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夏百无聊赖的支着胳膊看着窗外,约翰逊好像有些害怕她似的也没有说话。车子默默地驶出大楼,真实的阳光从窗户外面照进了车里面,今天S区的上空几乎都被云朵覆盖了,因此太阳光看起来都是苍白无力的。沿着主路转了无数个螺旋形的弯之后,两人到达了目的地。
花夏打开车门下了车,约翰逊主动支付了车费。远离了繁华的都市环境,这里的建筑像是蒙上了好几层灰,街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看起来比大楼里面要热闹温馨一些,街上仍然用着老式的路灯和围栏,就连电力系统都是旧的。
“你知道吗,”约翰逊关上车门,走到花夏身边,“S区是在原有的城市上面建立起来的,大楼外面才是这座城市最原本的样子。”
“所以呢,你要说的话是什么?”花夏懒得说过多的废话,单刀直入的问道。
“不要着急,跟我来吧。”约翰逊挥了挥手,示意花夏跟着他走。
两个人穿过了几个街区,来到了一个看起来肮脏破败的地方。
“我家就在这里面,”约翰逊局促地说道,“上面的人喜欢叫这里贫民窟。”
花夏很是吃惊,他们来到的地方是S区的贫民窟,入口是一条很窄的小巷,巷中的地面上布满了浮着油渍的积水,墙面上有一些斑驳老旧的涂鸦;整个小巷里散发着一种酸腐的气味。花夏有些为难,她不想让鞋子沾上污水,但约翰逊已经自顾自走进去了,她也只好踮着脚尖跟着约翰逊向里面走去。
往里走是一片活动板房,只有两层楼高的样子,一层能看到零零星星的小杂货铺,坐在里面的人无不都满脸愁容,一副病殃殃的样子。路过的人都直勾勾地盯着他们,那眼神让花夏害怕。
头顶上能看到很多晾衣服用的绳子横穿整条街,晾在上面的大多数是一些打满补丁的衣服,偶尔能看到一些看起来比较新的衣服,也都小心的被搭在窗户旁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偏里面的街区比入口处的小巷要宽很多,路上散发着一种腐烂的动物油脂的气味,街上没有大楼里那种常见的车辆,只有一些小型的,看起来破旧不堪的车子,上面往往挤满了人。花夏能看到一些骨瘦如柴的孩子们聚在一起在玩一些游戏,那是一种纸牌游戏,被用来当牌的硬纸板边缘磨损十分严重,用马克笔画上去的笔迹边缘也都渗透的模糊不清。尽管如此,那些孩子玩的还是不亦乐乎。
这座城市生病了。花夏的第一印象是这样子的。她无法想象在如此发达的现代城市里面竟然还会有这种落后的地方。街上没有一个人拿着终端,甚至连电子指示牌都是忽明忽暗的。在超信息时代的时代背景下,这种地方简直就像是从几百年前穿越过来的一样。
花夏有些不舒服,她回想着自己的日常生活,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像是在做梦。S区的另一幅面貌清清楚楚的展现在花夏面前,如此程度的两极分化让花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S区就是如此,卧虎藏龙却又遍地垃圾。”花夏想起了大叔曾经说过的话,她现在才理解这句话的真实意思,当然,话语里的垃圾不是这些贫苦的人民,而是那些不把人命当事情看的剥削者。历史课本上那些残忍的历史,在花夏面前赤裸裸的重现了。
“至少这里的民风还算淳朴,”约翰逊显然知道花夏在想什么,“孩子们在外面玩不用顾忌会被抢或者是遇到危险。贫穷没有让这些同胞变得穷凶极恶,反而让他们变得更加团结。”
花夏不置可否,她想不到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现在的想法。事实上,她由于太过震惊,根本没有任何有用的想法浮现出来。
“原本你是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这种地方的,”约翰逊双手插着兜,有些羞愧的说道,“但是为了不再骗你,我只能把你带到这种地方来。”
两个人继续向前走着,来到了一栋看起来比较新的房子前面,说是比较新,其实也就是墙面上的洞比其他的房子少一点,灰薄一点而已。约翰逊打开门,示意花夏跟着他进来。
“这是我现在住的地方,”他解释道,“那位是医生,我现在跟着他当学徒工。”
花夏这才看到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看起来无精打采的人,他皮肤黝黑,身体很瘦,但是很精壮,一看就是那种常年做体力活的人才有的身材。那个人刚刚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来迎接。
“你回来了,”医生首先对约翰逊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又把脸转向花夏,“这位是……”
花夏正要开口,却被约翰逊抢过了话头,“这是我在学校的同学,叫花夏。”
“您好。”花夏鞠了个躬。
“啊,你好,我给你泡点茶吧。”医生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接着颤抖着准备起身。
“您快去休息吧,”约翰逊急忙扶住了医生,“您今天又做了手术吧,快去休息吧,我来招待客人就好了。”
医生双眼无神的看着约翰逊,最后只说出了三个字:“麻烦了。”就被约翰逊扶着到房间里去睡觉了。
花夏静静地等着约翰逊回来,她打量着屋子里的东西:从大门进来后摆了一个饮水机,往里一点有两张破旧的棉布沙发,沙发前面有一张玻璃茶几,角落里放着一张手术台,手术台周围有器械柜、麻醉柜、药品柜、观片灯还有一台多屏幕显示器。
