夫人盯着那位夫人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黑青,如临大敌一般重重地关上了大门,跑入了屋内。

原来苏注有两位夫人,发妻胡霜儿,继室胡雪儿、她们俩是姐妹。如今这位苏夫人便是苏注大人继室胡雪儿。二十年前,因发妻胡霜儿连生三女。苏注在父母的威逼下纳了妻子的胞妹为妾。姐妹俩共侍一夫相处的极为和谐,半年后这胡霜儿再次有孕,庙里的大师算出这一胎肯定是个儿子。胡霜儿可高兴坏了,日常饮食都甚为小心,不曾有丝毫怠慢。几家欢喜几家愁,妹妹胡雪儿可坐不住了,姐姐本来就和夫君伉俪情深,娶她不过是为了延续香火,倘若将来姐姐诞下一子,她可能就如同后宫那些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一样永无出头之日。

机缘永远是不可捉摸和预料的。怀着身孕的南燕平王妃听说南晋安平县有一座寺庙求子特别灵,于是她扮成一般求子妇人莅临此地想要求得一子。

此时正值南燕储位之争的关键时期,平王爷德高望重,支持率是最高的,可平王爷膝下无子,这是他的致命弱点。如果王妃产下一子,平王爷就能荣登帝位。可总是事与愿违,大师遗憾地告诉平王妃她腹中怀的是女胎。

平王妃一时气恼竟昏了过去,正好被胡雪儿遇上,安顿在母家(如今的苏家别院,紧邻未央湖)。此时南燕皇帝已经病入膏肓,倘若平王妃生的不是皇子,平王爷未必能顺利即位,这可如何是好,王妃竟然不自主地哭泣起来,后被胡雪儿察觉了。平王妃没有暴露身份,只说她是南燕大户人家的妻子,倘若生下的是个女儿,她就会被夫家休弃。

胡雪儿灵机一动,随即心生一计,她不想让姐姐生下儿子,而这夫人需要一个男孩巩固地位,何不各取所需呢?

她伏在平王妃耳边,告诉她有办法可能弄到一个与她肚子里的孩子差不多大的男婴。平王妃心里一振,此时事关皇室血脉她不敢擅自做主,便快马报告了王爷。一心想当皇帝的平王哪还顾得上皇室血脉混淆,立刻回信说此事可行,让她留在安平县生产。

两个月后,胡雪儿买通了大夫和稳婆,让她们给姐姐下药设法让她和王妃同时生产。

王妃生下一个公主,体重很轻,抱在怀里片刻就被胡雪儿抱走了,王妃望着远去的女儿,眼泪止不住地在脸颊上流淌,心想:“公主啊!母妃愧对你,不过你放心,将来等你父皇坐稳了江山,母妃定来寻你!”

一炷香后。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如预期般出现在王妃怀里,王妃将这个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把他想象成了自己的公主。而一心期望着儿子降生的苏夫人,得知自己又生了个女儿,而且又瘦又小像个老鼠,心情大动,引发血崩当日就去世了。

胡雪儿顿时傻了眼,扑在姐姐的遗体上痛哭不止,她只是不想让姐姐生下儿子,从没有想过让姐姐死啊!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失去爱妻的苏注悲痛异常,可看见襁褓之中骨瘦如柴的女儿,心下不忍。走到爱妻跟前,将女儿搁置在妻子臂弯里,俯下身子在妻子额头上落下一吻,看着妻子紧闭的双眸,苍白的面容,眼角长长的泪腺,心想:“咱们这女儿体重很轻,就叫苏轻轻吧!夫人放心,轻轻将来定不输男子!”

一年后,胡雪儿如愿以偿成为了苏注的正妻,为了补偿姐姐,将姐姐的四个女儿视如己出。苏轻轻从小被胡雪儿视作珍宝,导致她不知道自己生母另有其人。

姐姐惨死,报应到了胡雪儿头上,十几年来她都未能为夫君生下一儿半女。让一心盼着孙儿降临的苏注的父母抱憾而终,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夫君也意外离世,家里发生巨变,如今的她只能在大女儿的接济下与外孙女相依为命,艰难度日。她给远在帝都的苏轻轻写了信,眼见轻轻迟迟未归,她还以为轻轻故意不回去,她不禁感叹:“到底不是亲生的。”

远在百里之外的南燕,平王爷利用苏家之子顺利地继承了皇位,成为燕平帝,王妃自然而然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后接连又为燕平帝诞下三位皇子,加上其他妃嫔,燕平帝膝下已经有十来位皇子,却没有一位公主。

皇后娘娘眼见“嫡长子”渐渐长成,便思念起了自己那个流落在南晋的孤女,不知道她生活的如何?到了立太子的时候了,百官们都举荐聪明机灵的嫡长子为太子,但皇帝心知肚明,他怎能将辛苦筹谋费尽心机得来的皇位传给他人之子呢?

