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突然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幕。“哐啷哐啷”的打砸声自正阳殿传出,原本寂静的夜里更是格外的明显。
“锃”的一声,一道寒芒略过。女人只觉一股劲气将自己弹开,瞬间惊醒,“蹬蹬蹬”一阵劲道十足而紧凑的脚步声回荡在这朝殿之中。棉袍刚刚才落地,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女人晃了晃发昏的头,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视线凝聚之处已不见黑袍武士。转头看向案牍。那供着的刀,只剩一把刀鞘晃了两下。又是几声惨叫,这回女人听得分明。迅速爬了起来,踉跄着向殿门跑去。
此时,完颜承麟已来到正阳殿门前。只见到宫殿门板格扇上,到处是飞溅的血滴,灯火映衬的更是殷红。
完颜承麟暗道不妙,三步并两步,借着惯性凌空一脚踹碎门板,突入殿中。接一个前滚,双腿一前一后成半跪姿。躯体下压,左手捏住袖襟,手臂置遮住口鼻及前胸,以防飞矢喷毒,右手握刀藏于身后。
要知道,在天子大殿上带刀,已是重罪,即便情况危急,亦不可寒芒尽露。一双鹰眼瞳孔微缩,左右上下不停的侦寻。
这大殿之上岂是一个惨字可以形容,断裂的桌案,摔碎的器皿,食滓遍地,满屋狼藉。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十俱尸体,男女皆有,衣不遮体,断肢、头颅洒了一地。满地的鲜血内脏,竟难找一片容脚之地。
一群男人稍好一点的披着衬衣开着胸,大部分全身只有一件裹裤、水裈,或者索性全身赤条条。个个面红耳赤,七倒八歪。提着刀的、溅身血的、喝着酒的、睡着觉的、抱着女人的。
细看之下,这抱着的那个女人,哪里还是个人?浑身光溜溜,四肢瘫软,毫无血色,嘴里被塞满了肉菜食物,鼓鼓囊囊,应该是死了的。再看那大汉,提着那女人双腿,抱于胯间,似乎正行那苟且之事。
末日的狂欢竟是一派的修罗地狱之相,这便是人忘了人该做的事,即成了兽,是人性的局限,亦是缺憾。
皇帝见状,也不知哪来的一阵心虚。像极了犯了错的孩子,解释道:“将军莫慌,如若明儿,敌寇破了这蔡州城,这些女子还有这群没有骨气的书生,定会投了他们的怀抱。与其......倒不如......索性不如便宜了咱们这一帮浴血的弟兄。”要说这皇帝不心虚,又怎会一句话,说不完全。
不远处一个原本背对着汉子,侧过身来,转头看向完颜承麟。此人一脸横肉,翘眉凸眼,虎背熊腰,双臂健壮,肚大而方实,身高八尺有余。
也就是方才这一侧身,承麟才发现,此人粗壮的左手正揪着一个女人的头发,女人双眼泛着白,口大张,就被这么生生的提着。转头间,大汉右手的提刀,便在女人勃颈处一抹,本揪着头发的手一松,扑通一声就看那个女人跪躺在地,殷红的鲜血甩出老远。
女人慌慌张张的抬起一只手捂住脖颈刀口,但这哪里能止得住?鲜血顺着指缝不断流出。另一只手则是艰难的撑着地,机械性的向着不远处的柱子爬去。
好不容易,女人够着一个柱子踉跄起身,也不知道要去哪。就短短的几步而已,女人身体就被自己的血染了通透。没走几步,便无力的像个纸人一般瘫在地上,身体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形状,颤了几下,便再没了动静。过程说长不短,女人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可能是被割断了声带,亦或者是已经吓的失了语。见此景,完颜承麟也仅是眉头微皱,毕竟也是见过无数生杀场面的人。
