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槐观虽然被称作观,但一点观的样子也没有,破破烂烂且不说,环境也偏阴冷向。
整体是由灰黑色砖体砌成,可能是地理因素,湿气比较重,每一块黑砖摸上去都有种湿漉漉的感觉,触感冰凉,如果是运气好,还能恰好摸到刻有神秘咒文的黑砖。
观内四周墙壁都有浮雕,但雕刻的并不是一些神仙,起码看起来不像,因为每块浮雕所雕刻的形象都是畸形且病态的生物或者说鬼物,一个个张牙舞爪,或残忍、或凶厉,即使是长年生活在这的封无瞳,若是盯久了,也会感到压抑沉闷。
封无瞳端着冒热气的菜盆,从东院穿过阴翳的树林,来到了主神殿院前,他的师傅鬼槐道人跟寻常道士不同,对主神殿内的供奉是没有敬畏的,吃喝拉撒睡都在主神殿内解决,只有封无瞳一个人睡东院。
主神殿设计非常奇怪,黑砖青瓦,左右两条飞檐高高翘起,两开的深红色大门左右侧各有一道弧度朝上的月牙形窗户,整体看去,就像一个咧嘴笑着的人脑袋,在绯红月光的浸染下,显得异常的阴森邪恶。
封无瞳在离神殿大门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拉开嗓子大喊道:“师傅,徒儿来给您送饭了!”
顿了好久,里面才幽幽传出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进来吧,瞳儿!”
话音刚落,“吱呀~”一声酸得掉牙的声音响起,主神殿朱漆大门自动打开了一扇。
封无瞳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端着菜盆径直就走了进去。
进门第一眼,封无瞳就看见了大殿里唯一供奉、正对着大门口的“神仙”,但比起神仙,私下里封无瞳更愿意称这东西为邪神!
这邪神塑像高一丈有余,头顶长着的犄角差不多顶到了神殿的殿顶,猿猴似的脑袋上有着八个血红色的眼睛,且诡异的是不同眼睛竟会流露出不同的感情,栩栩如生,宛若活物!
这八只眼睛里,封无瞳所能辨识到的就只有暴怒、贪婪、傲慢这三只,至于剩下的五只,因为生活阅历问题,具体表达什么封无瞳也认不出,反正不是什么好情绪。
邪神的身材十分魁梧,浑身的肌肉形状直接可以用狰狞来形容,青黑色的皮肤如同黑玉,散发着淡淡幽光,也不知用什么材料打造。浑身都印刻着密密麻麻的诡奇咒文,咒文字体跟观内墙砖上的如出一辙,不像邪神本身的,倒像是为了镇压而刻上去的。
除了这些,邪神背后还收束着一对巨大的青色肉翅,跟封无瞳见过的血蝠翅膀差不多,透过邪神的胯下,还可以看见他屁股后面拖着一根带倒刺的鳞甲尾巴!
整座塑像由内而外的透着一种诡异、残暴,极端邪恶的气息,封无瞳每每面对这个雕像都会感觉不适。
内心厌恶的封无瞳很快转移了视线,走向了邪神像前闭目盘坐着的老道。
老道发量稀疏,就像头上顶了一把枯黄的杂草,没有丝毫光泽可言。一身宽大如麻袋的黑色道袍随意的套在身上,满是油渍。
封无瞳端着菜盆来到老道面前,刚躬身准备放下,就闻到了一股直冲脑门的重度腐臭味,饶是和师傅多年相处的他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师傅,用饭了!”封无瞳从怀中掏出一双筷子,在衣服上擦了擦,随后双手拿着递了过去。
“嗯!”面容枯槁的老道发出一个鼻音,随后张开干瘦到就像骨头上只附了一层薄皮的右手接住了封无瞳递过来的筷子。
给师傅递完筷子后,封无瞳拔出了腰间的短剑作为筷子,师徒二人就默默地吃了起来。
“瞳儿,算起来再过几日你就十六岁束发了吧?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老道咽下一块肥美的兽肉后面朝封无瞳开口问道。
埋头吃肉的封无瞳听到老道的话先是一顿,满脸诧异的抬起头来,看着仍旧闭着眼睛的老道惊讶的问道:“师傅,你不是说徒儿是捡来的吗?不知道生日,你怎么知道我过几天束发?”