燕平帝找皇后商议,如今江山已稳,膝下皇子众多。何不告诉天下当年公主和那苏家公子抱错了,如今二人长大理应各归其位。皇后也赞同,提出要亲自前往南晋安平县寻女,等找到女儿再谋划其它!

“苏夫人此为何意?”皇后娘娘见苏夫人躲进了屋内,急切地上前去扬起细嫩的手掌一边敲打木门,一边说道,“夫人看清楚,我是当年那位怀孕的南燕妇人!”

此时苏夫人靠在门框上,双眸闪烁,她当然认出外面那位正是苏轻轻的生母,她的出现又让她想起了当年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害的姐姐惨死,又让公公婆婆和夫君因为无后抱憾而终,想起了苏轻轻那个白眼狼如此狠心都不来见爹爹最后一面。一时各种情绪交加而生,她竟然顺着门栏滑到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她一哭,一旁玩耍的外孙女也大哭起来。

听见屋里大人小孩的哭声,皇后感觉情况不妙,示意左右将门砸开,闯了进去。她拖着长裙走进屋内。望见满屋随风摇曳的白绫,看见了正前方香案上供奉的牌位,上面朱红大字写着:亡夫苏注之灵位。原来是苏大人去世了,难怪苏家一片戚戚。她移步到正在掩面哭泣的苏夫人跟前,弯下身子,表情凝重,对她道:“苏大人已去,万望夫人节哀!”她侧过脸,示意左右扶着苏夫人坐下,自己则坐在她对面,又四处张望了一番,除去坐在对面的苏夫人,她的目光只扫见一个孩童,没有见到与女儿年龄相符的女子。女儿去了哪儿,她在思谋着,算算年纪女儿已经十九岁了,是否已经出嫁?

“敢问苏夫人,小女......小女可在?”犹豫了片刻,皇后娘娘还是艰难地问出了口,她顿时感觉面红耳赤,双手撕扯着自己握在手里的金丝手绢,这件事实在是她有愧于苏家,她暗暗发誓,只要寻到女儿,她一定竭尽所能补偿苏家。

苏夫人伤心之余也在仔细打量着轻轻的生母,此人排场好大,衣着不凡,身份定不一般。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嗓子已然哭哑,艰难道:“多年前,民妇就想问,夫人您的身份绝不是高门贵妇那样简单吧!”

“不错,本宫就是当年的南燕王妃,如今的南燕皇后。”时至今日皇后不忍再欺骗寡居的苏夫人。

苏夫人内心无比惊愕,心脏在噗噗乱跳,面色却无一丝异常,原来轻轻是南燕的公主啊!怪不得当年皇后非要换子巩固地位呢,这么说来夫君的孩子如今可是身份尊贵的南燕嫡长子!想到这些,她心甚慰,嘴角抹出一丝淡淡地微笑!

“不知娘娘此次前来何意?”她抱起在地上哭泣的外孙女哄了起来。“莫非是来寻女的?”

皇后点点头,苏夫人抿了一口茶水,出言道:“我家公子可好?”

“好!孩子名唤慕容鑫,长得面如冠玉,格外清秀跟夫人很像。现在是南燕齐王。”提到自己这位嫡长子,皇后还是很自豪的,这孩子从小很懂事,因此也没打算将鑫儿还给苏家。听见皇后的阐述,苏夫人不禁两眼放光,紧皱起来的眉头舒展了许多,夫君的孩子能有如此出息,对于支离破碎的苏家而言也算是个安慰。

“敢问夫人,小女呢?”皇后娘娘见苏夫人坐在对面眉飞色舞,嘴角时不时上扬,得知儿子近况心情看似不错,便又问。

“哎,说来惭愧,小女轻轻已经......已经过世了!”苏夫人面色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沉了下去。

“何时的事?”皇后娘娘得知爱女噩耗,眉宇之间尽显哀愁,语气略带一丝责备之意,“不......我女儿当真不在人世了?”