“哎呦~承麟大将军!”声音高亢,说话的正是方才提头抹脖的八尺大汉。完颜承麟并没有理会他,依旧半蹲着身躯凭袖襟遮住半面,眼睛望向大殿尽头长椅上坐着的人。椅上之人也正好与完颜承麟正巧四目相对,眼神却是略微闪烁,躲避了一下。
“拾起衣裳给我退下!”袖襟之下一声呵令。声音不大,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如同早有准备一般迅速的捡起衣服就往身上套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
“啊~”一声清脆的叫喊声在完颜承麟身后响起。无需回头,完颜承麟对这声音在熟悉不过了,正是刚才在朝殿的皇妃。只是一瞬,完颜承麟执刀的右手迅速从后背弹出,就近挑起一件未带血的衣袍,向后一抛,衣袍正好盖住皇妃的头。
“不要进来!”完颜承麟近乎咆哮着。
“不要把袍取下来,不要看,不要看......”话语间与其突然变得温柔,呼着气,仿佛是在哄着个孩子一般。
听到此话皇妃攀上头顶欲扯下衣袍的双手停了下来,就停在那里,隔着衣袍捂着脸,浑身颤抖。没有声音,没有呜呜的声音,但是完颜承麟知道,她哭了。如果现在去撤下那件蒙在她头上的衣袍,一定可以看到她的梨花带雨和她的楚楚可怜。
“听着!送~寝~”完颜承麟令下。几个已经穿好衣服的迅速跑向皇妃。
“都给我竖起耳朵,尔等若还叫不回你们的人魂,胆敢在皇妃面前耍起兽性!我完颜承麟一人一刀便够诛了你们九族。”话语间煞气尽显。
为兵为将者,生死早已交付苍天。然战事虽凶残,但是将士亲属大多方在。完颜承麟知道这些都是群不要命的主,遂只得以亲族要挟。
效果也是立竿见影,跑向皇妃几个人一个激灵,站的老直。酒气瞬间散的无影无踪,坚定的的喊道:“我们回了人魂了,将军放心,必将保皇妃周全。”
“去”
得令,众人如临大赦。慌忙护送皇妃去了,其他人此时也大都穿好了衣裳纷纷退出大殿。
见得众人退去,完颜承麟半跪姿,转为双膝跪地,双臂举过头顶,俯首呼唤:“吾上皇~安~康~”
“来,呼敦,来陪寡人喝上几杯。”皇帝上身也只有一件金黄色的衬衣,胸襟大开着,下半身穿着件裹裤。半歪在长椅上。经了完颜承麟几声呵斥,也并不惊,但酒是醒了大半。
完颜承麟闻言,看了看四周,索性将刀“噔!”一声插在地上。起身,俯首掩面,屈膝,迈着碎步靠向皇帝。走到离自己最近的,相对完好的桌边,拨开尸体,拿起一盏酒,挥动袖袍擦拭了一下桌面上的污渍。然后,举起杯盏,低头等着皇帝下令。
皇帝见状气急反笑道:“这边~这边~来我这边,我这椅子大的很,来坐这边。”说罢挪了挪屁股,让出了个地儿,并拍了拍,示意完颜承麟过来。
完颜承麟不能抗命,但是,更不能不敬,只得小跑到长椅脚下,跪下身,再次低着头将酒盏举过头顶。“君臣有别,臣只能到这里了。”
“顽固!顽固!顽固!”皇帝左手拿着酒,右手指着完颜承麟不停的晃动。
“好~啊,你不来,那我也不坐椅子了。”皇帝语毕,身体竟直接顺着长椅滑了下来。噗的一声坐到了地上,依靠着椅脚瘫坐。抬起手,扶着完颜承麟执着酒盏高举的手,缓缓推下来。与完颜承麟再次四目相对,轻唤道:“呼敦~”
“皇上”完颜承麟回应。
“皇上?小时候你可不是这么叫我的。小时候咱们怎么彼此称呼的你可还记得?”皇帝轻声问。
“记得”完颜承麟轻声回着。
“叫一声”皇帝轻唤道。
“甲速”完颜承麟当然知道,皇上的是想然他叫自己的族名,便随了他的心愿。