老道闻言陷入了沉默,似乎被封无瞳问住了,不过没过多久,老道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满是深意。
“瞳儿,你可还记得,从小师傅教你的道理?嗯?”
听见老道这幽幽的语气,封无瞳额头冷汗一下就出来了,干笑道:“呵呵,徒儿当然记得,师傅说为难别人就是为难自己,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嗯!”老道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连脸上的褶皱的舒缓了许多。
“那为师再问你一次,你过几天束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遭受一番威胁后,封无瞳不敢作妖,低下头很认真的思考了起来,自己最想要什么,并且又是师傅能办到的。
因为在封无瞳看来,师傅虽然有点神奇的惩罚人的手段,但实现愿望的能力就得打个问号了,毕竟师傅双腿瘫痪,眼睛也瞎掉了,要自己提出什么他办不到的愿望,他可能就要解决提出愿望的自己了。
冥思苦想好大一阵后,封无瞳终于想到了一个自己最希望实现,师傅动动嘴就能实现的愿望,当他为自己的机智满脸骄傲的抬起头,正准备说出这个愿望时,猛的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哀嚎:“啊,没有了!师傅,你怎么把晚饭全吃光了!”
原来就在封无瞳低头沉思的这一段时间,鬼槐老道已经如风卷残云般,运筷如神,将盆里的食物吃了个精光!
“咳咳,这不是还有嘛!给你留了!”鬼槐老道用枯树枝似的食指指着盆里剩下的几块手指头大的萝卜和一些炖掉后沉到盆地的碎肉,若无其事的说道。
沉默……
封无瞳直勾勾的,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幽怨的看着鬼槐老道,做着无声的抗议。
“那个…瞳儿啊,刚才为师听你喊得中气十足,可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礼物?说出来让为师听听!你自小就聪慧,为师很期待你的愿望呐!”鬼槐老道生硬的转移着话题。
沉默………
封无瞳还是没有说话,就那么盯着,那表情似在说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最终,一番僵持,还是鬼槐老道败下阵来,气急败坏的喊道,沙哑干燥的嗓音如同夜枭:“好好好!你这个小兔崽子,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为师当年真是瞎了眼,把你捡回来!”
“您眼睛本来就是瞎的…”封无瞳小声提醒道。
“呃……咳咳咳咳咳!”被噎住的鬼槐老道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打雷似的咳嗽声好像要将肚子里的心肝脾肺一并咳出来!连带着整个人都跟打摆子似的抖动了起来,枯黄的面庞更是染上了一层病态的潮红。
看到师傅咳嗽得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一般,封无瞳立刻慌了,连忙起身,不顾恶臭,去拍打老道的后背。
“师傅!师傅!您别生气,徒儿只是开玩笑的!”封无瞳满脸惊慌失措的连连道歉,生怕师傅因此一命呜呼。
“师傅您把徒儿养这么大,莫说吃盆肉了,就是以后每次师傅都把菜吃光,徒儿也不生气!”
话音刚落,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记住你说的话!”
停止咳嗽得鬼槐道人此时身体已经坐得笔直,脸上的潮红也在眨眼间褪去,迅速恢复了正常的模样。怎么看也看不出是前一秒差点咳断气的人。
“师…师傅…你…!”封无瞳目瞪口呆,这…
又被套路了?
封无瞳懊恼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坐回了自己的蒲团上,眼睛深处闪现出一抹庆幸。
被套路就被套路吧,起码师傅没事。
“师傅…一盆肉,您至于以死相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