“恩。”

“是得了什么疾病吗?”得到再一次肯定,皇后再也压制不住自己内心悲痛的情绪,感到心里一阵剧痛,双眸留下炙热的泪水,左右上前宽慰她,那是她第一个孩子啊!她回想起当年依偎在自己怀里,吮吸着手指的瘦弱的婴孩,浑身就像针扎一般难受。

“想必娘娘也知晓,轻轻生来瘦弱,先天不足,长大后常年缠绵于病榻,最后未及成年而夭折。”她的语气中夹杂着伤心与落寞,“皇后娘娘,是民妇的过失,没能照顾好轻轻!”

皇后娘娘猛然抬起头,双眸怒光大作,直直地射向了苏夫人,心想:“你家公子被照顾的好好的,怎的我公主就......”究其原因到底是当年自己主动换婴,而今又有何资格责怪人家呢。她忽然又想起什么,眼中闪烁着金光,急忙道:“我轻轻的牌位呢?”

“我们安平县有个传统,子女未及成年夭折视为不祥,不能为其立碑立牌位,轻轻埋在后山,若娘娘想看,民妇这就带领娘娘前去!”她沉默了一会儿,提醒道,“只是县上夭折的孩子太多,已然分不清哪个坟包里是轻轻。”

皇后娘娘原本没有在屋子里扫见女儿的牌位,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她还以为苏夫人觉得她此次前来是让两个孩子各归其位,会毁了鑫儿的前途。因此谎称轻轻已死让她死心,也能理解。现在这一丝希望也被无情地浇灭了。

皇后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眼神流露出悲愤,悔恨,愧疚交织的复杂神色,她死死咬住自己朱红的嘴唇,不久便渗出了鲜红的血液。一句话也不说,谁也不理,只是坐在那里。

苏夫人面无表情地抱着外孙女背过身子,不再看她。

沉默了许久,半柱香后,皇后才冷冷道:“可有小女画像?”母女一场,总得知道亲生骨肉的面容,这是她最后一点要求。苏夫人没有回答她,将已经睡着的外孙女放在摇篮里,径直走向里屋,拿了一个卷轴递给了皇后。

“这是轻轻十四岁那年的画像。”她随即又从外孙女摇篮里找出一个陈旧的拨浪鼓,搁置在案上,“这是轻轻小时候玩过的,留个念想吧!”

皇后将画卷和玩具如珍宝般抱在怀中,就像抱着自己有血有肉的女儿,她的眉头紧紧蹙着,双眸的泪水把她精心打理的妆容冲刷干净,暴露年龄的鱼尾纹显现出来。

“娘娘,该启程了,此处是南晋的国土,我们不宜久留!”左右的人不忍娘娘再在这伤心地逗留,出言道。皇后眯着眼睛向左右使了个眼色,左右便从那辆豪华的马车上搬来好几个沉重的大箱子,放在苏家的地板上。

“无论怎样,我都要感谢你们照顾了轻轻十多年!”皇后缓缓起身,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双手依旧攥着女儿那两件遗物走到大门外。

苏夫人出门相送,皇后上了马车,弯腰准备进车厢的那一霎那,忽然停顿了下来,朝立在门口的苏夫人温言道:“你若是想鑫儿,想要认回他,随时可以来南燕!”

“不!就让鑫儿留在南燕吧!皇后娘娘,民妇求您,永远不要告诉鑫儿他的真实身份!”她的话语中带着些许哭调。

皇后点点头,进入车厢内,左右关好了门,马车缓缓地驶离苏家。苏夫人望着马车,仿佛可以透过马车车厢,看到车中那位失去孩子的母亲落寞的背影。

苏夫人渐渐收回视线,继而望向湛蓝的天空,天是这般辽阔,偶有大雁掠过。她的睫毛微动挤出泪水,泪花刚刚滑落到脸颊上,就被抹去。她想不通从小被他们夫妇俩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不过去帝都四年竟然性情大变,父亲病重竟不来探望。因此,她被轻轻气的糊涂了,猪油蒙蔽了心智,告诉轻轻生母,苏轻轻早在多年夭折。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间虽快,也是经过了一番心里斗争的。一方面因为苏轻轻的“不仁义”,另一方面是为了夫君的亲子鑫儿。当年害姐姐血崩而死,她心里一直有愧,姐姐的孩子如今贵为南燕皇子,倘若两个孩子换回来,按苏家今时今日的地位,鑫儿的未来便毁于一旦。

