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乡有这样一群人,他们靠赶马车拉人载客为营生。他们不同于驰骋草原的威武汉子,他们的马既不高大,也不雄壮,总是那样的瘦骨嶙峋,赶马人没有香甜的马奶酒,没有大口的手撕肉,他们的脸庞黝黑,嘴皮干裂,脸上布满风霜。
远的不说,就说十年以前,那时出行不像眼下这般便捷,来来往往的都是汽车,倘若出趟远门则非坐汽车不可,但去乡镇赶集赶庙会时多半都乘马车,前面我已说过,他们的马既不高大,也不雄壮,总是那样的瘦骨嶙峋。那他们的车又是怎样呢,四个铁轱辘加上钢板钢条焊制的车壳,顶部再铺上几块三色布或是油布来遮风避雨,就这样成了一辆简构的车。赶马人拉着缰绳,挥舞着鞭子,瘦骨嶙峋的马再拉着简构的车,就这样在风雨里穿梭,在热闹的人群走过。我已记不清最后一次乘坐马车是什么时候了。有人说我是个感性的人,但我不知何谓感性,是喜怀旧还是伤春悲秋,感叹人生易老,不得而知。假设我果真是感性的人,那我便要找出有利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真是这样的人,说服自己,也说服他人。
我小的时候乘马车去赶集总要抢先和赶马人坐并排的位置。赶马人挥舞着手中的皮鞭,一面下达这样的指令――吁!站!吁!站!皮鞭化作指挥棒,马背成了击打的乐器,车夫摇身一变成了指挥官,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音乐盛会。马背上落下的鞭子时轻时重,马儿跑的快慢全凭手中的鞭子。多数赶马人爱惜马,舍不得下狠手,但也有脾气暴躁的赶马人一面骂爹骂娘,一面不停的落鞭子,每每看到这一幕我就心疼眼前的马,鞭子打得急了,马儿就要撂蹄子以示抗议,这一撂不打紧,原本只觉得身子左摇右晃的我,现在上牙都要磕到下牙了。你见过马儿拉屎拉尿吗,就像那绿皮火车一边跑一边往下掉。那尿骚味可真叫人受不了,可恶的是总有一群不知好歹的苍蝇蚊虫在马背上屁股上徘徊,于是又引发新的一轮抗议,甩尾巴,撂蹄子,可抗议过后,又要飞来,强如狮子老虎遇上这群可恶的家伙也是无可奈何。可怜的马啊,不单要反抗主人,还要反抗苍蝇蚊子,连我也跟着遭罪。当时大概有二十多辆马车,到我上中学的时候,家里条件好转,我已有了心爱的自行车,无论上学还是赶集我都骑车出行了。乡亲们的生活水平也在提高,多数人家里都买了摩托,小汽车。马车依旧穿梭于大街小港,马蹄声不绝于耳,但不同的是赶马人要靠更卖力的吆喝来抢生意了,往往下车的旅客前脚还没落地,就迫不及待的上前拎包拿行李了,这情景就像现在汽车站里黑车司机在拉客一样。由于出行方式的多样化,此时的马车已经减少了一半,只有一部分年老体弱的车夫还在等待着远方的归客。此后的很多年里,我很少再坐马车,那些熟识的面孔已经模糊,即使偶然的一坐,也没有了当初的那种欣喜,我讨厌苍蝇蚊子,还有那熏人的尿骚味,因此也不再抢前排的位置,马车上的我心事重重,只想早些归家……
其实年幼的我很想做一回真正的赶马人。我的马车格外引人注目,我的马高大雄实,我不会狠狠的抽打我的马,我驾着马车在风雨里穿梭,走过清晨日暮,在每一个角落静静的等候归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