“抱歉,让你久等了,”约翰逊回来了,不好意思的说道,“那去我的房间说话吧,就在二楼左手边第一间,我去给你泡茶。”
花夏点了点头,走上了吱吱嘎嘎的木质楼梯;二楼的木地板也是吱吱嘎嘎的,就连约翰逊的房门也有吱吱嘎嘎的声音。约翰逊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外加一张看起来很旧的小床,除此之外,真的别无他物。花夏想了想,抽出放在桌子前面的椅子,静静地坐了下来。
花夏透过屋子的窗子向外看去,街上渐渐繁忙起来,她看到有两个人扛着一根木头吆喝着,不知道在干什么。恰巧对面有一个老奶奶也在扒着窗子向外看,她看到了花夏,冲她友善的微笑了一下。花夏也冲老奶奶微笑了一下,接着就离开了窗户。
“抱歉,这里没什么好茶,请将就一下。”约翰逊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递给花夏一杯茶,自己拿了另一杯坐在了床上。花夏看了看手里的杯子,杯子洗的很干净,里面的茶也很澄清。但是她并没有喝,而是把茶捧在手里。
“按着顺序开始说吧,从M区开始。”花夏坐正身子,严肃地看着他。
“那就开始吧,”约翰逊叹了口气,说道,“我拿到非恒士学院录取名额的那一天,我妈妈出车祸去世了。我爸爸在我小的时候就得了绝症,家里花光了几乎所有的钱也没能救活他。妈妈出车祸之后,我整个人都已经懵了,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悲伤,因为我知道我自己一个人根本活不下去。”
花夏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走之前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约翰逊把玩着右手的食指,他的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我没法放下自己的悲伤,而且我知道我唯一活下去的出路就是在非恒士学院毕业,然后找一个差不多的工作养活自己。”
“我独自一个人来到S区,才发现事情根本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非恒士学院的学费我根本交不起,而且S区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只好找一些便宜的旅店和餐厅吃饭睡觉,但是终究有一天我身上的那点钱还是会花光的。直到那一天,我遇到了医生。”
“那时我身上的钱已经撑不了多久了,而那天我早上醒来,和我睡在一间屋子里的室友突然肚子疼得要命。另一个室友到处打听,知道了医生的存在,也就是我现在的师傅。他急急忙忙的赶来,为我的室友做了手术,我在旁边帮忙,手术顺利的进行了下去。”
“等到一切结束之后,已经是下午了。两个人做手术要消耗的体力可想而知,我和师傅都累到了。”
“最后师傅问我要不要做他的学徒,我同意了,之后我们两个就一直相依为命到现在。这就是所有的故事了。”
约翰逊讲完了故事,抬起头来,无言的望着花夏。
“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理解。”花夏自己也失去过亲人,她理解为什么约翰逊那段时间要拒人于千里之外,更何况他一个人扛下了所有,他没有花夏幸运,他没有遇到大叔。“抱歉,是我之前的态度有问题,我向你道歉。”
花夏真诚的低下了头,她很能理解约翰逊的遭遇,因此她能做到原谅他。
“但是还有一件事,”花夏严肃的说道,“你跟竹村美沙子是什么关系?”
“是我想让她帮我找个机会和你说清楚这一切,”约翰逊说道,“她只是答应了,但是我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手段。”
“哪相对的你给她的是什么?”
“她要我把你追到手,让你离唐有远一些。”约翰逊心虚的说道。
“哦?那她的算盘可要打空了。”花夏盯着约翰逊的眼睛说道,“无论是哪边的。”
约翰逊尴尬的笑笑,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艾米丽怎么办,”花夏翘起了二郎腿,“你不打算接受她吗?”
“暂时还没有那种感觉,”约翰逊摇了摇头,“我目前只能把她当朋友,如果只是当朋友我们玩的还是很好的。”
“啊!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就好。”花夏别开了脸,“如果你理解不了那种感觉,那可就麻烦咯!”
约翰逊听出了花夏话里的意思,没有作声。
“所以啊,”花夏伸出右手,说道,“你还准备跟我当朋友吗?”
约翰逊有些受宠若惊,他犹豫再三,终于握住了花夏的手:“你能不计前嫌真的是太好了。”至少这一次他是真心的、由衷的。
“那个......”约翰逊收回手,看着花夏肩上漂浮的球形机器人,说道,“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花夏会意,伸手关掉了机器人的监听功能:“说吧。”
“我希望你可不可以先不要揭穿我住在贫民窟的事情。”
“为什么?”花夏不解地问道,“这样的话其实你可以申请学校补助的。”
“我......不太想让大家知道......”约翰逊有些难堪的说道。
花夏也没有过多劝解,既然他不愿意就随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