苏轻轻和鑫儿必得牺牲一个。

她心里的天平偏向了素未谋面,未来也不会相识的鑫儿!

樊州城

这几个月顾长鑫已经为主君谋划好进攻帝都的计划了。长公主执政的四年来,各个地方军心不稳,但帝都有兵部尚书马胜将军,和皇城司马统领十万军队坐镇,强攻必然是下下策。

粟王手里已有乔勉之的二十万大军,强攻入帝都也无不可。

可长孙琏心想,帝都的军队也是南晋的心血!帝都的百姓也是他的子民,他怎忍心血洗皇城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跟长孙恒斗的两败俱伤之时,西夏李念歌肯定会来坐收渔人之利。

不费一兵一卒夺取皇位才是上上策。

顾长鑫思谋着,要毫无声息地攻入帝都,一定要从帝都两位掌握兵权的人下手。兵部尚书马胜以前只是小小的大理寺卿,他的夫人冯氏是驸马冯继臣的姑母,长公主掌权的第一年他扶摇直上升为了兵部尚书。这家伙和谌季一样同为驸马亲眷,长公主的心腹,拉拢他无异于与虎谋皮!可以直接放弃掉。

司马统领则不同,他正义凛然,有一股百折不挠的韧劲。从慕文帝时期就一直效力于皇城,是看着先帝与粟王殿下长大的。因为不知道长公主执政内幕,误会粟王已死,虽对长公主一些做法不满,但还算忠心。

当夜,顾长鑫秘密将长孙琏和阿炎叫入他府上,围坐在书房里直截了当地对他们道:“殿下,下官思谋许久,想要不费一兵一卒攻入帝都,必得争取一个人的支持!”

“不知顾兄说的可是司马将军!”长孙琏急忙道,“此人素以耿直著称,定不会跟随本王行谋反之事!”

“这哪里是谋反?”顾长鑫语调有些急促,俊冷的目光直直地射到他身上,“谋反的是长孙恒,若司马将军知道殿下尚在人世,未必不会主动投诚!”

阿炎一边举着手里的茶杯,一边打量着这位顾大人。只见他脸颊微红,提到长孙恒之时,身形不由自主地颤抖,双眸的怒火足够点燃一屋粮草。不对呀!明明自家殿下才是最恨长孙恒的人,怎么这位顾大人比殿下还着急攻入帝都复仇。

“顾兄所言不错。”长孙琏看他一直在小声咳嗽,给他斟满一杯茶水,递到他跟前,“本王在长孙恒身边安插了一个眼线,甚为可靠,几年前除掉了谌季,拉拢司马将军之事可尽数交代于他。”

顾长鑫眼前一亮,殿下居然安插了眼线在长孙恒身边。当年谌季遇刺他猜不出是哪位好汉所为,原来是殿下的人。好!他心大喜,能除掉阴险狡猾的谌季,又能在长孙恒身边悄无声息地埋伏这么多年,此人不简单,他心中欢喜无限,但他并未表现出来,缓缓起身,拱手向殿下行了一礼:“殿下恕罪,下官刚才言语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见谅。”

“哪里!顾兄见外了!”长孙琏也跟着站了起来,轻轻抬起顾长鑫交叠在胸前的手,他的手好冷,如冰块一般,“手如此冰凉,顾兄的身子还没大好?”

“无妨!”他抽回手,拉了拉自己肩上的披风,嘴角抹出一丝浅浅地微笑,“让殿下挂心了,我这是老毛病,吃几次药就好!。”

长孙琏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见日头西落,顾兄需要多休息,不再叨扰了,与阿炎一道离去、

当天阿炎按照长孙琏的吩咐,飞鸽传书给远在帝都的马三宝布置拉拢司马将军的任务。

马三宝的身份是龙延殿总管,与负责皇城安全的司马将军日日都要碰面。只是这耿直的司马将军和全天下人一样,认为长公主和马三宝有苟且之事。因此对马三宝甚为厌恶,平时见到他总黑着一张脸,他武功高强,马三宝自知不能匹敌,凡是总是忍气吞声,再者就避开他。

咱惹不起。躲得起!

