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晚，依旧没有月光，只有淡淡的星光洒落。
布衣荆钗的云霜提着装了陈米的包袱，握着匕首走出废弃的村落，向着南方的荒野行去。
鹳河是丹水北侧的一条支流，要想到苏家坞堡，必须得要渡过丹水才行。
为了活下去，或者是为了在死前留下自己的故事，她决定必须要冒这个险，在这个夜晚渡过丹水，进入苏家坞堡之中。
这样的夏夜，荒野中并没有别的行人。灼热的夜风吹在身上，让她勉强保持着清醒。
星光之下，地图勉强还能辨认得出来。靠着地图的指引，几个时辰之后，她终于走到了丹水的边上。
靠近丹水的原野中，有着密密麻麻的马蹄印迹，云霜停下来辨别了一下，这些马蹄印迹有的是朝向丹水的上游，也有些是朝向丹水的下游，更多的马蹄印则是混杂在一起，无从辨认。
丹水对面，那如同黑暗中的巨兽一般的，便是苏家坞堡了。
大燕目的是一统天下，早已秘密绘制了整个帝国的地图，她手里的这份顺阳川的地图也足够详细。根据蹄印的情况，她大概能判断出那些沙民应该已经会去了。那些指向丹水下游的蹄印，是沙民们出动时留下的，因为太祖陵寝就在丹水这边，在丹水的上游。而那些指向丹水上游的蹄印，则是沙民们回归时留下来的。
提着匕首走到丹水边上，沿着江岸搜索了一番，云霜微微颦起眉头。
之前来苏家坞堡的时候，这片江面可是比较热闹的，她清楚的记得这边的岸边系着几条小船，而现在，那些桩子还在，小船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看来，沙民的出动，让苏家也心生戒备，这才把这些船都拉了回去。如此说来……应该不是他了。”云霜心中暗道。
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了，自然只能把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想。如果还怀疑那个少年，那她便没了渡江的理由。
可是不渡江的话，又能怎么样呢？她现在的状况，完全是勉强提着一口气，随时都可能倒下去。
云霜在丹水边上坐了下来，就着江水慢慢吃了两把陈米，把剩余的陈米抛入江中，然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跃入到微凉的江水之内。
……
得月楼。
这一天，苏家坞堡内已经变得平静下来，因为那些在上一个夜晚引起惊慌的沙民们，已经是返回了蛮子营。
白日里，苏大和苏小妹站在得月楼露台之上，亲眼看到了沙民骑兵们班师的场景。几千人坐在战马之上，就像是粘在马背上一般，战马蹄声如雷一般，整齐划一得难以置信。
有一些战马之上，并没有骑兵，看样子有好几百人。沙民们出战时极为安静，归来时却齐声唱着悲凉的哀歌，这也是他们的传统。
“白杨多悲风啊，萧萧愁杀人吖……”
“冥冥九泉室啊，漫漫长夜台吖……”
听起来不伦不类，然而几千人整齐划一的歌唱，亦是极为令人震撼。
沙民们离开之后，苏伯通也派人去顺阳城了解，苏家的资产并没有任何损失，沙民们到了顺阳城之后便折向了方山古道。后来又经过一番探查，便在方山古道入口附近发现了沙民骑兵们的墓地。
这里面的细节，苏伯通并没有搞明白。不过苏家没有遭受损失，这便是一件好事。其他的事情，他并不在乎。
至于苏大郎和苏小妹，从苏伯通那里知道消息之后，自然都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沙民部落的目标，正是云之岚他们。
因为燕人从身份上来说，依然是属于北地蛮族。他们进入顺阳川，便是违背了太祖遗诏，犯了沙民们的忌讳。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燕人之间是有瓜葛的。
当然苏家并不畏惧沙民，是真正的不畏惧，因为苏家这数千真正的顺阳兵，最不怕的就是北地骑兵。他不希望和沙民起冲突，唯一的原因就是怕麻烦，如此而已。
沙民回去了，他便放心了。
他和苏小妹猜测，云之岚他们和沙民发生冲突，一定会遭受巨大的损失，因为这些沙民明显是得胜归来的，唱着悲歌只是传统而已。
云之岚他们究竟遭受多严重的损失，现在无从判断，也没法向沙民去求证。
其他的人，他自然不在乎，至于那个明明如月的女子，如果因此事而死，于他而言倒是一件憾事。
因为他的目标，并没有实现。求之不得，那便是苦。永远的求之不得，那自然更是苦上加苦。
至于苏小妹，对于燕人的命运则是全不在乎，在乎的只是苏大的感受而已。
对于苏大来说，这件事情也是蒙着一层迷雾。
想了很久也没有头绪，到了后半夜，他终于是睡下了。
然而却睡得并不踏实。
那个明明如月的女子，自然而然的走入了他的梦中。
睡梦之中，苏大遗憾的叹了口气，忽然感觉脸上有一丝凉意。
难道是流泪了？苏大猛然醒来，心中想着。
不至于会流泪吧，又非是少年男女那种纯纯的喜欢，不过是想要得到而已。
睁开眼睛，却发觉并没有流泪，那微凉的感觉，是一把黯淡无光的匕首带来的。
苏大吓了一跳，瞬间清醒过来。
已经是黎明时分了，借着天光，能看到面前一张无暇的小脸。
那张绝美的小脸他并不熟悉，那种明明如月的感觉却是立马浮上心头来。苏大明白了，这才是云霜真正的样子。
怪不得人说天不生云霜，万古长如夜。
匕首往后缩了些，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苏大耳边低声响起。
“是你暗算我？”
灼热的气息直冲苏大脸庞，苏大微微一怔，摇头道：“不是。”
“救我。”
灼热的气息再次冲来，匕首自手里滑落，苏大尚在迷惑之时，一个滚烫的身躯已经落入他的怀里。
匕首自苏大身上掉落，落在了床榻之下。那明明如月的少女倒在苏大的怀里，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苏大：“……”
这样的场景，只存在于原来的苏大郎深藏于心底的绮梦中，如今却真实的发生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