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朝歌三日之后,第四天清晨时分,天色还未完全放亮,淡薄的雾霭飘荡在半空之中,还能看见那散落满天的熠熠星辰。
朝歌外围城墙高耸巍峨,如同一尊蜿蜒在大地之上的岿然猛兽,偶有行人驻足城墙之下抬头向上看去,只见那广袤的天地只剩下头顶小小一处亮色,剩下皆是那心悸不已格外压抑的黑暗。
伴随着城墙之中机关运作齿轮咬合之声,蛰伏于大地之上的猛兽缓缓睁开眼皮,眼前不甚刺眼,甚至说还有些黯淡的光芒,裹挟火把那四散火星,在视线当中逐渐扩大,终于朱雀镇门轰然打开,岿然猛兽彻底睁开眼睛。
时间尚早,来往过卡行人稀疏,几名身着灰色皂绢甲的卫兵,站在那城墙门洞之下悄悄打了几个哈欠,看着眼前精神抖擞全无乏意,站立行走刻板僵直,好似怪人一般的队长张奎:“队长歇一会儿吧,咱们兄弟当差这么多年,这个时候来过卡的人几乎没有!”
卫兵口中所言张奎转过身来,一身玄铁明光铠,胸前两个圆护在火把的照耀之下寒光闪烁,正值而立壮年,但却头发半白潦草扎了一个辫子垂在后背。
眼眶深陷轮廓立体,鼻梁高挺双唇单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自左眼角下方,一路划到右嘴角下方,身形高挑不苟言笑。
迥异于身边卫兵手持长矛腰挎大刀,此人仅有一把二尺来长,刀身下狭窄刻有血槽的断刀别在腰后,看着不远处一位手牵瘦马,身着一袭灰衫的高挑青年,神色冷淡沉默不语。
“嘿,这个点还真就有人前来过卡!”先前那名卫兵,待这一人一马走上前来,伸手拦住去路:“出关文牒!”
手中文牒交给卫兵,后者借着火把光亮略微扫视一圈低声念道:“太史监司长,申公豹!”
张奎闻言猛然抬起脑袋,看向那身着灰衫手牵瘦马的青年,没想到此人就是最近在这朝歌城内闹得沸沸扬扬的申公豹!
睡眼惺忪的卫兵交还文牒让出一条道来,待申公豹牵马离开之时还未反应过来,挠了挠头:“申公豹?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
“有意思!”申公豹牵马经过张奎,二人气机交接的一瞬间,申公豹心中一震:“想不到这朝歌城还藏着一位洞真修为的炼炁士!”
视线再移,只见这张奎腰间所别断刀之中,居然寄居一年轻女子魂魄,这年轻女子似乎察觉到申公豹法眼洞察之感,转过身来云鬓高束腮缀轻粉,一袭长裙仙意飘飘,对着那申公豹微微一笑,两手叠于小腹之上毕恭毕敬施了一计万福。
“队长,队长!”待申公豹离开之后,后知后觉的卫兵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过卡之人,不正就是治好首相商容怪疾、成为商府乘龙快婿、更是在开元殿前一袖双龙、力压杜元铣父子的申公豹嘛!”
面露兴奋之意的士兵看向那消失在雾霭当中申公豹的身影:“只是不知道,他这么早来过卡是要干什么!”
张奎敛没眼底精光,左手负在身后轻轻抚摸别在腰后,此刻正在轻鸣不已的断刀,右手二指挑开壶塞,猛灌一口劣质烧刀子。
辛辣的酒水穿喉而过落入腹中,又似是一团炭火正在熊熊燃烧,两条长眉扭在一起,配合那深陷的眼眶和那高耸的鼻梁,整个人看起来格外阴郁暗黑。
“没意思!”眼神幽幽的张奎甩手将酒壶抛给属下:“大清早,就遇到这个丧门星!”
平日里,寅时三刻左右,纣王帝辛便会在未央宫,在姜皇后的下梳洗打扮,五刻时喝过一碗调理补气的药膳,最后在六刻动身前往开元殿。
待寅卯交接之时,站在开元殿外的晁田晁雷兄弟,二人负责敲响广场之上的太虚钟,然后归整文武百官在开元殿三观其镜,最后在卯时一刻全体入开元殿觐见纣王帝辛。
未央殿中,身披黑色长氅的帝辛子受,手中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在这空旷的大殿之中闲庭信步,轻声笑道:“天煞孤星已经有了,现在就只差一个贪狼杀星还未入宫!”
手中瓷碗放在桌前,近乎赤裸上身的帝辛子受披头散发赤脚踩在地上,身后长氅衣摆拖在地上犹如一尊尊贵的凤鸟,迈着高傲的步伐来到殿门之外,看向玄天命馆当中那道逐渐蒸腾,好似雄雄烈焰冲天而起的浩荡紫气,一伸手:“还请入宫一叙!”
帝辛子受转过身朝内走去,最后驻足在一副空荡荡的棋盘之前。
身后有一身形高大,脚踩木屐身着素衣,腰间一柄巴掌大小的桃木剑,头顶荆棘鲜花,一袭白胡垂于胸前,道骨仙风飘绝世的隐士高人跟进殿中。
只见那童颜鹤发的道门高真拱手道:“贫道昆仑山玉虚宫云中子,见过九州人皇,大商之主帝辛子受!”
帝辛子受转过身来看向那,昆仑山上玉虚宫中,玄都原始圣人座下,第一代大弟子执牛耳者--云中子:“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太玄巅峰半步圣人,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云中子拱手还礼笑问道:“王上为何将那落神阵开出一道缝隙,主动相邀贫道入宫?”
帝辛子受指向身前棋盘:“自是想邀道长对弈一局!”说话间一指棋瓮,一颗黑子落在棋盘天元之上。
原本胸有成竹的云中子,看着眼前气势不断攀升的帝辛子受,又看了一眼先落天元位的无礼手,这到底要干什么?
帝辛子受好似听到云中子心中疑惑,随即冷冷一笑:“不在此方世界当中谓之曰神,不在九州之上炼炁谓之曰仙。”
“普天皆是王土,四海皆是王臣。”帝辛子受顿了顿继续说道:“入了孤王的九州,你算哪门子的避世仙人?”
云中子笑道:“莫非王上只与贫道对弈一局,如此简单?”
帝辛子受一指棋盘:“不,孤王的意思是,九州之上老子说了算,入了棋局,就要做好当棋子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