接到这样一个任务,马三宝只得暗自叹息。再难的骨头也得啃啊!为了将来的飞黄腾达,今怎能轻易放弃呢!

司马将军每日未时三刻准时来龙延殿附近巡逻,这也是马三宝接近他的唯一机会,今日马三宝伺候长公主殿下歇下后,早早守候在龙延殿大门口。他靠着龙延殿左边红漆柱子上,等待着司马将军出现。

未时三刻,一个身着黑色铠甲,腰间一柄长剑,四十岁上下,身材魁梧的男子出现在了龙延殿门口,身后紧跟着一队神色凝重的侍卫。

“司马将军!”马三宝装作刚刚走出龙延殿的样子,恭恭敬敬地迎客上去,“司马将军,巡查辛苦,晌午也不能休息。”司马将军闻声停下,望着正走下阶梯的马三宝。

“马大人!”司马将军双手抱拳,客气的回了一礼,即使是再讨厌马三宝,也要顾及他是长公主跟前的红人,“守卫皇城安全本就是末将职责所在,自然竭尽心力!”

“司马将军忠义下官望尘莫及!”他恭维道,可还是在司马将军眼里看出了嫌弃之意,“将军,此刻日头正盛,可否随下官到阴凉处歇息片刻?”

“辜负马大人盛情!”他瞪着这位满面堆笑,心思诡异的龙延殿总管,片刻之后视线便移向别处。“末将公务繁忙,比不得您清闲,告辞!”

还没等马三宝反应过来,司马将军巍峨的身躯已消失在金碧辉煌的宫闱之中。这么盲目地去接近一个对自己没有好感的人确实草率,马三宝苦笑一声,走上阶梯回了龙延殿。离开龙延殿的司马将军越想越不对劲,平日里马大人与他并无半分深交,今日为何突然邀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马三宝定有什么阴谋。他想到此处,眉头紧锁着,长公主临朝已经引起天下人不满,倘若马三宝这个奸人再掀起什么风浪,于社稷不利。

马三宝即刻给粟王飞鸽传书,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取得司马将军的信任。顾长鑫给他指了一条明路,求助丽夫人。丽夫人是粟王生母,司马将军一直对她敬重有加。一开始粟王不想再让母亲牵涉其中,陷入险境,可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好办法了,只得答应了,并再三叮嘱马三宝一定要确保母亲的安全。

半夜,马三宝偷偷与丽夫人会面,二人商定五日后,长公主要带着陛下出宫到寺庙祈福,就选那日下午与司马将军开诚布公。长公主出宫的前一天早上,马三宝特意洗了个凉水澡,好称病不陪着长公主出宫祈福。

得知马三宝病了,长公主不顾流言蜚语竟独自一人进入马三宝的寝殿照看他。马三宝仰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颊烧的通红,长公主心疼地伸出手探探他的额头,如炉火一般滚烫。

“三宝。三宝!”她轻声呼唤道,见马三宝并没有反应,她侧过头怒视着下人们、“马大人为何忽然病的如此沉重?你们是怎么伺候大人的?”

“殿下息怒!御医们说大人是邪风侵体,吃几服药就没事了。”下人们跪了一地慌慌张张地答道。

“没事?”长公主轻轻拉起他露在外边的手臂,靠在自己的脸颊上,语气已带哭调、“这么烫怎么会没事?没事又怎么会昏迷不醒?本公主来了他都不睁开眼睛!”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见马三宝生病会如此的着急忧心,那感觉跟多年前子义生病的时候一模一样。她不止一次在想,我是爱上他了吗?不!不可能,我乃南晋最高统治者,名动天下的贞闾长公主,怎会对一个煮面摊贩暗生情愫?我爱的只有我的子义!

子义,我的丈夫,早早与我天人永隔,再也无法相互慰藉的丈夫。数年来,我一直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只要我时时刻刻想着子义,他就活在我心里,并没有离开我。可每到夜深人静,我一个人躺在冰凉的床榻之上,才深深感受到子义到底是离开我了。

我也是女子,需要男人疼爱的女子!

那晚,长公主守在马三宝身边整整一夜,第二日她不得不离开他,按照原计划带着陛下出宫祈福。走之前,她叮嘱左右要伺候好三宝。

她踏出寝殿的那一刹那,马三宝忽然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久久不能回神。

那日收获颇丰,司马将军得知粟王没死的消息喜极而泣,马三宝没费半点口舌,司马将军便答应将来粟王起事,他第一个响应!马三宝正准备离开丽夫人寝殿的时候,看见门口似有人影,他示意司马将军先不要出来,自己则前去探探虚实。

他开始认为那是长公主安插在各处的眼线,他拿这一把匕首藏在袖子里,准备结果了那人。岂料那人居然是皇太后。今日陛下随长公主出宫祈福,皇太后觉得无聊就提着自己亲手做的一些点心想找丽夫人闲聊一会儿打发时间。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司马将军的身影,她一时好奇贴在门口偷听起来,没想到竟然听到他们三人密谋的惊天大秘密。

皇太后望见马三宝手里冷如冰霜的匕首以及凶残的目光,顿时慌了神,手里的点心盒滑落到了地上,精致可口的点心散落一地,看此情形今日她怕是凶多吉少。

“臣参见太后娘娘!”马三宝见到那人是太后娘娘,露出复杂的表情,跪下行礼,“不知娘娘是何时驾临的!”他抬起头朝太后娘娘眨了眨眼,他估摸着太后已经听到他们的谈话,朝她眨眼就是想让她说她是刚刚才来的,什么也不知道。

“哀家刚到此处!”她接到了他的讯息,顿时松了口气,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马大人,哀家是来给夫人送点心的,现下点心全撒在了地上,你随哀家回宫再取一份吧。”

“是”

马三宝与太后相跟着离开了,躲在内室的司马将军与丽夫人缓步走了出来,相互对视一眼,看着情况皇太后已经知晓此事,事关重大,若皇太后成为他们成就大事的阻碍,不得不......回到奉孝殿,马三宝还没来得及开口,皇太后让侍女舍人悉数退下,竟然跪在他面前。

她到底是知道了。

“太后娘娘!?”马三宝也跪了下来,直视着她,“娘娘这是何意!”

“请大人看在我们在宫闱之中孤苦无依。”她双手叠加着,埋首于地,“放我们母子一条生路吧!”

事已至此看着楚楚可怜,委曲求全的太后娘娘,马三宝怎能下得去手呢?换做他人洞悉惊天秘密,恐怕已经死过千次万次,他挪到皇太后跟前,抓着她的手臂一起起身。

“太后娘娘。”他坦然道,“既然娘娘已经知道我们的秘密,那下官给娘娘指一条明路。”

“明路?”皇太后一怔,她的心脏已经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她只是想要保住自己和儿子的命!

“娘娘请坐!”他将太后扶到案边坐下,自己坐在了太后对面,“实不相瞒,下官是粟王殿下的人!”太后娘娘的眼珠子恨不得瞪了出来,这两年日日像跟屁虫一般跟在长公主身边阳奉阴违的龙延殿总管马三宝,他竟然是粟王殿下的人。难怪那次自己叫儿子认字他没有告诉长公主。

“太后娘娘,这些年您和陛下虽身处高位,想来日子过得也不如意吧!来日粟王登基,你和陛下虽然比不得今日尊贵,却能过轻松惬意的日子。太后娘娘帮粟王殿下成就大业,殿下顾念叔嫂之情也不会亏待你和陛下的!”

“事已至此,哀家还有别的选择吗?”皇太后侧过脸,目光呆滞,神情恍惚,头上的鎏金步摇摇摆着,“哀家答应你,可哀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当今日哀家没有去找过丽夫人,哀家相信小叔,将来定不会为难陛下的。”

“只是......”皇太后扯过马三宝的手臂,搭在自己肩头,顺势埋入他的怀里,“只是哀家寡居这么多年需要一个男子互相慰藉。”马三宝早对这位年轻貌美的皇太后芳心暗许,得知神女也有此心意,迫不及待地将她横抱起来进入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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